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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愿意投降?”他脑袋里的声音问道。“如果我们同意做这样的安排,如果这样做可能的话,你会自首?”
奎尔犹豫了一下说:“是的。”他对自己说道:“我就拿生命冒一次险,或许你们不会马上杀了我。”
“你先行动,”那个声音立刻接着说,“你到我们这儿来之后,我们就会研究那样做的可行性。但是,如果不成功的话,如果这次又跟上一次那样的话,那么——”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那个声音接下去说:“我们就不得不把你干掉。你肯定明白我们的意思。那么,奎尔,你仍然想试一试吗?”
“是的””奎尔答道。因为别无他求——要么这样,要么死路一条。这样做的话,他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尽管这一求生的机会是多么的小。
“请你到我们的纽约总部来,”那个警察的声音接下去说道:“第五大街580号,12楼。只要你一自首,我们就立刻派精神病学专家开始工作;我们必须先对你进行个性测试,测出你最渴望实现的梦想——然后,我们要把你带回记忆公司,让他们进行记忆移植,最终你可以靠替代性的回顾来满足你的愿望,那么——祝你好运。我们确实欠了你的情,你曾经为我们干得相当出色。”声音里没有恶意;如果要说有什么的话,似乎他们有些同情他。
“谢谢。”奎尔说。然后,他开始找机器人出租车。
“奎尔先生,”一位年长的、紧板着脸的星际局精神病学专家开口说道:“你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梦想,也许和你在有意识状态下的想法完全不符合。这是一种普遍规律,一般人都这样;希望你听到后不会感到太意外。”
在场的一位高级警官用_种尖刻的口气说道:“不会的,不管怎么说,总比挨枪子儿的好。”
精神病学专家继续说下去,“这种潜意识的幻想不同于那种想成为星际间谍的幻想,那种幻想相对来说更成熟一些,还有某种可能性在里头;而这种潜在的幻想是你童年时期一个荒诞的梦想的产物;难怪你自己不可能回忆起来。你的幻想是这样的:你才九岁,你一个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个从另一星系来的奇怪的飞行器停在你面前。地球上只有你,奎尔先生,一个人看见了它。那里面的生物很小很弱,似乎像是田鼠的同类,然而它们居然企图侵略地球;只要这支先遣部队发号施令,成千上万只这样的飞船就会侵入地球。”
“我幻想着阻止了它们,”奎尔插进来说,话里带着讥讽。“我单枪匹马消灭了它们。也许是几脚就把它们全部踩死了。”
“不,”精神病学专家耐心地说。“你阻止了这场侵略,但是,你却没有消灭它们;相反,你对它们显示了极大的善心和仁慈;尽管你通过心灵感应——它们的交流方式——了解了它们此行的目的。它们从没见过任何有知生物表现出这样仁慈的品质;为了表示感谢,它们与你立下了某种契约。”
奎尔插嘴道:“只要我还活着它们就不会侵犯地球。”
“正是。”精神病学专家朝那位警官说,“你别看他对我的说法不屑一顾,事实上这种幻想很合乎他的个性。”
奎尔觉得挺开心,“也就是说,只凭着我活在世上这一点,我就足以保护了地球的安全,使地球不致受外星统治。我成了地球上最最至关重要的人物。而且不废吹灰之力。”
“确实是的,先生,”精神病学专家说道。“这是存在于你心理底层的基石;这种源于童年时代的幻想一直扎根在你的脑中。不用心理或药物疗法你自己是不会回忆起来的。但它确实一直存在于你的脑中,存在于你意识的底层,从没有消失过。”
那位高级警官向坐在一旁专心听着的麦克雷恩问道:“你们能给他植入这种记忆吗?”
“我们手头上有各种各样的幻想性记忆,”麦克雷恩答道。“坦率地说,我碰到过比这更荒诞不经的。我们当然能对付。二十四小时后,他不只是希挈他曾经拯救过地球,他将深信不疑这件事确实发生过。”
高级警官接着说:“那么,你们可以开始这项工作了。我们预先已经把他火星旅行的记忆抹掉了。”
奎尔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什么火星旅行?”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的好奇心暂且搁在一边。一辆警车已经停在门口,他、麦克雷恩和那位高级警官鱼贯而入,一起挤在一辆车里,车载着他们立刻驶向芝加哥,驶向记忆公司。
“这一次你最好别再出错了,”警官对绷着脸,神色紧张的麦克雷恩说道。
“我看不出会出什么错,”麦克雷恩低声回应道,他似乎浑身在冒汗。“这次跟上次完全不一样,这次同火星或间谍毫不相干。这回是单枪匹马阻止外星系生物的侵略。”他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哇,这小子的梦想也太离奇了,而且凭的是善行,而不是武力。真荒唐。”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方亚麻手绢,轻轻擦了擦前额。 没有人答话。 “真让人感动。”麦克雷恩又说。 “但太狂妄了。”警官僵硬地说。“只要他一死地球又会被侵略,哼,难怪他自己想不起来了;这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幻想。”他反感地看了看奎尔。“我们居然还要把钱花在这种人身上。”
当他们跨入记忆公司时,接待员雪莉吃惊得透不过气来。“欢迎您回来,奎尔先生。”她丰满的胸部也随着不安地颤动起来——今天她的双乳喷成了耀眼的橘黄色。“真遗憾以前做得这么糟糕,不过我肯定这次会成功的。”
麦克雷恩仍然不停地用他那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爱尔兰亚麻手绢擦着汗晶晶的前额,“会成功的。”
他迅速地把罗尔和基勒召集过来,并护送着他们和奎尔走到操作室,然后又折回来同雪莉和那位高级警官回到他自己的办公室,等待结果。
“麦克雷恩先生,我们有这样的记忆模片吗?”雪莉问道,由于不安,她的身子碰到了麦克雷恩,她的脸微微一红。
“我想我们有的。”他似乎想不起什么东西,只好查了一下图表。“一个混合体,”他大声断定,“它是第81号、第20号和第6号的组合。”他从办公桌后面的拱顶隔间里摸索出那几个档案袋。“第81号里,”他解释遭,“有一根魔棍——是外星系的生物送给顾客的,当然,这次是给奎尔先生的——一个表示感谢的纪念品,它能用来治愈伤口。”
“真的有用吗?”警官好奇地问。
“从前有用的,”麦克雷恩继续解释说。“但是,嗯哼,你瞧,他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已经把它的能量全用光了。现在,它只是一种帮他回忆往事的纪念品了。但他还记得它的作用有多神奇。”他抿嘴一笑,然后打开第20号。”这是联合国秘书长给他的感谢信,感谢他拯救了地球,当然,这不是很合适,因为在奎尔的幻想里没有别人知道这次侵略行动,但是为了效果逼真,我们还是要把它放进去。”然后,他看了看第6号袋。这是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他皱着眉头把手伸进袋里,雪莉和警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啊,这是一种奇怪的文字。”雪莉叫道。
“这东西上写着它们是从哪里来的,”麦克雷恩说,“它们是什么,还有一份详细的星位图,上面标有地球的位置,和它们自己星系的位置。当然这全是用它们的文字写的,奎尔是看不懂的。但他会记得它们曾经用他的语言向他解释过。”他把三件赝品放在办公桌中央。“这些东西必须放到奎尔家里去,”他对警官说,“当他回到家里时他会看到,这将证实他的幻想。这就是所谓的标准操作程序。”他又抿嘴一笑,但是显得忧心忡忡,他很想知道罗尔和基勒进行得怎么样了。
蜂吗器响了。“麦克雷恩先生,很抱歉打扰您。”这是罗尔的声音,麦克雷恩一听到是罗尔的声音就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情况不妙,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跟上次一样,奎尔对药物的反应良好,他已经昏迷过去,全身放松,有接受能力。但是——”
麦克雷恩急忙奔向操作室。
道格拉斯·奎尔平躺在卫生床上,呼吸缓慢而均匀,他的眼睛半开半合,只能模糊地意识到周围的一切。
“我们已经开始向他提问,”罗尔说道,他脸色发白。“想弄清楚把他单枪匹马救地球的幻想植在哪个记忆阶段。可奇怪的是——”
“他们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道格拉斯·奎尔在药物的作用下迷迷糊糊的低声说道。“这是我们的契约。我一直没能记起来。我怎么能把这么重大的一件事给忘了呢?”
“我想这是有点难,不过,你还是想起来了——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麦克雷恩暗自想道。
“它们还给了我一个卷轴以表达它们的谢意。我把它藏在家里了;我要拿给你们看。”
麦克雷恩对跟在他身后的警官说:“你看,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杀他。杀了他,它们还会来的。”
“它们还给了我一根看不见的魔杖,可以用来毁灭一切。”奎尔继续低声嘟哝道,他的眼睛闭着。“我就是用它杀了火星上的那个人的。它在我的抽屉里,在那个从火星上带来的盒子旁边。”
那位警官一语不发地走出了操作室。
“我还是把那些赝品放到一边去吧,”麦克雷恩无可奈何的自语道。他慢慢踱回自己的办公室。“包括那封联合国秘书长的感谢信,毕竟那是——”
一封真正的感谢信也许马上就会寄到了。
选自郭建中主编“世界科幻名著译丛”《赤裸的太阳》
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年12月
(张洁 译)
新事物
当《危险的幻想》于1967年出版时,《纽约人》(1967年9月16日出版的一期)称该书的编辑哈伦·埃利森为“新浪潮的总预言家”。这种提法有些失之偏颇,因为埃利森在该书的序言中声明他的“‘新事物’既不是朱迪思·梅丽尔的‘新事物’,也不是迈克尔·穆尔科克的‘新事物,。”然而至今每个评论家都犯有这种过于简单化的毛病,这种认识上的混乱是有缘由的。
与在坎贝尔《惊奇》的黄金时期发表过著作的一般倾向的作家相比,所有被不分青红皂白划入“新浪潮”的作家都表现出对文风更大的关注;因此自觉注重文风而且在60年代成名的每一位作家都被贴上新浪潮成员的标签。这类作家包括风格迥异的罗杰·泽拉兹尼、约翰·布鲁纳和塞缪尔·R·德雷尼。然而除了自觉注重文风之外,他们并没有其他相似之处。
倒是其他作家具有更多的共同点:一种阴郁情绪,普遍认为境况变得每况愈下而不是愈来愈好(奥尔迪斯称之为“一种自然而又体面的绝望”);对人类的智力缺乏信心,认为人凭智力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有时甚至认为正是人的智力将人类带入了困境;不仅不信人类可臻于完善,不信人类的基本美德,而且深信人类有致命的缺陷。作家们往往认为只能为试验而进行试验;他们往往接受甚至寻求一种无定形的东西,对于科幻小说已被接受的哲理和科幻小说所表现的形象则反其道而行之,好像是对他人心目中旧式科幻小说的基本性质,包括名称,进行着自觉的反叛。许多人倾向于称它为推测性小说。
但是,作家之间有重大的差别,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别变得越发明显了。埃利森的“新事物”包括约束、承担责任、抗议;鲍尔拉德的“新事物”则较为冷静:他从远距离观察并描述他笔下消极的人物。最终像埃利森和鲍尔拉德这样的作家完全脱离了科幻小说的圈子,寻求他们自己的读者。
然而讨论60年代和70年代的科幻小说而不说到埃利森,那么这种讨论就是不完整的:他是编辑,是作家,是名人,还是个象征。无论作为个人还是作为作家,他都是有抱负的作家的一个新楷模。他在克拉里恩学院的科幻小说写作班上的频频亮相加强了他的楷模作用。即便在他离去以后,哈伦主义格调将在科幻小说中贯穿始终。
埃利森(1934- )熬过痛苦的童年和烦乱而又漫长的青春时光,在青年时期他凭自己的才华难以摆脱贫困。他很早致力于科幻小说的创作,写写文章,出版自己的科幻杂志,怀有当作家的雄心壮志。在俄亥饿州立大学,他当了一年半的学生,人家说他没有才能,但是在他做过各种工作、经历了许多不幸之后,他把第一篇故事《萤火虫》卖给了《无限》,当时年仅二十一岁。
他到西部好莱坞之前当过《淘气鬼》和《摄政书社》的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