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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魂记-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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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长了声音一字一句,妩媚的双眼里笑容灵动,瞟向了身侧银牙暗咬的馨妃。
  我扭头看向了段御龙,你的手段也高明得很啊,二女初进宫之时,本是同仇敌忾对付我的,被他一番巧施离间,两人竟然如此貌合神离,帝王权术用在后宫之中,居然也是无往而不胜。
  我在宽袍大袖中朝他竖起了拇指微笑着,段御龙将脸一偏,故作威严的眼底笑意隐生。
  十日后,段御龙正式颁下朝旨诏告天下,封萧武玄之子萧荣为龙虎大将军,发兵十五万讨伐昭月国,并不惜以万乘之尊,亲历战场以励土气,留下皇弟段展鹏监国,左相顾天云辅之。
  临行的前夜,我为他设了一场家宴,席中仅我与他,段展鹏与小妹兰芜四人。
  在莲塘之畔临波阁内席设芙蓉,褥铺锦绣,月影中天,荷叶田田如层层绿波,莲渠静夜幽放,香气如水如雾远远近近飘散。
  酒饮数巡,因人人暗藏心事,不免愁肠易醉,便连段御龙与段展鹏,皆醉颜酡红率性不羁,完全失去了皇上与王爷的风范仪态,段御龙拿着竹筷击桌而歌,歌声豪迈沧桑,似乎要一舒胸中积郁,尽吐平日不平之气。段展鹏只握着酒杯微笑,越饮越是沉默,莲塘月色倒映在他眼底,氤氲如生光华。
  小妹小口小口地饮着酒,眼底如浮上水汽,我虽有几分酒意,却也看出小妹愁肠百结,一颗心飘飘荡荡全牵萦在段展鹏身上。
  我心中一动,大呼道:“拿琴来!”
  段御龙吃了一惊,凤眼斜斜看过来,止了歌声笑道:“兰萱你还会奏琴吗?朕可从来未曾听闻过。”
  你当然未曾听闻过,惭愧得很,漫说是琴,便是棉花我也不会弹一根,但小妹琴艺出众却是众所周知,我摇头说道:“臣妾技艺不清,恐有污清听,但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琴音助兴,岂不大煞风景,小妹琴艺出众,我想请小妹抚琴一曲,以助雅兴。”
  段御龙饶有兴趣地大声说好,连段展鹏都放下了酒杯,眼中有企望之色。
  小妹慨然应允,大大方方地站起身,走到宫女铺设的琴凳之前,只略微拨了拨弦,调整宫羽,手指拨弄之下,清亮的琴音激越而出。
  曲调欢快中弥漫着淡淡忧伤,我只觉得她弹得好极,却听不懂其中深意,段御龙神色如常,凝神倾听并不时以手击拍,而段展鹏却听得尤为仔细,深深地看着正在抚琴的兰芜,目光中似惊似喜,变幻万千。
  兰芜弹的是一曲“风雨”
  风雨凄凄。
  鸡鸣喈喈。
  既见君子,
  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
  鸡鸣胶胶。
  既见君子,
  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
  鸡鸣不已。
  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如果不是薄醉,她万万不会公然将心事宣之于口,我不知道段御龙有没有听出琴中深意,但我相信段展鹏一定听出来了,因为他很快地便从腰间抽出玉笛相和,笛声悠长清越,比之琴音叮咚,更为缠绵悱恻。
  我心中捏着一把汗,本意只是想让兰芜在心上人面前表演一下才艺,不料却演变成二人琴笛相和,互通心意,段御龙,他会怎么想?
  我心虚地看向段御龙,他正看着我,眼里虽满是醉意,却仿佛洞察了一切。不由尴尬地一笑,指着对面琴笛相和肃妙到毫巅的二人,没话找话地说道:“这曲子真好听,琴抚得好,笛子也吹得好。”
  的确是一副如画美景,抚琴的兰芜俏脸微酡,容颜雅致楚楚,吹笛的段展鹏丰神俊朗,眉目含笑分明,两人一站一坐,宽广长袖在风中翻飞舞动,背后的曲桥凉亭广接天水,一顷碧浪暗香流动,那琴笛之声几欲融在了夜色之中,起初尚涩涩彷徨,经几个转折之后,略带忧伤的曲调也渐渐转为欢快明动,如人之心声一般,隐隐有适逢知音喜气洋洋之乐。
  段御龙将手按在了我的手背上,他脸上并无愠色,相反却有如释重负之感,轻笑道:“原来兰萱对展鹏如此关注,却是为此,你的胆子可越发大了,这般惊世骇俗匪夷所思的事也想得出来,不愧是来自——”他突然顿住了话音,仿佛意识到失言,忙伸手斟了一杯酒饮下,脸色已是恢复如常。
  我心中狐疑,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段御龙笑而不答,悄声对我说道:“人家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咱们留在这里似乎是多余,不如—”他向我做了个撤退的手势,此举正和我意,我连忙点头,段御龙拉着我,两人做贼似地溜出凉亭外,踮着脚沿着荷塘中的曲桥一径往深处走,走了许久回首凝望,琴声笛声仍在继续,沉浸在高山流水遇知音中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离去,只是隔得远了,乐声渐渐渺然飘忽,如细细游丝,缠绵不绝。
  我心中忐忑不安,忍不住便问道:“我这样胡闹,你不生气吗?”段御龙停下脚步,在石桥上寻了块干净地坐下,此处正处湖心,莲房皆已成实,鼓鼓囊囊的莲蓬月光下清香阵阵,诱人之极,他伸手摘下一个饱满的莲蓬把玩,回头望向我时,眉毛微微皱起,踌躇道:“这件事确实难办,展鹏虽尚未迎娶王妃,但芜儿的身份明摆着,论理论情,都不该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虽说此事难成,却并未就此责怪我异想天开,我先一喜后又转为失望,不甘心地说道:“难道就没有法子可想了吗?”
  段御龙笑道:“你先别急,只要他们彼此有意,我总是会成全的,我一向当芜儿是亲妹子,若让她此生皆虚度在宫中,也确实不忍,容我再斟酌考虑一番!”
  他停了停叹道:“展鹏向来不在女色上留意,常说若非真心相许,情愿一生不娶妻房。我先只当是句玩话,想不到却是着应在芜儿身上,想来也是缘份注定如此。兰萱你放心,此事无论多么艰难,我一力成全便是。”
  我喜道:“你真好,我先还怕你不会答应呢,害我白担心半天。”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容邪魅充满诱惑:“你如今才发现我的好,可不是太迟,如果你肯留在我身边,日子长远了你便会知道,我的好处绝不止这一宗。”
  这回轮到我顾左右而言它,呵呵笑着转移话题:“这莲蓬长得可真好啊,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他见我不应声,也不强求,将莲蓬递将过来,我接过剥开莲子青涩的外皮,再撕开白色包衣,取出莲子中的苦仁,一连剥了七八个,一起放在段御龙掌心,歪头笑道:“为了感谢你的好意,我请你吃莲子。”
  段御龙看着手掌中洁白如玉的颗颗莲子,感慨道:“自从与兰萱结识,总见你在吃食上下功夫,烤玉米,摘枇杷,烹茶糕点,水果刨冰,无一不别出心裁花样百出,你这样与众不同,三年期满,我真不愿放你离去。”
  我一瞪眼道:“君子一诺,胜于千金。”
  段御龙哈哈大笑,直笑得肩膀震动,笑着笑着他蓦地停了下来,注视着我手中正在剥的莲子,洁白的莲肉剥开,碧绿的一点莲芯莹莹如玉,我嘴中本正噙着一粒莲肉,芳香脆甘,他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却令我心中一震,香甜的莲肉仿佛突然变得苦涩无比。
  “莲(怜)子心中苦。”
  我清晰地记得后面一句:离(梨)人(仁)腹内酸。
  他知道我心理的苦楚,我也知道他心里的希冀,但孟子轩就如一道天堑鸿沟,牢牢盘据在我与他之间,阻隔了任何奢望亲近的可能。
  征战在即,别离已是不可避免,如他能平安归来一切遂了心愿,皇权在握大掌鸿图,那么我的离去也将心无挂碍,从此云淡风清相忘于江湖。
  但是,如果他未能了克心愿,我能放心地离去吗?他毕竟与我有过共同的欢笑,经过患难,对我情深一往,无可否认,我对他也未必无情,难道眼睁睁看他难展抱负,帝王路上郁郁愁苦不得开心颜?
  左思右想,心一时真如这莲中芯,涩到了极处,又如剖开的黄梨仁,酸苦难言。

  纪氏梦初

  站在城楼上,眼看着旌旗飞扬,大路人马迤逦远去,徒留下烟尘滚滚,湮没了京城远道。
  心中怅然若失。段御龙此去是吉是凶,实难预料,他事先筹谋的种种,在任何一个环节稍有疏忽,很可能就会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但惟有如此,方能破釜沉舟,置诸死地而后生,若一生庸碌庸碌活着,一代帝王沦为臣子手中的傀儡,这样的活法终有何益?莫若孤注一掷,险中求胜,为自己博得更宽阔的天空。
  他将京城的诸事安排妥定,有清平王坐镇京师,又有谨嫔在我身边寸步不离,他为我的安全费尽周章,我此刻能为他做到的,只有在这里等他,等他取胜归来,一切落定尘埃。
  然而在这样紧急的端口,太妃娘娘病了,她的病来势汹汹,很快便缠绵病榻,身体急速衰弱下去,我每日晨昏定省,总不忍心看她日渐憔悴的面容。
  这个刚强的女人,为权势为地位耗尽了一生,此刻病入膏肓,依然心心念念为国计挂怀,不肯轻松片时。
  叶夫人依例赴内宫探病,与太妃寒喧了几句,见她明显露出疲态与不奈,便识趣地告退,我敬她是叶昂的母亲,破格送她到门口,她对着我勉强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知她有话要说,命宫人带她去偏殿。
  叶夫人自见我封了皇后之后,对我客气恭谨惟恐得罪,我生性也不是个记仇的人,前尘过往,种种不愉也只一笑置之,她是大哥叶昂的母亲,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难为她。
  叶夫人目中忧思重重,还未开言先行叹气,我见她犹豫着不肯先说,猜测是家中有事,便正色说道:“叶夫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兰萱无论今时今日身份如何,总归还是叶家子女。对于家中之事,无时无刻不在挂念忧心,还望叶夫人直言无讳。”
  叶夫人拿手绢擦了擦眼,这才说道:“论理不该拿这件事烦劳皇后娘娘,只是昂儿与他父亲之间闹得很不愉快,我虽身为他的母亲,但昂儿与我素来又不亲近,如今年纪大了,脾性越发难以捉摸。此时别无他法,唯有请皇后娘娘设法从中调停,劝昂儿以家族香烟为重,早娶妻侍,开枝散叶。”
  我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原来是媒人上门提亲,父亲叶直相中了几家闺秀,和大哥提及时竟遭到了大哥叶昂的强烈反对,不但不肯娶亲,甚至因此顶撞父亲,离府不归。在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以无论平民亲贵,皆奉行早婚早育,儿女绕膝,象大哥这样年届二十还未娶亲,确实有违常道,想必大哥是心有所属才不愿接受父母安排,此事并不为难,我心一宽笑着说道:“叶夫人勿急,可曾私下问过大哥,是否有意中之人,如果对方家世还不错,尽可从中撮合,莫要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徒留遗憾。”
  叶夫人急道:“怎地没问,昂儿只摇头,说什么也不肯允肯,逼得急了,干脆来个避不见面,这孩子越大越不省事,婚姻之事向来由父母做主,他不成婚,难道要当和尚不成?”
  我哧地一声笑了,说道:“也许他面嫩,有心上人却不好意思对你们明言,这样吧,明天请大哥进宫一叙,我与他从小情谊深厚,让我来劝劝他,如果确是有了心上人,我亲自替他保媒。”
  叶夫人大喜就要跪下磕头,我连忙拦住她道:“我只试试劝劝他,成与不成不敢保证,如果他实在不愿娶妻,我也不能以皇后之尊,强行逼迫于他。”
  叶夫人喜滋滋道:“昂儿与皇后娘娘向来情谊非浅,只要娘娘肯开口,昂儿那有不应承之理,此事定当能成,我先在此谢谢娘娘恩德了。”
  她眉开眼笑地告辞离去,顺便留下了七八张媒人带来的画像,说是让我从中选择,择一家世人品皆为上乘的女子配与叶昂,她到底还是存有私心,想令我以皇后之尊出面保媒,于叶府是大大光彩之事。
  若非为了大哥叶昂,我实不愿与她这等势利之人多有牵扯。叹了口气,左右是无事,我慢慢地翻看着画像。
  画像中女子无甚特别之处,浓妆华服极尽妍态,意图竭力彰显各人之身份容貌而已,观之令人心生俗艳之感,此等庸脂俗粉如何能配得上芝兰玉树般的大哥,我大感失望地放下了卷轴,随侍的珍儿问道:“这些画轴要如何处置?”
  我揉了揉额头,说道:“带回锦岚宫去吧。”珍儿应了一声,麻利地上前收拾卷轴,一张张地卷好,在收拾到最后一张画像时,我突然轻咦了一声,伸手取过了画像。
  画中人浅紫衫裙,素服淡妆,执花婷婷而立,相貌清丽秀美,别有一番灵动之姿,尤其是那双隐含狡黠的双眼似笑非笑,眉目之间像极了一个人。
  画像左上方落有名款:吏部郎中纪庭之女纪梦初。
  我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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