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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官-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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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说:“你刚才翻的不错。”

“谢谢。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说,“可能是不如你当年了,不过,我现在在这一行里,也算相当不错的。”

他看着我,眼角有笑意:“谁说你不如我?年代都不一样了,我当年,要是有这么一口漂亮的语音,还能早几年当部长。”

“对啊,我是在巴黎三大念的书,你是听西哈努克的演讲录音练的听力,”我说,“所以说,爸爸,这就不奇怪了,你不要不爱听,我说你好象多少有那么一点印度支那的口音呢。”

“轮的着你说我吗?”

我嘿嘿的笑,看着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父亲。

突然有,

枪火声。

前面和后面的警卫车都被炸飞,黑人司机回头对我们说:“是游击队。”话音未落,他头部中弹。

我们的警卫将我和父亲按到车座下,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们,拿出手枪,上膛。

我听见机枪声,爆炸声,我们几个人的喘息声;闻到硝烟味,血腥味。

这是生平没有经历过的场面,我的心脏好象要跳出胸腔,汗水流下来,象血一样。

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枪声忽然停了。

许久,没有动静,车门忽然被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黑人军人,站在外面。

政府保卫全军覆没。

黑色的血液直流到我的脚下。

我们是这里仅有的活人。

领头的一个出来说话,他高大结实,身上紫色的肌肉坚硬的虬结着,有碳条画出的黑纹。

他并没有杀我们的意图,用法文对我们说:“出来。”

我们四个下车,保镖仍然挡在我们前面。

父亲自己站出来,问说话的这一个:“你是头儿?”

“游击队上校,科非太冈。”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长,程。”

“我知道。”太冈说,“我们有备而来。”

“很好。”父亲说,“留下我,你们可以得到任何东西。让我的同事们回去。”

太冈将机关枪背在后面,双手抱在胸前:“这里说的算的,是我。”

“你知道我车子的后面是什么?”父亲与太冈高度相当,针锋相对,毫不退缩,“我同胞的遗体,我们中国人,死,不留在外国。请让我的同事们送死者回国。”他回头看看我们,用中文说:“你们务必把灵柩安全送回。”

两个保镖说:“部长”

“住口。”他打断他们,声音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我的父亲,他自己留在这里,要我们护送灵柩回去。

我们的车子尚能发动,太冈的人让开,父亲催我们上路。

我的一只脚已经上去了,又收回来,我对太冈说:“留下我,我是程先生的儿子,你们会有更多的筹码。”

太冈笑了,露出白牙,颜色残忍:“真是热闹。”

这次换了父亲震惊,看着我为两位保镖关上车门,我说:“同志,顺风。”

我们继而上了游击队埋伏在山包后面的卡车,穿过荒漠向不可知的地方前进。

我发觉这些人,太冈与他的部下,并不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这群黑色的军士身体强壮,训练有素,仪容正规,难怪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袭击我们成功。

我在观察他们的时候,也被别人观察着,我的父亲。

车子在颠簸的时候,他扶了我一下,手就握住我的手,看看我的脸,忽然就有了感慨:“这人啊,真是没话说去,怎么就长了这么大了?跟我斗,跟我耍赖,还过来跟我一起送死。”

我笑了一下:“突然吧?吓一跳吧?”

“后不后悔跟爸爸来这里?”他问我。

我想一想说:“有点。”我看看他,“爸,如果我不来,我现在就跟她注册结婚了。

不过,是她告诉我你要独自出访,是她让我陪同你来。

如果,现在换了是她,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我父亲松开我的手,抬起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我想的到,不是这个女孩当初自己申请去科特迪瓦的吗?”

“是。”我说。

“怎么脾气会这么倔?”他看我,“你以后,小心吃苦头。”

“我让她吃苦头还差不多。”

父亲没有笑,脸上却有柔和的线条:“家阳,回去后,让她来,我们,要见一见她。”

“好,爸爸,好。”我的眼眶湿了。

菲,我在一条与你越走越近的路上,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乔菲

我跟师姐在单位加班到11点,才回到家里。临走的时候,我问还在伏案准备材料的处长:“您有没有家阳的消息?”

他看我一眼:“有新消息能不告诉你吗?就是部长一行已经离开医院了,正准备返回呢。姑娘,你回去休息吧,全部的人都帮你看着呢。”

我回了家,就发现味道不对,奔到屋里看,罪魁祸首是小乌龟的杀戮战场,整个鱼缸都是鲜血,鲫鱼的,泥鳅的,又脏又臭,还有浮尸在上面。

吃饱了的乌龟在鱼缸里撒欢。

我这个气啊,我大半夜回来的,还得收拾它们。

那也没有办法。这是家阳给我找的小麻烦。

我屏住呼吸给它们换水,冲洗,刷壳,比自己洗澡的时间还长。

好不容易弄完了,我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仔细闻家阳的味道。

第68章终曲

第六十八章

乔菲

第二天我上班,又有大量的笔译要作,是即将召开的国际减灾大会的资料,非洲代表呈递的材料上附有蝗灾蔓延时的照片,粮食植物被数十亿只衍变成粉红色的巨大蝗虫啮嗜殆尽,村庄被饥饿和恐慌笼罩,消瘦的孩子身上落着苍蝇,在衣不蔽体的母亲肩头哭泣。

我的心情压抑,站起来,走到窗边。

所以,还有什么值得在这里的我们抱怨?

吃的饱,穿的暖,在和煦的春天里做着自己多年来想做的事情。偶尔心里和情感的困难和波澜,让生活里多了些值得品味的东西。

所以,我是如此幸运。

而我的家阳,他在非洲,他是不是跟他的父亲一起圆满完成了任务?在父亲的身边,他有没有好好表现?他是不是正准备回来?外交事务中总有些不可预见的事件发生,家阳也许正忙于他自己的工作,因而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程家阳

我的电话掉在地上,落在一双黑色的小脚边,我抬起头,一个黑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龄,身体精壮,目光闪亮,手里拿着给我跟我父亲的食物。

他把食物放在地上,拾起我的电话,看一看,用一个法文单词问我:“什么?”

“电话。”我拿过来,把屏幕按亮,虽然在这荒漠中没有信号,但那上面有菲的照片,这对我,非常重要。

电话发出乐音,她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我让他看一看。

男孩又用一个字问我:“谁?”

“我妻子。”我说。

我父亲在后面。

他仔细看一看,终于多恩赐了一个单词:“她,漂亮。”

“那当然。”我说,看见男孩笑了,露出可爱的白色牙齿,“你叫什么?”

“卡赞。”另一个人替他回答,是进了帐篷的太冈上校,一只手将男孩抱出去,回头对我说:“我的儿子。”

他带了水来,放在卡赞送来的食物旁,对父亲和我说:“请。”

父亲说:“谢谢。”

他坐下来,喝了一小口水,对太冈说:“有这些清水给我们不容易,你想得到什么?”

“我的战友。他们在政府军手里,留你们在这里,是要换他们回来。”他站起来,要离开,看看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不过,我的战友更重要,我只给政府,也就是你们,两天的时间。”他说完就走,父亲对我说:“家阳,吃东西,喝水。”

送来的食物,是捣烂的薯蓠,象木屑混着生土豆的味道,父亲说:“嚼的细一些,这样胃里不会难受。”

清水他喝的不多,留给我,我饮一口的时候,觉得眼眶酸,看着他,声音就哽咽了:“爸爸,你这么大年纪,还要这样。”

他笑一笑,拍我的肩膀,却没有说出话来。

荒漠里的气温,夜晚与白日相差巨大。

我跟父亲躺在被士兵看守的帐篷里,冻的有些发抖。

小男孩卡赞进来,手里拿了毯子,交给我之后仍不肯离去,站在一侧,看着我。

我把毯子盖在父亲的身上,望了一眼黑男孩,我说:“你做什么?”

他不回答,仍是看我。

我知道了。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是不是这个?”

他说:“电话。”接过来,自己按亮屏幕,新奇的摆弄,按键发出水泡的声音,他更高兴了。

我问他:“卡赞是什么意思?”

他也许听不懂这句法语,仔细想了想,说:“青草。”

我点点头:“哦。妈妈呢?”

他看我,用法语很清楚的说道:“妈妈被白人和叛徒杀死。”

卡赞离开的时候,将电话还给我,我躺在父亲身边,他已经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睡着了。

我觉得也真是疲惫,渐渐合上眼,就要睡了,蒙蒙胧胧的听到土著男人的歌声,听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音调低沉悲怆,有几百年的苦难埋在活着的人的喉咙里。

第二天,烈日曝晒,看阳光大约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赞来送饭,他的爸爸跟着他,太冈上校手里拿着老式的卡式录音机,对我们说:“在这里说话,我们会送到政府和大使馆去。”

父亲拒绝说话。

我知道他的镇静和笃定,可我是没有这般坚强的,有些话,对一个人,想要说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这个时间,一定要让她知道。

我说:“乔菲,我是家阳”

说完了跟菲的话,我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太冈让部下把录音机拿走,看我,问我:“程是你的父亲?”

“是。”我说。

“你们不象。”

“不仅仅你这样说。”

“我以为你是有骨气的人,明明可以走,却陪他留在这里。”

“我是。”

“刚才跟谁说话?”

“我妻子。”

他看我,点点头:“结婚多久?”

“还没有,本来打算回去结婚。”

“说些什么?”

我想一想:“无论有什么事,我要她象以前一样愉快的生活;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说过,我爱她。”

太冈说:“本来有好日子,不应该放弃。”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过什么日子?你的人过什么日子?你们让别人过什么日子?”

太冈说:“日子曾经平静过,吃饭,睡觉,耕作,做爱,生孩子,直到白人来。

教给我们宗教,枪炮,避孕套,还有跟自己的兄弟残杀,掀动我们内战。

而他们拿走的是,石油,钻石和黄金。”

“我们来这里修铁路。”

“不应该打扰宁静。”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我说:“磁带,你的妻子,她会看的到。”

乔菲

三天过去了,算上他离开的那天,82个小时。

我没有家阳的消息。

办公室里,局里,部里,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告知。

不过,我知道的是,殉职工程师的遗体已经运回,而家阳和他的爸爸,还留在那里。

我喝茶,吃饭,工作,喂家阳的小龟,给它们换水,陪准备照婚纱相的波波选影楼。

我的戒指让她看,我说:“怎么样?酷不酷?”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哇欧,你何时钓上金龟婿?”

“说的没错啊,确实是金龟婿,”我笑嘻嘻的说,“你还记得程家阳?”

她就更惊讶了,想一想,头摇的象拨浪鼓:“乔菲,我可不信,你把我当馒头泡吧。”

我哼了一声:“你等着,他马上就从非洲出差回来,我要在你之前结婚。”我看看她,又看一看对面镜子里的我自己,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等着。”

减灾大会召开的那天,我与师姐搭档,为与会法语地区代表做同声传译,准备充分,状态上佳,中午的时候,处长过来,握我的手,先说祝贺,又在我耳边说:“乔菲,有个人要见你。”

我随他来到会展中心的一间隐秘的办公室,打开门一看,却都是熟人。

程家明,他的母亲。

家明说:“乔菲,坐下。”

我说:“下面有餐会,我要去陪同领导。”

家阳的妈妈说:“乔菲,坐下。”

她的声音没有那天见我时的嚣张与跋扈,此刻听起来,是温柔的,是疲惫的。

我真的,害怕。

他们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不想留在这里,在家阳回来之前,我不想见到他们。

我要走。

忽然听见家阳的声音。

模糊不清,但确是他的声音:“菲,我是家阳,对不起让你等我,我会尽快回去。



如果一时不能,我想你自己还是要愉快的生活。

你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还有,一直忘了跟你说,我爱你。”

我好长时间没有动,愣着,站在那里。

家明走到我身边说:“家阳和我的父亲,在非洲被反政府武装挟持,我们失去联系,这是对方送来的他们的录音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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