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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为止,对这尾狐狸的好,在她想来,约莫也是把他当成了另一个影子,她依旧不想害人,也害己。
她要寻的那人,至今杳无音讯,连一个名字面容都是模糊,只省得她的名字是那人取的,还有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倦笑酒闲歌时浅,期醉卧流年。她想过了,她仅仅只是那人的木闲歌,再无其他。
也不知为何就想通了,不过,如此甚好。
她走得从容又缓慢,仿佛突然就放下了什么。
鸢寂于她身后,望着慢慢踱上楼去的,那袭白衣胜雪也似的纤细背影,墨眸中瞬间灰暗了片刻,无端森冷了下来。
现在已经入夜,楼中楼外早已经掌起了灯,通明的光线,打在他并没有原先俊逸的脸上,投下一片不甚落寞的剪影。
袖中那双苍白又细致如女子的纤长手掌,此时紧紧扣住,愈发泛起病态的白。
他怎么会看不出闲歌的心思,他从来不是朝闻道,夕可死也的白日梦中人。
墨色长衫里的身躯清瘦,又巍峨挺拔,一捋衣摆,鸢寂安然坐了下来,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
夜间宿的,自然仍旧是这家醉仙居。
只是…
鸢寂推开房门之时,登时一股冲天酒气扑面而来,随即跟来的,是一只酒杯,夹杂细细风声朝他掠来。
脚步略略移开,鸢寂侧身闪过,酒杯砸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碎成一地凉瓷。
墨眸不动声色地眯住,长眉愈发紧锁。
“狐狸,本着…本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我一介、嗝!端庄有教女神仙,断…断不能同你一间房!但今儿这客栈也就这一间…嗝!就这一独间房了,不忍心将你踢出门外,且…且变回…嗝!那皮光水滑的狐狸模样给小爷瞧瞧。”
有人伏在雕花桌边,呆呆望着他,一手摇着食指,另一只手中仍旧提着一坛子酒,吞吞吐吐地一番话说得却是舌头打结,颇为底气不足。
这呆丫头,竟喝成得如此…
他看着闲歌脸颊醺然桃红,玉眸更是混沌一片,虽则是个男子模样,只有从那眸子中,还能瞧出几许原来恣意风流的女娇娥形容。
鸢寂觑眼桌上东倒西歪的大大小小十几个酒坛,他鼻子轻嗅,唔,原来是凡间存了个几十年的女儿红。
凡间酒自是没有仙界清淡,她倒是也敢喝这么多。
他不疾不徐地坐在房中唯一一方软榻上,斜斜懒懒靠着,取出旁边果盘里一只梨子,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眸中兴味十足瞧着醉酒的闲歌。
伏着桌上的人与他这目光对上。
闲歌只觉得被这肆意目光打量得十分之不爽利,坏心坏眼的狐狸!混沌中突然又想起这厮还有一张尖牙利嘴,便很没底气补了一句:“不许反驳,嗝!反驳本大人的话!”
鸢寂放下手中梨子,站起身来,莞尔道,“端方有教的仙子,嗯?——”
鼻音拖得很长,一个字里蕴着无限魅惑。
闲歌睁着醉眼,朦胧里瞧到一个活色生香的墨衣公美人望着她笑得痞声坏气。
然后——美人就这么慢慢踱到了她面前。
待他的脸也凑到附近,墨发垂成一片阴影,闲歌才迷迷糊糊觑了他一眼。
唔,美人原来是头一肚子坏水儿的狐狸。
又喝了一口女儿红,极其不雅的打了个嗝,听见鸢寂的声音如梦似幻,突如其来的清朗悦耳,似一杯净水徐徐泼开。
原来在醉里,自以为是得狠了,这原本不怎么好听的声音,也能跟她记忆最深的那人一样,闲歌心里呵呵直笑。
“闲歌,你身上,当真酸得很。”
湿热的呼吸与杜若香气如同一波又一波温柔的水泽扑到她的脸上。
混沌不清的玉眸便这么与一双深邃如渊的墨眸两两对上。
约摸真是酒壮人胆,闲歌一手捉住面前这张碾雕琢磨的面容,吃吃笑道,“阿寂,如此一听,你的声音倒也不难听么。”
又得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方才的话。
唔,牙尖齿利的臭狐狸!如此想着,她又恶质的朝着近在咫尺的狐狸脸,深深喷了一口酒气。
鸢寂眉头突了突。
颤着手搓了搓面前骤然变得完美的皮囊,她又抖着嗓子说了句,“酸么?阿寂美人陪着我一起酸罢。”
鸢寂只闻得她另一只手中的酒坛,落地砰然……
清脆的裂瓷声过后,陈年女儿红的酒香萦绕中,房间里一片静寂无声。
鸢寂眯眼,望着与他四片唇瓣相贴的某人,似乎怔愣了那么一瞬。
唔,她向来醉酒就有这样的坏习惯么?
不过怔愣也就是瞬间的功夫,待回过神来,他又似乎也被这酒气一并醺了过去。
虽则不想用这样的方式,但,最难消受,才是美人恩罢。
美人恩…
模糊叹息了一声,鸢寂提起一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扣住面前人的脑袋,加深了这个愈发醺然的吻…
清洌醇厚的陈酿酒香,与她身上清苦的莲香…
不过片刻,又仿佛是过了许久。
尚且处于混沌中的闲歌有些迷蒙的发觉,萦绕在口鼻间的,是鸢寂一向飘忽无踪的淡香,自己的唇瓣叫另两瓣温凉绵软的唇瓣含着,细细吮咬,有些微微的疼。
募然清醒过来!迷蒙里,她倏然瞥见近若咫尺的人!
三道天雷轰隆隆,登时将她一颗铜墙铁壁的心,轰碾得外焦里嫩!
他们这是在做甚!!!
方才脑中断了弦的某人,此时瞬间清明了过来!
随即,贝齿狠狠咬上正吮吻着自己嘴唇的两片薄唇,血腥味立刻在两人口鼻浓郁起来,闲歌用力将鸢寂狠狠推开。
这一推的力道之大,在鸢寂扣在她脑后的手猝不及防,被迫松开时,能听见骨节扯开的细微声响。
心中顿时又有些酸涩,不过瞬间便被更加滔天的怒意掩盖过去。
“混!账!狐!狸!你居然趁火打劫!趁小爷喝高了酒,你你你!!!嗝!你吃小爷豆腐!”
跳脚的闲歌额冒青筋,双拳紧握,眼瞳瞬成银白,眼神直愣愣盯住被她推开的鸢寂,手指竖起,对着鸢寂的方向,一顿胡乱戳着直哆嗦。
鸢寂退到房门边,靠在门板边,表情瞬间清冷了下来,难得没有似笑非笑,而是面无表情。
他却又在转瞬之间,就这么看着闲歌,低低笑了出来,一手抚上唇边伤口上的殷红,幻化得平平无奇的容貌舒展开来,如同徐徐绽放的半月苍兰。
半月苍兰,初闻名字,倒是会觉得雅致得紧,却是生在黄泉忘川边,死灵滋养的兰草,逢五甲子方开一次花,有醉人香,却妖惑血腥,食尽周边百里生魂。
莫名其妙,闲歌便觉得此时鸢寂的笑,像极了那忘川边五百年开的花。
卷一:浮生三千从容,处处笑靥 第二十五章 同榻而眠
更新时间:2012…3…1 12:57:56 本章字数:2748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
无声里,只听得鸢寂淡漠无波的状似调侃,“明明是闲歌主动呢,”又舐去手指上的血迹,他眉眼弯弯,却皮笑肉不笑,“这叫贼喊捉贼么?”
他说得有些莫名咬牙切齿,与怒气隐而不发的忍耐。
闲歌正想起方才的事,词穷欲辩,便被这一句‘贼喊捉贼’堵得说不出话来,只看着他,自己颓丧地坐了下去,
玉眸里,有些空洞与迷茫,方才的发怒时的银白瞳色业已褪去。
鸢寂嘴角又勾起了戏谑弧度,“这便是没话说了?没话说了也好,准备睡罢。你喝了这么多酒,约莫是累得狠了。”
遂转过了身,径自抖开衣衫,褪了外袍扔在闲歌面前的桌上,再没说一句话,化作了狐狸模样去沐浴。
闲歌默然不语,看着他踮着爪子跳过去,虽则仙人私下凡间,法力被封,但回归原形也是可以的。
她也可以。
听着屏风后响起的水声,她只当一只猫儿狗儿在浴桶里边玩耍,心里却又无端烦躁起来。
方才他的表情,有一刻让她陡然觉得很是陌生,极其堪不透。他方才看着她笑,那笑里却甚至带了一抹凌厉。
只好继续拿着没空的酒坛灌着陈酿。
一边喝一边又开始醉意朦胧,原来这趁火打劫的却是自己,哎,老了,容易喝醉了。
好一会儿,狐狸鸢寂才从桶中跳出来,迈着湿漉漉的步子,往床边踏来,闲歌转头瞧去,方觉得,这只狐狸似乎——黑着脸…
这情景想来无端叫人很是心尖泛寒。
她对自己方才怒的不知所以,有细微的愧疚。
又喝了半刻的酒,瞥一眼窗外繁星满天,又并没有看到拿着法器的狐狸君来劈她,才微微放下那颗放才开始就颤悠悠的心。
转头却瞧见它径直蹦上了自己的床,湿漉漉地…然后,撒着欢在床上蹦跶到处抖水!
水雾溅得闲歌一脸一身,扬着朦胧的淡淡水香。
闲歌猛然间打出个喷嚏。
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笙弥同她说过的一番话来,“依你这性子,若不是多年琢磨,是永远看不透自个儿身边人的心,凡事都要别人跟你讲出来。按我看来,你这一万年里将性子培养得么,十分寡淡了。之于情爱一事,约莫是少根筋的,哪日能在风月情事里狠狠地经一遭,也便算是能通窍了。”
可惜她也算是狠狠受了一遭,却犹不通窍。
狐狸君近来同自己,唔…太过亲近嚜?一丝念头一闪而过,尚未来得及捉住,便见得鸢寂狐狸已经蜷成墨黑一团,隐在床里一角。
一脑子浆糊的闲歌恍然回神, 似乎是太晚了,眼前的桌子都成了两个。
扶了扶额,脚步踉踉跄跄,也爬上了微有湿意的床。
……
闲歌素来认床,直至半夜间方,也还是睡得模模糊糊,只觉得醉醺醺的脑袋疼得一突一突,似要炸开一般。
自当年拔了仙骨,这副身子便虚弱了下来,一年不如一年。现在没有仙障环着,只觉得冷得发颤,将将缩成一团,她蜷在床脚。
半梦半醒之间,她不着意的开始摸索着捕捉热源,直到摸索到一团极其暖和的物事,三下五除二,伸手并脚地攀住了那团物事。
不久之后,身子渐渐回暖,她无意识得极其受用,终于沉沉睡过去。
未曾想,这时一道轻微又缓慢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好似打着卷儿,无端令人沦陷进去。
“当时你在冰川里起舞的那段,我瞧着十分恣意,就这么瞧了你近万年,亦十分惋叹,错过了你将将破冰出来那阵子,”
月光透进来,照在床上被白衣少年紧紧攀住的黑衣身影上,模糊不清。
“你一直在自寻烦恼。呵,我又何尝不是…”
说完这句,声音便沉寂了下去。
一夜春雨兼着酣眠,直至破晓。
早间闲歌宿醉醒来,头疼欲裂,眯着眼的余光看着边上空空落落。
正睡眼惺忪之际,房门推开,飘进一股粥香,嗅嗅,月岫馆里的绻夏美婢还过个两百来年,约摸着便是这般手艺了。
却是鸢寂托着一个食盘进来。
声音仍是缓寂无波,“昨日看你晚间胃口并不太好,便借了酒楼厨房,熬了一碗粥,尝着应当不错。”
说罢便将粥推到闲歌面前,自己已然转身,斜斜倚在软榻上,捻起一片还带着露水的花瓣,放进那两片薄唇中细细咀嚼,昨晚被她咬的伤口若隐若现。
昨晚被她咬伤…闲歌的脸不易察觉的红了一红…
“对了,方才来了个白衣公子来寻你,我听着声音是昨日那人,还不错,能追到这来。”一番话悠闲惬意,好似昨夜里的矛盾不曾发色。
“不过,刚替你轰了出去,还特特对他剖白了一番,叫他今后再也不敢来寻你。”鸢寂说着,又含进一片花瓣。
闲歌下床,急急洗漱完,一边头痛欲裂,一边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心道,大家一起面上无事也好。
“嗯,阿寂说了甚么叫他以后都不敢来寻我?”
“不过说我是你的第三房男宠罢了,唔…闲歌不会介意的罢?”鸢寂起身,走过去坐在了闲歌对面。
瞥见对面喝粥的少年眼瞳几不可见的银白了几个来回,最后生生憋住,鸢寂决定见好就收。
清粥继续飘着热气腾腾香味,面上浮了几片不知名的花瓣,闲歌在这香雾中垂眼,对面鸢寂静静坐着。
她突然就心慌意乱得很了。
明明又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晨,但心中那些过往伤痛,与昨夜的难堪一并涌了出来,遮掩都遮掩不住。
她突然不知要如何面对面前这人,心里是突如其来的慌乱与被拆穿的难受。
虽则他照旧调侃自己的模样状似无事。
但她瞧不见那双眸子里对她这段时间显而易见的关心了,心里被烦乱拥堵着,有些什么在萌发,或者变质。
一颗心就像汪在水里,突如其来的又酸又涩,仿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