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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莲向前膝行两步到了秀兰腿边,然后低声答道:“娘子,夏大人做事从来都是筹谋已久、一击必中,您想想,皇后娘娘早已失宠,夏大人又怎会特意设下陷阱害皇后娘娘?他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眼下流言已经散播了出去,就算过后查明是别人有意污蔑,可是外面的臣民会信么?说不得还以为此次是有娘子在背后指使人去害皇后娘娘呢!”
“再者,若是最后查明流言是从西苑传出去的,夏大人总会找到个人来认罪,那时再借机攀诬黄大人办事不利、玩忽职守,陛下盛怒之下,没准就会将提督太监换个人做,夏大人又恰巧办事有功,顺道举荐个人上来,陛下还能不准么?”
我擦,这事有这么复杂?秀兰又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可她这些日子别的没学会,最起码学会了一样,那就是撑门面,当下面色不变,问:“章怀云让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做什么?”
香莲眼见秀兰一直泰然处之,不像以往那般容易煽动,心里不由有了些不确定,只能更加小心翼翼的答道:“娘子误会了,章大人只是让奴婢给您传个话,让您多知道些事情,免得被人蒙蔽。”
秀兰听了反而笑了:“你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只是想让我知道这事?”居然没有想指导她怎么做?
听着秀兰的语气充满嘲讽,香莲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再多说。实际上章怀云是有就此嘱咐香莲的,说若贵妃娘娘听了这番话向她问计,就让她进言,请贵妃劝说皇帝让章怀云也加入到此事的调查中。可是现下秀兰一开始就戳穿了她,她再无法在秀兰面前做忠仆状,也只能咽下了话不说。
她不敢答话,秀兰一时也没有开口,昏暗的内室里,主仆二人静默相对,正当香莲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说话声。
“是陛下回来了,起来扶我出去。”秀兰听见了玉英的问安声,就叫了香莲起来跟她出去。
果然一出了里间就见到皇帝背着手进了屋子,秀兰迎上去笑道:“怎地去了这么久?”
“唔,跟夏起多说了一会儿。”皇帝拉着秀兰一起到榻上坐下,待宫人上了茶之后就把人都遣了出去,自己跟秀兰说了夏起和黄国良他们的进展,“若此事真是郭氏做的,我必定要废了她!”言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
他果然相信了,秀兰面上做惊讶状:“怎么会?皇后娘娘看着就是个和气温柔的人,怎会做这种事?再说我们远在西苑,皇后娘娘哪里会知道我们西苑的事?上次因为余巩的事,西苑里还很是清查了一番,下面的人都知道你的心思,谁敢把话传给宫里知道?”
皇帝闻言摇头失笑:“你呀,还是不知道宫里头那些龌龊事。只要花了心思用了手段,想知道的事总能知道,这事黄国良他们会去查,咱们等着吧。”说完这件事,皇帝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沉吟半晌才问秀兰:“你还记得陆鲲么?”
秀兰听见这个人名就挑了挑眉:“记得啊,不就是那个送了海棠来的人么?”说着斜眼看皇帝。
“你呀,就这事记得清楚。”皇帝听她口风不对,立刻就不打算说了,改问:“阿鲤呢?还在睡?”
秀兰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去,追问:“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不是去了贵州么?”
皇帝无奈,答道:“他在贵州立了些许功劳,给我上折子想回来。不过我刚想起来,云南土官去年就曾闹出乱子,现在还没平息,既然贵州没事了,就让他去云南也好。”虽然夏起今日也留下来说了情,可是眼见着秀兰还耿耿于怀,皇帝也不想因为一个陆鲲跟秀兰有了嫌隙,就此又把陆鲲扔去了云南。
云南好啊,秀兰心里高兴了,扬声叫人去抱阿鲤来,跟皇帝两人逗着孩子玩了一会儿,然后跟皇帝一起用了晚膳,冬日天短,两人也就早早的歇息了。
且说香莲没有完成章怀云的嘱咐,不免有些心神不定,到晚间趁空就把消息传给了章怀云。章怀云那里正在烦恼,黄国良也来了消息,说无法让钟桂招供,刘群振就逼迫他把钟桂交过去,由刘群振来审,虽说黄国良占着名正言顺,可夏起也是钦点的负责此案,若是他还问不出来,难保皇帝不会同意把人交给夏起。
人一旦到了夏起手里,会招出什么来可就不是他们能控制的了。
眼见香莲那里也是无功而返,章怀云只得另辟蹊径,令人往坤宁宫送了消息,指望着这位郭皇后能为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奋起一回,起码先保住钟桂不被夏起拿走。
这一个晚上,许多人都渡过了一个难熬的不眠之夜,只有秀兰和皇帝还是一夜好眠,第二日天都大亮了才起身。
“我觉得这件事倒不急着要一个结果。”秀兰仔细思量之后,还是开口劝皇帝,“若是冤枉了好人,反让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岂不有违我们的本意?我越想这事越不对劲,怎么好像就有人想让我和皇后娘娘正面撞上的意思呢?”她觉得有一点章怀云说的没错,这事不论结果如何,自己奸妃的名声肯定是坐实了,所以她更不想让夏起得逞。
皇帝正给秀兰梳头发,听了秀兰的话手上停顿了一下,随即把手上的梳子放下,伸手握住秀兰的肩膀,温声说道:“你不要怕,凡事自有我给你做主。若真是她做的,我必不姑息,便是母后求情我也不会饶过她。”
囧,这人完全理解错了方向!谁说我是害怕了!!!秀兰真的很想掀桌,她克制住自己,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笑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秀兰转过身认真看着皇帝说:“我的意思是,查的时候还是更审慎一些,多方探查一下,不要冤枉了人才好。”
皇帝不以为意,摸了摸秀兰的脸颊,说道:“你放心,夏起和黄国良都是办事仔细的,再说你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污蔑皇后。”
,那您可真是太不了解夏起了!秀兰无力再说,只得转回身去让他继续梳头。
天将近午的时候,夏起又和黄国良来求见,皇帝去了守拙斋见他们,秀兰就趁空叫来了珍娘,把香莲跟她说的事源源本本的告诉了珍娘。
“这、这夏起胆子也太大了吧?”珍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不是章大人危言耸听?”
秀兰叹了口气:“我反复思量过,这事夏起还真能干得出来。他准是不甘心再受制于黄国良了,而且他不拿到内宫人事任免权,就无法在我和陛下跟前安插人,这对他来说实在很不利。而且他昨日一定是跟陛下提起了陆鲲,不然陛下不会无故想要陆鲲回来。”幸亏自己没有松口。
珍娘听完问秀兰:“娘子有何打算?”
第93章
还不等秀兰答话,就听见门口守着的玉枝说话声:“云妆姐姐?”
“玉枝,娘子在里面么?”果然是云妆来了。
秀兰示意珍娘去叫云妆进来,珍娘点头到了门口:“娘子叫你进去。”眼看云妆似有焦急之色,珍娘心下诧异,却也没有多话,把云妆让了进来。
云妆快步到了秀兰跟前,一边福身行礼一边说道:“娘子,刚才有两个内侍去后所把香莲带走了,说是奉了陛下之命。”
秀兰一愣:“陛下找香莲?派谁去的?”
“那两个内侍奴婢不认得,据范忠说,是夏大人派来西苑盘查流言之事的,奴婢瞧着情势不对,就赶忙来报给娘子知晓了。”
最近云妆一直只负责j□j小宫人,无事基本不到秀兰跟前来,所以也不知道流言案的详细情形。
秀兰听完眉头紧皱:“可说了缘故?范忠呢?”她没听皇帝提起这里面有香莲什么事啊。
云妆摇头:“不曾,来人直接带了香莲走,只说奉了圣命,余外一句话都不答。范忠还在后所,他今日不当值。”
秀兰这里摸不着头脑,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章怀云遣了亲信求见。
香莲见了那两个陌生的内侍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等到了皇帝面前,面对刘群振的问话时才恍然大悟,想不到章大人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夏大人这哪是一箭三雕,明明是一箭四雕。
“陛下明鉴,奴婢身为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一身荣辱皆系于娘娘一身,如何会做这等出卖娘娘之事?这事于奴婢又有何好处?”香莲跪倒在地,面向皇帝申辩道。
皇帝也不太相信香莲会这样做,毕竟也是在他身边侍候过两年的人,就问刘群振:“你可查有实据?”
刘群振点头,答道:“回陛下,若是没有实据,臣怎敢斗胆传香莲姑娘来问话?”答完又说:“陛下请准许臣传一人来与香莲对质。”
皇帝狐疑的看了香莲一眼,摆摆手:“传吧。”
刘群振就亲自出了书房,不一时自外面带进来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宫女,香莲一直跪在地上,也不抬头去看,耳中听得一个怯懦的女声在自己身后侧响起:“奴婢巧云叩见陛下,陛下万安。”等听清那个名字以后,香莲一怔,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
皇帝不答话,看着刘群振。刘群振就问巧云:“你可识得这个宫人?”指着香莲给巧云看。
“回大人,奴婢认得,这是奴婢的同乡李香莲。”巧云答得毫不迟疑。
刘群振就笑道:“她连脸都没抬起来,你就认出了?”
巧云答道:“大人有所不知,奴婢是与香莲一道入宫的,还曾在一处服役两年,自是不会错认。”
刘群振闻言又问香莲:“那香莲姑娘可认得她?”
香莲不得已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巧云,答道:“认得。”
“都认得就好办了。”刘群振笑着对巧云说道:“你把跟我说过的话再当着陛下的面说一遍。”
巧云怯怯的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看夏起等人,眼见刘群振眼中有些不耐烦了,才开口说道:“是。自从香莲被分到西苑来侍奉陛下,奴婢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她,恰巧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赐住咸阳宫,奴婢就被分去咸阳宫洒扫,在贵妃娘娘入宫那日瞧见了香莲,奴婢看她在娘娘面前很有体面,是掌事大宫女,就寻机跟她叙了叙旧。”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犹豫,刘群振就问:“你见了她都说了什么?”
“奴婢求香莲为奴婢在贵妃娘娘面前美言几句,也将奴婢调到西苑来侍候。”巧云低声答道。
刘群振又问:“她可答应了?”
巧云看了左前方的香莲一眼,摇头:“她说娘娘身边侍候的人很多,已经不需要人手了,且她在娘娘面前也说不上话,娘娘更信任的是回娘家时带回来的珍娘”
香莲猛地回头看她:“你胡说!”
皇帝皱眉,刘群振忙截住香莲:“陛下面前,休得放肆!先听她说完。”又示意巧云继续说。
“奴婢只当她是哄我,别说娘娘们了,就是奴婢等人也是不得出宫的,娘娘怎会回娘家?再问她时她就不肯说了。奴婢看她丝毫不顾念同乡之情,一时气愤,就、就”说到这里,巧云开始吞吞吐吐不说了。
刘群振的声音冷了起来:“就什么?快说!”
巧云哆嗦了一下,有些结巴的继续说道:“就、就提起了一桩、一桩往事吓唬、吓唬她。”她忐忑不安的抬眼看刘群振,见他眯着眼睛看自己,忙收回目光,却又立时撞上香莲愤怒的眼神,索性低了头说道:“早、早前香莲来西苑之前,曾经跟曹、曹少监过从甚密,后来,两个人不知道怎么闹翻了,香莲就、就又投靠了另一位大人”
“奴婢就、就吓唬她说,她若不为奴婢在娘娘面前引荐,就要把她做的好事宣扬出去,让她再也不能侍候娘娘。她、她终于害怕,却还是不肯应承奴婢,说从宫里调人到西苑这种事,娘娘是不肯沾手的,她也没法子,娘娘自有更器重的人。奴婢不信,她最后逼急了,就跟奴婢说了娘娘曾经和陛下闹翻了回过娘家的事。”
香莲忍了又忍终于再忍不住,转头膝行两步上前叩头说道:“陛下明鉴,奴婢确曾在宫里跟巧云说过话,她也确曾跟奴婢请求,让奴婢为她在娘子面前说话,奴婢知道娘子一贯不肯多事,当下就婉拒了她,并不曾再多说别的,后面那些话都是巧云污蔑奴婢,奴婢对陛下和娘子一片忠心,从不敢行差踏错半步,陛下明鉴!”说着砰砰磕起头来。
安静的书房里,磕头的声音砰砰作响,直让旁边的彭磊都有些心惊,悄悄抬头看了皇上一眼,见他正皱着眉头,彭磊不敢插嘴多言,只有些心急的看着外面,心说怎么还没有人来。
皇帝眼见香莲连磕了十余个响头,想起她一贯谨慎小心,应不会这样不当心说话才对,就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