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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指证
不久,附近派出所的警察来了,而警政署及调查局的办案人员因为当地的交通十分不便,来到命案现场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了。
除了刑警以外,新闻记者也蜂拥而至,古神家一时之间被进进出出的人群弄得喧嚷起来。
古神家的成员和相关人也都—一被叫到负责侦办案件的刑警面前,进行严密的侦讯。
我也不例外,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况告诉他们。
为了正确的传达整个事件,必须让对方了解古神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以及家族成员中充满诡异的气氛,但是要清楚说明这整件事,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
搜查课长是泽田警官,他可能也是侦办这个案件的负责人,在听完证词之后,还对我们抱着诸多的怀疑。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你只是想告诉我你是个局外人对不对?”
泽田警官个子不高,但是身体健壮,脸上满布着刮过的胡渣。然而他却不会让人感受到警政署那些人常有的傲慢、虚伪,讲话的态度也还算客气。
“也可以这么说。仙石是我念书时的同学,至于古神家的其他人,我都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的,不过蜂屋先生是例外。”
“你和蜂屋先生很熟吗?”
“也没有很熟,只是一般作家和画家之间的来往而已,我们偶尔会在一些新作发表会上相遇,两人遇到时,自然会互相寒暄几句。”
“这么说来,对蜂屋先生而言,你倒真是个局外人了。你认为凶手是失踪的守卫先生吗?
“嗯……”
“听说古神守卫昨天好像和蜂屋小市大吵了一架,而八千代小姐则是他们发生争执的导火线,是不是?”
“这件事是谁说的?”
“仙石直记啊!其实我之前就问过古神家的佣人了,后来只是向直记先生求证而已。所以凶手是守卫先生,他的杀人动机是因为嫉妒蜂屋先生,你认为这样对不对?”
“嗯……”
我支支吾吾的,没有做正面回答。
泽田警官凝视我好一会儿后,终于露出微笑说:
“你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好像不赞成我这样的推论。屋代先生,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看法,同时也希望你能将自己的看法讲出来,让我们参考一下。
我仍然保持沉默,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做了以下的叙述——
其实,我也没有完全反对这样的推论,也许守卫先生真的是凶手。我只是认为,不论凶手是谁,这件事并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单纯。
“这话怎么说?”
泽田警官仍是面带微笑,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说,嗯……其实我有很多理由,最直接的一点,就是尸体没有头。就算是守卫先生一时情绪激动而杀死蜂屋先生,也没有理由要将他的头砍下来呀!”
“说的有理。”
“凶手把头砍下来并且带走,这不是一件很轻松的工作。姑且不论这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凶手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这不能看作是一件临时起意的凶杀案件。”
“你这么说很有道理,还有其他的看法吗?”
“或许你会认为我这么推论,只是出于侦探小说家的妄想,认为我刻意以复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但是不论怎样,我认为这不是凶手因为一时冲动而犯下的罪行。我相信整个事件应该不是这一、两天临时起意的。
首先,蜂屋先生会到古神家来……基本上,我就认为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守卫先生是一个驼背,同样是驼背的蜂屋先生又来到这里,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些不寻常之处。”
“所以,你认为这个事件是一个头脑非常好的人所策划的?也就是说这是个精心策划的杀人事件。”
“没错,因为八千代小姐还曾经收到恐吓信……”
“什么?恐吓信?”
泽田警官突然把身体往前探近,我突然感到有些后悔。
因为仙石直记好像还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但是,说了又何妨呢?
我转念想,反正警察早晚都会知道这件事,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妥,因此我就将前几天仙石直记告诉我,八千代去年收到三封恐吓信的事情说了出来。
泽田警官听得兴味盎然,还不时地用手抚摸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原来如此,果真是很可疑的一件事。你是因为这样才到这里来的?”
“嗯,正是,仙石知道我是写侦探小说的,所以才找我过来看看。一般人通常会以为侦探小说作家应该也具有书中名侦探的敏锐观察力,所以他才会请我来。”
泽田警官抚摸着下巴浓密的胡渣,仍然露出微笑说道:
“你现在所说的话,很具有参考价值。因为先前发生了这些事情,所以这不可能是一桩临时起意的凶杀案,然而……”
泽田警官皱着眉头,接着说:
“依照你现在的说法,不论凶手是谁,都应该是有所图谋才会这么做,而他所针对的对象不是古神家就是仙石家,可是被杀的人却是和这两家都没有深切关系的蜂屋小市,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没错,我也觉得有点解释不通,所以我猜……”
“你猜是什么?”
“我不能说,我说了恐怕又会被笑说是侦探小说家的幻想。可是,我总觉得凶手可能不只是要杀死蜂屋先生,或许蜂屋先生的死只是恐怖杀人事件的前奏曲而已……我有这种预感。
我不自觉将心中的猜疑在泽田警官面前讲了出来,同时背脊也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感。
警方对我的第一次询问就到此结束。
在我接受侦讯其间,其他的刑警也到犯罪现场——小洋房进行详细的调查工作。
另外,警方为了解剖尸体以查证确实死因,将尸体运走了。
至于验尸的结果,我是在第二天才从报纸上得知的。
报纸上写着:蜂屋小市被杀死的时间大约是午夜十二点前后,这是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尸斑的状态及胃部剩余的食物所做的判断。
那天晚上,八千代拿食物给蜂屋小市是十点左右的事。
蜂屋小市好像只吃了一半,其余的食物仍留在房内,蜂屋小市的胃内残留的正是那些食物,经过大约两个小时左右的消化过程。
蜂屋被杀的时间约在十二点左右,除了凶手之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人是女佣阿藤。
阿藤在蜂屋小市的要求下拿水去他的房间,那时候正好是十二点左右的事。
她对当时的情况说明如下:
“因为蜂屋先生打电话要求我拿水过去,所以我就带着水去他的房间,但是他当时好像睡着了,我听到呼吸的声音,所以我确定他那时还活着,因此,我将水瓶放在枕头边的桌上,正要悄悄离开房间时,还遇到直记先生及屋代先生……”
阿藤拿去的水瓶仍然摆在蜂屋小市房内枕头边的小桌上。奇怪的是,蜂屋小市一滴水都没有喝,难道他等阿藤出去后,就立即离开房间到小洋房去,结果在那里被杀了不成?
但这样一来,还是无法解释那把武士刀——“村正”上所遗留的血迹。
我们将‘村正” 放入金库的时间大约是十点半, 照常理来说,没有人能取得“村正”去杀人,所以“村正”上的血迹应该是在我们放入金库前所留下的,那就一定不是蜂屋小市的血。
若不是他的血,又会是谁的呢?
后来根据鉴识组的调查,武士刀上的血型和蜂屋的血型相同……
现在最着急的人就是我了,因为我本来没有打算在古神家待太久的。
我虽然是仙石直记所轻蔑的三流小说作家,但在战后资讯记滥的时局,像我这种三流作家仍有不少工作,若要在这里停留较久的时间,一定要先将一些事情交代好。
所以我要求泽田警官让我回家一趟。
“可以啊!你就回去一趟,处理好事情再来。”
泽田警官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我回到杂司谷的古寺后,立即和各杂志社联络,处理好相关事情后,我在第二天过了中午回到小金井,此时蜂屋小市被解剖过的尸体已经送回来了。
蜂屋小市没有亲戚,所以那天就由他的两、三个友人、仙石直记、我以及八千代将尸体带到火葬场,当晚照例有个守灵仪式。
不料,在那之后又出事了!
蜂屋小市告别式结束的第一天,住在作州之奥的喜多婆婆因为收到仙石直记的电报,惊慌之余,千里迢迢地赶来古神家。
喜多婆婆外表看来只有六十五、六岁的样子,因为长年在古神家工作,所以完全没有乡下人的土样子,不论气质或服装都很称头。
她在仙石铁之进及柳夫人面前听仙石直记说完事情始末后,很冷静地反问道:
“你是说,守卫先生杀死这个叫做蜂屋小市的男人,然后躲了起来。”
虽然她的语调十分平淡,仍然可以让人感觉到她话里所隐藏的反驳意味。
“目前警方是这样推断的,他们也正在调查守卫先生的行踪。喜多婆婆,守卫先生真的没有到你那里去吗?”
喜多婆婆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以犀利的目光环视着众人,然后才冷冷地说: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守卫先生不会杀人的,他根本就是被害人,而杀死守卫先生的就是你!是你!还有你!还有你……
喜多婆婆伸手依序指着仙石铁之进、柳夫人、仙石直记、八千代,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不寒而傈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家可能都被喜多婆婆的举动吓了一跳,所以静静地不作声。过了一阵子后,仙石直记才发出干涩的笑声。
“不要胡说八道!刚才我不是说过,尸体的右大腿上有遭受枪击留下的伤痕吗?所以,尸体是一个名叫蜂屋小市的驼背画家……”
“不对,就是因为大腿上有伤痕,更可以确定那具尸体是守卫先生。”
喜多婆婆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更加奋力地一字字说着:
“守卫先生在去年夏天买了一把手枪来玩,结果一不小心射中自己的右大腿,只要让我看一眼尸体,就算没有头,我也可以立即判断他到底是不是守卫先生!”
手枪失踪了!
喜多婆婆所说的话好像一颗炸弹似地丢向我们每个人心中,正因为这个冲击实在太大了,我全身的肌肉都变僵硬。
喜多婆婆眼中含恨地直盯着在场的众人说:
“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蜂屋的画家右大腿上是否有枪伤的痕迹,如果真的有弹痕,那这件事情就更加诡异了。
他们两人同样是驼背,在同样的部位又有同样的枪伤……反正这其中一定有很密切的关联。没错,一定是这样,这是一个可怕的阴谋,而设计这个可怕阴谋的人就是……”
这时,喜多婆婆又伸出瘦削细长的手,依序指着仙石铁之进、柳夫人、仙石直记、八千代,并尖声叫道:
“主谋就是你、你、你!还有你!”
虽然喜多婆婆连续两次当着他们的面指控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驳。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喜多婆婆所说的事情实在太令人吃惊;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没有人有勇气和喜多婆婆目前的气魄相抗衡。
仙石铁之进瞪着大眼晴,宽厚的胸膛在敞开的衣襟下急速地上下起伏着。
仙石直记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怒气,情绪勉强保持镇静,但嘴角仍然不自禁地抽搐着。
八千代则面如死灰,目光呆滞、混浊;一向冷静的柳夫人,此时也蹩紧眉头,用力咬着嘴唇。
“喜多婆婆!”
我冷静下来后,清了清喉咙问道:
“你说的是真的吗?守卫先生的大腿上真的有枪伤的痕迹?”
我挺身向前,喜多婆婆冷冷地看着我问:
“你到底是谁?和古神家又是什么关系?”
“我是仙石的大学同学。”
喜多婆婆发出冷哼声,不屑地皱着鼻头,带着不怀好意的眼神瞪视我一阵子,然后说:
“你说你是直记先生的朋友,那么你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道这件事你也份?”
我碰了一鼻子灰,却又无法对她生气。
这个喜多婆婆如此“死忠”地维护着守卫,发生在守卫身上的事情让她半疯狂状态,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啊!
“你怎么说都没有关系,我只要知道守卫先生身上是不是真的有枪伤所留下来的痕迹?”
我再确认一遍,喜多婆婆却愤怒地叫道:
“我干嘛要说谎!我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