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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浑身裹满火山泥的臃肿家伙,忽然认出了那个露出怨毒情绪的眼睛。
“周庭君!”朱木惊叫了一声。
“我会回来的—”周庭君突然说出一句话,张嘴想笑,可是嘴唇只裂开一个小缝,就张不开也合不住了。他使劲往前走了两步,步伐渐渐僵硬,火山泥粘附力极强的特性使他浑身僵硬。周庭君向朱木伸出一只手,手臂抬到半空,突然凝固,身体也凝固了,火山泥已经在这短短的瞬间结成了坚硬的块状。周庭君像个用大写意手法雕刻的人形雕像般永远伫立在了池边,一只手还死死地朝前探着!
朱木被这可怖的景象惊呆了,嘴唇抖了半天,一声长长的喘息才从胸腔里发泄了出来。
吕笙南沉默片刻,说:“别管他了。想想怎么救苏霓吧!”
朱木对这个问题更加关心,他呆呆看了一眼凝固了的周庭君,远远地绕过他身边,在熔岩池边转了一圈,说:“这池上本来横架了一张梯子的。”他弯腰拾起一截竹竿,“可是周庭君把它拆了下来。”
“我知道。”吕笙南说,“现在怎么救她?”
“你刚才让我们割绳子是什么意思?”朱木问。
“为了给周庭君施加压力。”吕笙南说,“如果他真割,你们和他一起割断,平行挂在熔岩池上的床就会平着落进熔岩。火山熔岩的密度很大,床不会下沉,你们就能拽着绳子把它拖上岸。可是现在当然不能用这种方法了,万一割断绳子后床稍微一倾斜,苏霓就会落进熔岩中。”
朱木盯着仍在沉睡的苏霓,一种深沉的哀痛涌上心头:这么可怜的女人,他怎能不用自己的生命去爱护她?想了想,朱木决定:“我顺着绳子滑到床上,然后把我们俩捆到其中一根绳子上,再割断底下的绳子,就会荡到岸上。”
吕笙南摇摇头:“这太危险。”
朱木摇摇头:“即使我掉进去,也会把苏霓给你送到岸上的。”
吕笙南沉默了。朱木苦笑:“反正我活着毫无乐趣,毫无意义,如果我死了,就请你让我葬在这熔岩中,还能‘永垂不朽’,只不过要请你把我的小提琴也扔进来。至于我的财富,就全捐给孤儿院吧!呵呵,反正地狱里也不需要钱花。”朱木怔怔地看着苏霓,“希望地狱里有音乐。”
吕笙南默不作声。朱木也不再说话,就在这异样的沉默里,朱木拽着绳子,两只脚交叉别在上面,“哧”的一声滑向了木床。朱木两只脚蹬着床后,木床微微摇荡了一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蹲到木床上,于是,苏霓天使般的容颜出现在他眼前。
朱木心神震颤地望着苏霓绝美的容颜,那不似人间所有的美丽,那张千百回出现在他梦里的形象,如今实实在在地就在他的面前,触手可及。朱木想伸出手触摸,指尖却像带了电一样发麻。他定定神,终于伸出手,把苏霓抱了起来,柔软光滑的身躯冰凉,而朱木的手却烫得吓人,仿佛一团烈火上托着一块透明的水晶。朱木解下腰里的皮带,把苏霓和自己扣在一起,顿时他全身的肌肉止不住地颤抖。他一手环抱着苏霓,慢慢地扶着绳子站起来,然后俯身贴到绳子上,木床立刻倾斜起来,他的身体一旋,顿时旋到了绳子下面,苏霓的体重全压到了他身上。朱木一只手支撑着下坠的力量,把身体弯成了弓形,颤抖着另一只手,伸到脚下,割断了绳索。顿时绳索向下一垂,然后画出一条弧线把朱木和苏霓向岸上抛去。
短短的几秒,惊心动魄,九死一生,他们的脚几乎都碰上了冰冷的火山熔岩。吕笙南和马克早就提心吊胆地在岸上等待,一见他们荡过来,立刻伸手抓住,将他们稳稳地扶到了地上。直到双脚踏上地面,朱木才感觉到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吕笙南轻轻地将苏霓平放在地上,去附近的地下暗河里取了点海水,在苏霓脸上擦拭了几下。苏霓的眼睫毛动了动,朱木的心跳了跳。苏霓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几个人,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她看见了吕笙南,他们默默对视了很久,朱木不懂得他们的表情。苏霓问:“周庭君呢?”这是苏霓“重生”以来的第一句话。
吕笙南的表情僵硬了,伸手指指那尊人形的雕塑:“他掉进了火山泥里。”
苏霓看着周庭君站立的雕像,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很诚恳的人,他说他要对付你,要拿我跟你交换一个东西,我就跟他来了。”苏霓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周庭君的塑像前,轻轻摸着冰冷坚硬的火山泥壳,一颗泪水划过白皙的脸颊。
吕笙南缓缓闭上了眼睛。苏霓望望朱木:“我好像见过你。”
朱木点点头,不敢对视她的目光:“是的。在商城市财富大厦,你敲开我的门,询问是否有个叫苏霓的女人死在了广场上,你说你叫苏霓。”
“嗯。”苏霓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一转头,一瞥眼,都是那么优美,“那晚吓坏你了吧?”
朱木尴尬地笑笑:“的确。”
苏霓“哧”的一笑,简直是风情万种,摇曳生姿。朱木眼前立刻眩晕起来,脚下一震,好像整个岩洞都在晃动。
“不好,海啸了!”马克惊叫一声。
朱木这才发觉不是自己被苏霓所迷倒,而是大地真的在颤动,石壁上的火光晃动不休,时明时暗。吕笙南喊了一声:“快随我来,海啸一旦震塌了这个岩洞,咱们全得被埋在里面!”说完他拉起苏霓的手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朱木傻傻地跟在马克后面跑。马克仍在说着:“咱们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有台风,就是没料到有海啸。天哪,我们村里的船出海了呀,明天下午才能回来,肯定要遇到海啸的啊!”
吕笙南边跑边喊:“蠢!你知道你在这岩洞里呆了多久了吗?光你们昏迷就睡了八九个小时,现在已经又过了一天了!别胡思乱想,前面有台阶,快回到地面要紧。”
此时,岩洞震颤得更厉害了,不牢固的钟乳石纷纷掉落下来,砸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轰轰声,仿佛整个岩洞要坍塌了一样,石壁上的火罐纷纷摔到地上,火光一片片熄灭,岩洞里渐渐变得漆黑。这时吕笙南已经找到了台阶,拉着苏霓跑了上去,马克紧随其后。朱木正跑时突然想了起来:“我的小提琴!你们先上去,我去找我的小提琴!”
吕笙南愤怒地喊了一声:“阿木,回来!你不要命了!”却听不见朱木的声音。
苏霓挣脱了他的手:“我回去帮他找!”
吕笙南伸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气急败坏地喊:“你会死的!”
苏霓的声音传来:“你不是一直都以为我死了吗?”
吕笙南呆怔了片刻,伸手把马克推上了台阶,也转回身朝岩洞深处跑去。
马克刚被推上了台阶,头上一对钟乳石掉了下来,正砸在身后,他吓了一跳,急忙三步两步跃上台阶,飞快地蹬了上去。前面有一扇门,他猛地一撞,门“砰”的开了,他一下子滚出了门外。只见门外的天空黑云滚滚,暴雨如注,狂烈的旋风呼啸而来,山摇地动。
古老的吕家大宅早已坍塌了一大半,大地还在剧烈地摇晃。很快,岩洞口的门墙也塌了下来,门被压成了碎片,洞口也坍塌了一大半。马克晃晃头,摸摸脸上的雨水,这才发觉出来的只有自己。他趴在地上对着崩毁的洞口大喊:“朱木!朱木!吕笙南!苏霓—你们在吗?”
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马克脸上热泪滚滚,声音哽咽了起来:“朱木,你出来啊!你这个家伙怎么能死呢?朱木—”
正喊着,残损的洞口突然伸出一根小提琴的琴颈,然后是琴的面板。马克惊喜交加,三两下把洞口的砖瓦碎石搬开,把小提琴抓了出来。跟着小提琴出来的,是一只白皙柔美的手。马克拽着那只手往外拉,觉得拉得很省力,好像后面有什么在推,苏霓慢慢地被拽了出来。
“快!”苏霓顾不上喘息,“朱木在后面。”
马克急忙伸进一只胳膊,一下子抓住了一只手臂,往外一拉,朱木浑身血迹、狼狈不堪地被拉了出来。一出来,朱木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喊道:“阿南是不是还在里面,我听见他在里面喊我!”
马克点点头。朱木转身爬到洞口:“阿南!阿南!你听见了吗?快出来啊!”
朱木喊得声嘶力竭,却没有人应答。朱木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阿南,你出来啊!我们还是朋友啊!我原谅你骗我来黄崖岛,我原谅你以前做的一切事。求求你快出来啊!阿南—”
叫了许久,就是没人应答,只听见洞里不断的倒塌声。苏霓身子一软,摔倒在泥泞的地上,马克急忙把她扶起来。朱木呆呆地看着苏霓,心里一时不知道是何滋味。突然,洞口伸出一根琴弓,一个淡淡的声音从洞里传来:“终于找到了这根小东西。”
“阿南!”朱木狂叫一声,疯狂地搬开挡路的砖石,一把攥住琴弓后面的手腕,把吕笙南拽了出来。吕笙南的腿似乎受了伤,疲惫地坐在地上呼呼直喘。衣服也被扯成一片一片,血迹斑斑,浑身泥泞。朱木热泪奔涌,紧紧抱住他。吕笙南也无力地搂住他,眼里似乎也有泪。苏霓走了过来,蹲下身,紧紧抱住他们两人。三个人就在这台风肆虐、海啸奔涌的孤岛上拥抱在了一起。
此时,数米高的海浪仿佛一座巨大的墙壁,一浪一浪地朝着海岸推来。海浪撞在礁石上,发出天崩地裂的声响,把天上的大雨,呼啸的台风,坍塌的墙壁,和劫后余生的人喜悦的眼泪统统淹没在这浩大的潮声中。
眼前是沸腾的大海,天上暴雨横飞,狂暴的旋风把细瘦的椰子树连根拔起,像根筷子一样抛向岛屿的另一端,岛屿在极度的震颤中瑟瑟发抖。整个天地仿佛被装在一只壶中,被一个巨人拿着剧烈地摇晃。
吕笙南和朱木等四人手拉着手抵抗着狂猛的台风,慢慢地走到黄崖岛的最东端那块突前的岩石下,找了个向里凹的石缝缩了进去。四个人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即使是吕笙南也变得面色灰白,嘴唇发青,心里充满了敬畏。他们的全身早就湿透,脸上的雨水哗哗直淌,苏霓两手抱着膝盖,头发一绺一绺地沾在脸上,神情无助,目光迷乱。
朱木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关注着她,她的样子让他感到无比的怜惜,他很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披上,然而……吕笙南神色木然地坐在旁边,视线的焦点不知凝聚在哪一片大雨覆盖的天空,他的存在让朱木感到踌躇,那是一个庞大而无形的压力,让朱木艰于抉择:也许,我脱下衣服,轻轻一披,就宣告了和吕笙南的正式宣战。也就是说,为了一个女人,我的一个朋友将成为敌人。可是,我还把他看作朋友吗?朱木慢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睛,黑暗的空间里就出现那座溶洞的洞口,吕笙南伸出血淋淋的一只手,手里握着一根琴弓……
“阿木。”吕笙南失神地望着远处,说,“咱们把衣服脱下来,给苏霓披上吧。这海啸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朱木愣了愣,忙不迭地把衣服脱下来,拧干,递给苏霓。苏霓摇摇头,没接。朱木侧起身给她披在头顶,苏霓一动不动,没有拒绝。吕笙南也把衣服拧干,欠起身,苏霓淡淡地说:“一件就足够了。”
吕笙南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又默默地坐下,依旧望着狂暴的天空。苏霓侧过头望着朱木:“我记得周庭君布这个局仅仅是为了对付吕笙南,你怎么会来到黄崖岛?”
朱木望了望吕笙南,无言以对,半晌,才勉强说:“我……我是跟着阿南来的……我知道他要来……很好奇—”
“阿木,”吕笙南打断他,“是我故意把你引来的。那天晚上在酒吧一条街你跟踪我时我就知道了。你的红色法拉利是那么引人注目。你一直跟踪我到凤凰山别墅,然后又在门卫那里打听我,我没有阻止你。后来你找人陪我喝酒,然后自己去了凤凰山别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跟踪我来到黄崖岛。我当时并不知道周庭君没死,但是黄崖岛充满了危机,充满了恐怖,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让你来。还记得那个在长乐国际机场接你的司机吗?他就是我安排的,否则你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黄崖岛的。我给了那个司机三千块钱,让他送你到三椰村找马克。”
马克问:“我收到的那封署名周庭君的信是你写的?”
“是的。”吕笙南说,“因为沿海一带,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黄崖岛,而且我不敢确定岛上的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