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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着宣布演讲暂停,迫不及待地把我引入了包房之中,段御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一句话也没有说。
刚刚坐定,安若古就向我发出了满腹的抱怨,“小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自从你不再给我稿件后,我可叫这听书的人给催逼疯了,我找不到你,没奈何只得讲别的故事,大家听了又无趣,几乎要拆了我的招牌,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总算是遇到了救星。”
他职业病发作,啰啰嗦嗦讲了半天也没讲到重点,我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到底是谁交给你书稿的?”
一语既出,我只觉得满手俱是冷汗,一颗心几欲从腔子里跳出。
安若古摸了摸额头,疑惑不解地看着我和段御龙,说道:“你不是和他一起来了么?这书稿就是他交给我的啊!”
段御龙,我几乎唬得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是段御龙?他又是从何得知这后续情节?我狐疑地望向了段御龙,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段御龙在桌上轻轻叩着指节,良久才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道:“这后十回的确是我写的。”
缘深情浅
我彻底呆住,难道他才是灯火阑珊处的那人?
这世间任何人皆有可能,只独独除了他,我不相信。
他是我来到这个时空,唯一与之深交的男人,我不曾忘记这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向我表明身份,可是他没有,他安享皇帝的富贵尊崇,为博取帝王实权尤擅心计,甚至他因后宫雨露不均惹得妃嫔争风吃醋,叫我如何能相信他便是对我情深如一的孟子轩?
若硬要说他与孟子轩有何相似之处,大概就是他对我的宠爱,也许这份宠爱只是缘于贪恋我这一缕异世游魂的特别才让他对我有了兴趣,但凭他怎样宠爱,我终究不是他的唯一。
我慢慢站起身来,眼里没有惊喜,只有怀疑。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书是你写的?”
“不是真的,我是在骗你。”段御龙仍在笑,笑容里渐渐失去了温度。
“那你是从那里得到书稿的?”我忙着追问,一时间顾不上计较他对我的欺骗,因紧张指甲掐得太深,掌心潮湿而疼痛,隐约感到一个谜底就快要揭开,心底全是渴盼与焦灼。
段御龙低吼出声:“为什么你就不肯相信是我写的,难道你就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我就是孟子轩?”
“不会的。”望着这样愤怒的段御龙,我忽然有些害怕,但我仍然肯定地说:“你不会是他,你和他完全不象。”
安若古尴尬地在一旁站立着,不安地说道:“小姑娘,你与这位公子既然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
段御龙斜睨了他一眼,适时彰显了作为帝王的威严,怒喝道:“滚!”安若古吓得一跳,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才退出了房门。
“你还没有告诉我,到底你是从那里得到书稿的?”我虽怯于段怒龙的怒火,但想知道真相的渴望却远胜于这份惧意,大着胆子继续追问。
段御龙静静地看着我,眼眸深处有着不容于人发觉的挫败感,他看了我好久,看得我心里发慌,然而我仍不泄气地望着他,眼睛里写满渴求。
他终于别开了眼,望着楼下嘈杂的人群,平静地说道:“是你的大哥交给我的。”
“啊!”这个回答比他自承书稿是他所写的还要令我惊撼,一向待我如同亲妹的叶昂,怎么会有这份书稿,难道他会是——不,我不敢想,这个猜测是如此残酷,我宁愿死也不相信这会是事实。
我面青唇白,愕然而立,盛夏时节却满身一阵寒栗颤过,如遭逢数九寒冬。
段御龙的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他道:“你别误会,这书也不是他写的。”
我登时长呼出一口气,心情如卸下一块大石般轻松,忍不住便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吓得我——”他却冷冷地打断我道:“有了可以找到情郎的线索,你很高兴吗?”
“那是当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看到他的脸色蓦地一沉,我连忙收住了口说道:“你还是快讲讲到底是谁写的吧。”
段御龙忽然笑了,干脆回答道:“我不知道。”他双手抱胸看着我,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促狭。
我真的怒了,小宇宙啪啪地燃烧,有把眼前这个仿佛等着看好戏的人敲打成齑粉的冲动,然而我又忍住了,拼命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忍耐,我深呼吸三次,才挤出一个笑容,冲他讨好般地笑道:“龙隐大侠,你就行行好告诉我吧。”
一声龙隐勾起了他曾经美好的回忆,他终于微笑起来,眼神也不再冰冷,徐徐说道:“是有人将这封书稿匿名寄到你大哥手中的,但那人到底是谁,你大哥也不知晓。”
怎么会这样?我大失所望,紧紧攥住了拳,心中对孟子轩有千万分的怨怪,你明明知道我在等你,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现身呢?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变心嫁给了皇上,才会狠心置我于不顾吗?
既然真的决心置我于不顾,又为什么在得知我重病将死的时候,却又用这种方式来告知你的存在呢?
我再也坐不住了,拔脚便想往门外冲,段御龙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皱眉问我道:“你要去那里?”我挣扎着说道:“我要去找他,我有话要当面问他。”
段御龙铁青着脸说道:“人海茫茫,当一个人存心躲着你的时候,你要到那里去找他?”
他的话一言惊醒梦中人,我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懊恼得不住揪着自己的头发,心中忧急如焚,明明有了他的消息,我却只能眼巴巴等着,丝毫也不能做什么。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眼睛登时一亮,我扯着他的衣襟说道:“你是皇上,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他。”
段御龙冷冷一笑,将衣襟从我手中扯开,没好气地说道:“别再考验我的忍耐力,我也是个平凡人,难道要我替你找到他,再把我的皇后拱手相让。”
他怎么这样,我气极便口不择言,叫道:“我并不是你的,你别忘了,只是两年的契约而已,到时候我仍是自由之身。”
段御眼睛一瞪,亦针锋相对地反驳道:“是契约没错,可是你认真做到了吗?不过一个孟子轩就让你神魂颠倒要死要活,你可曾还记得要为我做到的一切?若非要说不守约,也是因你而始。”
我被他一番巧辩噎得说不出话来,抖着手指着他说道:“你,你——”
“我怎么了?”他继续瞪我,眼神邪魅出言恶毒,“有本事就别让我看到你一副死鱼般的样子,只要你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你就可以得到自由,到时你爱去找谁就找谁,我可没工夫再理你的死活。”
“你——”我终于抖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咬牙叫道:“你就这般瞧不起我,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就一定会做到,你等着吧!”
我气呼呼地掷下这句话,段御龙的眼底掠过极狡黠的笑意,却板着脸说道:“好,一言为定。”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火气上头,昏昏地又与他三击掌,等事后我才恍惚发现,我是不是又上当了,不然这个家伙为什么笑得这么暧昧和开心呢。
回宫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想得头都疼了,对面的段御龙靠倚在宽敞的马车上闭目小憩,一脸的惬意,他凭什么这么开心,我忍不住拿手帕在他的耳朵里挠痒痒,他睁开眼睛抓住我不安份的手微笑说道:“你做什么?想勾引我也不用在这个时候。”
他又恢复了那个刻薄高傲的龙隐,我一把扔下帕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自己好象有点吃亏了,要不是为了帮你,孟子轩也不至于误会我不和我见面,这样吧,我全心全意地帮你,你暗地里替我打听他的下落,作为对我的补偿。”
他眼底掠过愠怒之色,只片刻便恢复如常,抓着我的手一紧,疼痛让我几乎惊呼出声,然后他慢慢地一字字说道:“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我没有这样好的忍耐力。”说完又闭目不语,甩给我微皱的眉头和紧抿的下唇,分明泄露了他心底的怒意。
良久他仿佛睡熟了,传来微微的鼾声,我心中却思潮翻涌不能自恃,与孟子轩相处十余年间的片断不断在我眼前掠过,如浮光掠影,瞬息即逝却又清晰异常,我轻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见他,我曾经错过他那么久,实在不想再错过。”
我缓缓念出一首诗:
花圃春光尽,名园香气微
却怜蝴蝶影,作对欲何飞?
这是孟子轩大一的时候寄给我的第一张明信片,也是他第一次隐约透露出了自己的心意,极淡雅的一纸荼蘼,春光落尽花瓣凋零,一只粉翅蝴蝶日光里翩然而至,阳光几欲穿透玉翅,在花架上映下蝶影如双,蝶儿飞绕来去不肯栖依,不知是嫌花事已散,抑或是怜只影孤单?
当时年少,不明信中深意,直到多年后与孟子轩倾心相爱,自抽屉角落里无意中发现这封尘封的信,才恍然明了早就在儿时至成长的青葱岁月里,我一直忽略了一颗真心。
犹记当时孟子轩恨恨地拿食指刮过我的鼻子,似无奈似轻叹地说道:“赵曼,你可真是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往事如掌心沙,想要竭力握紧时,却粒粒从指间滑尽,只余那满手醒目的掐痕,痛入心底,梦魂萦绕。
两颗大大的泪珠从眼中滑落,扑簌簌地掉在绸缎座垫上,很快便被吸入,只余一片浅浅的泅湿。
抬起头来,段御龙正看着我,眼底的思绪复杂莫名,他伸手将我搂在怀中,下颌紧紧地压着我的发顶,低声说道:“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知道书稿的事,我想让你死心,一心一意地留在我身边,可是我不敢冒险,我怕你会失去求生意识,纵然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我更想公平地和孟子轩赌上一赌,不让你有半分遗憾。”
我静静地蜷缩在他怀中,他的心意我懂,相信在得到这份书稿后,他也曾犹豫彷徨过,只要他决心隐瞒,也许我就会绝望,重新接受他的爱,可是他的傲气最终决定他没有这么做,他要堂堂正正地羸孟子轩,即使他明知道他的胜算是多么地小。
我至今记得新婚之夜,他在龙凤双烛的照耀下,专心致志地为我写了一夜的书稿,我口述,他代笔,他凝神疾风,我裁纸研磨,我倦极睡去之时,他仍在灯光下誊写装订,天明时悄然离去。
那日午后,微风吹得殿首的珠帘簌簌作响,日光从珠帘外无阻滞地穿入,映得半边壁上皆是迷离的七色流光,他懒懒地坐在龙椅上与我闲话,殿内熏得极淡的百合香,香气幽幽,仿佛要与流光融为一处,只静静地叫人生了倦怠。
他说着说着便睡着了,坚毅的嘴角有一缕含笑的弧度,眉心却是隐藏的暗忧微皱,窗外风骤地一紧,无数纸笺纷然飘落,我慌乱地低头捡拾,身边却有一双修长的手抢先替我拾起,他离我是这样地近,近得连袍袖之间那细细的龙涎香皆清新可闻,衣袖上繁复的九龙刺绣云层里纵横驰骋,如江山万里奔腾的铁马,他的脸沐在阳光里,朗眉星目里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瞬间便令我恍然失神。
我承认自己当时有些心摇神驰,只是段展鹏的出现,生生萌杀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悸动。
纵然缘深,奈何情浅,这世上的爱情,若选择了一方,就必会伤害另一方,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回报,唯有爱情不是等价交换。
我低声说道:“对不起,你就把我当妹妹吧,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包容与心意。”
良久才听到他沙哑的声音悠悠从头顶上方传来:“好。”
回宫之后,我无数次地翻看过手中的书稿,笔迹是最常见的楷书,如今朝廷民间,人人皆习练这种字体,看来想托付大哥叶昂从笔迹中找出孟子轩的办法也并不可取,失望之余不免有些恨孟子轩,你纵使对我种种误会,却为何不肯当面与我说个清楚!
胡思乱想中,陈公公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殿外,先轻咳数声叫道:“皇后娘娘!”见我没反应,又加重咳了几声,我仍在游离失神,他只得咳嗽不已,却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姐姐,你若是再不理他,恐怕他会咳得吐血。”
兰芜一身紫衫立在殿外,娇俏如晨风中的凌霄花,她迈进殿来,朝感激凝望他的陈公公眨眼一笑,俯身便向我行礼道:“安嫔请皇后娘娘安。”
在没有外人在时,她从不与我行这些虚礼,但在陈公公面前,这些礼仪可不能废。
陈公公先向我和兰芜分别请安,然后才对我说道:“皇上稍后驾临锦岚宫用膳,问问皇后今日想吃些什么,吩咐御膳房好提前准备。”
依天佑皇朝宫规,即便是我贵为皇后,也不能日日与皇上一起用膳,而皇上这几日皆破格与我同饮同食,早在宫中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