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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你左手边看去,那女孩是谁?」
「啊?」老板的眼角瞄了一下。
「住在村尾的小红吧,卖花的。」
「……你识得她吗? 」
「当然了。这村里的人,打几百年前,祖先辈就住这儿了。从小一起长大的,谁不识得?」
「那么,叫她别再跟著我。我烦透了。」冷雁智接过了碎银,往女孩的方向扬了眉。
「噗……我说客倌啊,这男欢女爱的,谁有资格说啊。」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那么,叫她爹娘管严一点,把她好好关在家里。」冷雁智转过了头就要离开。
「要是爹娘还在的话,谁舍得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在外头抛头露面地卖花啊。」老板低了头,闷闷地说著。
冷雁智顿了一下脚步。
「可怜喔,爹娘缴不起田租,被张地主活活打死了不说,现在一个祖母,也病得只剩一口气……」老板继续絮絮叨叨著。
抬头一看,眼前的冷雁智果然停下了脚步。
「我说,客倌啊。小红是个好女孩,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当个奴婢也好,把她带到大城去吧……年轻人,不该待在这儿的。这种凄凉的地方,只适合我们这些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啊……」
「你想当媒婆?」冷雁智嘲讽地笑著。
「……我知道,小红这种身分,客倌自是看不上眼的。」老板掸著货物上的尘土。
这天晚上,冷雁智作梦了。
自己生了病,老祖母去向地主家告急。钱滚钱、利滚利,等到债主上门了之后,老祖母被活活打死,自己则是逃到了山上。他唯一记得的三天里,他舔著石壁上的青苔和露水让自己活下去,夜里冷到发抖、把嘴唇都给咬出了血。接著,不晓得在那山洞里昏迷了几天,才被三位恩师救醒。
冷雁智猛然睁开了眼睛。一身的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
年迈的祖母,在那无缘的爹娘早早死去后,就把他从小拉拔大。还来不及享清福,就被害死了。官也不理,就这样任凶手把尸体草草给抛在了馊水堆,让遗骸被野狗咬得七零八落!
为什么!
冷雁智抓刀而起,在竹林中疯狂地砍著。倒了一小片竹子,竹叶也满天扬著。
直到筋疲力尽,冷雁智才停下了刀。
没日没夜地咳著,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没钱点灯,只有黯淡的月光照著残败的小院。
漆黑的夜里,断断续续响著老妇的咳嗽。
冷雁智走进了其中一间摇摇欲坠草屋,扫了几眼,在老妇的屋里没有见到那女孩。
骨瘦如材的老妇,不断地在床上翻著身,尝试著想减轻那掏心掏肺的剧咳。
桌上,摆著小木筒,里头插满了鲜花。然而,却只是更颞得这儿的凄凉和落魄。
把银子放在桌上以后,冷雁智从小木筒里拿起了一朵花。
就当作是跟你买花的钱吧,冷雁智的嘴边泛起一抹微笑。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一大早就兄了鬼!
还是眼花了?还是已经到了西方极乐了?
老妇人战战兢兢地拿起了桌上的一锭银子。
惦了惦。真沉。
是真的?是真的?一个晚上,桌上就蹦出了三个大元宝?
「小红!咳咳……小红!快来看啊!」老妇嘶声喊著。
等到刚出门的大姑娘跑回老妇房里以后,也愣在了当埸。
「天可怜见……咳……天可怜见。想必是大慈大悲的……咳……观世音菩萨,看咱们可怜……咳……送救命银子来了。」老妇手里捧著银子,哭得老泪纵横。
「奶奶,昨晚是不是有人来过了?」小红连忙走向前一步,拾起了被遗落在地上的竹叶。
老妇人这时才看见了孙女手中的竹叶子。
「咦……这儿哪有……咳……竹子,这竹只有在那山……」老妇仿佛恍然大悟。
「是啊,小红……咳……是竹山上的神仙哪!」老妇瞪大了眼睛,朝著孙女喊著。
「……奶奶,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小红轻轻笑著。
「不是神仙,这又是哪来的银啊!……咳……我睡得又不稳,如果有人走得这么近……咳……我早醒了!」
「……可是,奶奶……」
「别再说了……咳……这竹叶子就是最好的证明!……咳……难不成,这时节吹起了东风……咳……还一口气把竹山上的叶子都吹来了我房里不成!」
「奶奶……」
「你这小丫头……咳咳……不懂事就别乱说话。亵渎了……咳……神仙,要受报应的。」
……真要有神仙,为何直到现在才显灵?大姑娘看著自己祖母拜天拜地的模样,只有暗暗咬了咬唇。
如果真有神仙,在她哭喊到连嗓子都哑了的时候,不该还是让爹娘在自己的眼前被活活打死!
如果真有神仙,那张地主每年来讨债的时候,就该施个法,给她们满山满谷的银子,把那些人砸了回去,
「没有神仙的!奶奶!这只是个好心人看咱们可怜,才帮咱们的!」
「你这小孩子懂什么!那村里的……咳……陈樵夫可也亲眼见过神仙的!不要再……咳咳……说了,我们这就去竹仙里磕头!」
老妇人拉著小孙女。
「奶奶!」
回到了竹山顶,冷雁智第一件事就是冲回了赵飞英房里。
就如同以往一般,他还没有醒。
临走前压在桌上的纸条,,还孤零零地躺在那儿。
师兄,我有事下山一趟,很快就回来。如果你醒了,千万别走。待在这儿等我,食粮饮水还有一些衣服我都放在你房里的角落。要记得!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冷雁智苦笑了一下,把纸亲又重新收在怀里。每次,他要暂且离开这儿的时候,一定不会忘了留下足够的食粮和饮水,以及这张纸条。
要是师兄醒来,自己却不在,那该如何是好?要是自己耽搁了时辰,师兄饿了、渴了、冷了,那要怎么办?要是师兄一时不察,失了足……他可没傻到,以为病了这几个月的人,还能安然无恙!这可是万丈的绝壁!
每次,每次地担心着,让他离开的时候,一颗心总是悬在了他身上。
每次的每次,当他回来的时候,依然只能见到沉睡著的他。
他的担心,总是多余的。
山脚下的那同小破,似乎……变大了一些?
冷雁智有些胡疑地用手量了一量。
可不是?就连本来的木条,都变成上了漆的木板。唯一没变的,就只有那根枯竹。
真灵吗?一支竹子?冷雁智叉著腰,怀疑地看著。
直到一个村民拖著跛足前来磕头的时候,冷雁智忍不住就开了口。
「老丈,你在拜什么?」
那老村民瞄了一眼这个最近几个月似乎常出现在村里的男子。
「竹仙啊。」老村民说著,一边继续叩拜著。
「灵吗?」冷雁智依旧十分疑惑。
老村民立刻义奋填膺地站了起来。「灵!谁敢说不灵就是不敬!我老汉第一个就找他拼命!我的这条命,就是竹仙救的!几天前才连动都动不了,一天晚上,我家的门被风吹了开,您瞧!嚇!就这么一阵冷风过来,隔天就下得了床了:再没几天,就可以走了!谁敢对竹仙不敬,我就……」
冷雁智眨了眨眼睛,老村民接下去的话也就没听见了。真的灵验吗?那么,他……
冷雁智连忙也闭了眼、合了掌,恭恭敬敬地祈求著。
竹仙啊竹仙,如果您真的有灵性,请保佑师兄早日康复……而且……而且……最好他一醒来就爱上了我……
冷雁智微微脸红了。
……如果真的事成,我一定替您修个金身,再盖间像样的给您。早午晚各敬三柱香,不敢懈怠……
等到进了村以后,冷雁智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那名少女没再跟著他了。
正当重重松了口气的时候,远远的,他看见那天晚上的老妇,提著似乎十分沉重的篮子,朝他这儿走了来。
还以为被她发现了呢。不过,老妇却只是两眼无神地从他身边走过。
原来,只是要出村的吗?
「可怜喔,可怜喔……」冷雁智一路走去,听见的是无尽的叹息之声。
怎么?前几天他不是才刚给过她们银两的?
「难得竹仙显灵,却还是斗不过那张地主……」当小贩递给冷雁智一袋鲜果的时候,还一边跟隔壁卖包子的小贩闲聊著。
「什么张地主?」冷雁智也凑了一脚。
两人看了冷雁智一眼。
「也难怪,你好久才来村里一次吧?也难怪你不知道了。」
「不过,那张地主,你可认识吧?」
「不认识。」冷雁智坦白说了。什么张地主的,连听都没听过。
「是这村里的地主啊,有钱有势的……」
「小红丫头的爹娘就是死在他们手上的……」
「嘘,嘘,别讲太大声了!」
「反正还不是就这么回事,小红丫头也越来越标致了……」
「就是说,欲加之罪……那个什么……」
「何患无辞。」冷雁智好心地帮了忙。
「对对对,就是这样啰。何患无辞!」
沉默……
「然后呢?」
「反正就是这样了,真是亵渎神明哪,连竹仙给的银子,都敢说是自己的。
「可不是,还把小红拾了去,硬是赖她偷了钱。」
「都说是竹仙给的还不信!哼,早晚有一天,叫他们被雷给劈死!」「最好是全家全死光!」
「啪,罪过罪过。大娘,您这么讲是要损功德的。」
「你敢说你就没这么想?」
「大娘,您别尽拖我下水……」
冷雁智微微愣了愣。
所以,就是那个女孩被诬赖说是偷了钱,然后被那什么张地主架了去?
「官呢?总有县太爷吧。」冷雁智随口问了。
「县太爷在山的另一边呢,大爷。」
「再说,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官才不管哪!」
是自己害的吗?
冷雁智一路走了回,心里难免有著一点疙瘩。
这不关自己的事吧,他们不都说了,是那个什么张地主……还是什么张地主的儿子……啧……看上了那个女孩。
真是的,果然是个乡下的小村子,连这样的姿色都能起兴趣……
就算自己不送银子过去,她还是会被抓的。所以,不关自己……
不行不行,冷雁智,你在想什么。不要忘了,你还得守著师兄,不要惹事!
那是她们的事,你不可能一辈子守著她们。帮了一次以后,是生是灭,还得看她们自己,
然而,就在看兄见仙前的一小盏灯笼,以及那不断磕头的老妇人时,冷雁智沉默了。
「求求您大慈大悲,救救小红,老妇这辈子、下辈子,为您作牛作马,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从老妇人背后走过,带起了少许的风。冷雁智的表情冰冷。
竹山顶上,没有野兽的顾虑。其实,就算是飞禽,也少有能飞跃这万丈的绝顶。
把纸条压在桌上,冷雁智手里提著赵飞英留下来的人皮面具。
「我走了,师兄。借您面具一用。
张府开了三桌,请来了县太爷的师爷以及一些小城里的贵客。今天,是二儿子娶第三房小妾的日子。
「呵呵,可不是。我那儿子,就是心肠好,一个野女孩,玩玩也就算了,还想娶进门呢,真是的。」张老爷笑得合不拢嘴。
「想必是老爷子教得好。二公子明媒正娶、以礼相待的,是那女孩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哪。」
然而,在客房里,那好运的女孩,只是把碎瓷片藏在怀裎。
「哟,倒挺乖的啊。」喜娘走了进门,瞧了瞧端坐如山的女孩。
女孩狠狠瞪了喜娘一眼。跑了几次,都被半途追了回。那禽兽说了,只要自己再想跑一次,不但他祖母难逃一死,还要对自己霸王硬上弓!
把身子给他糟蹋也就算了,顶多就是一死了之。然而,她那年迈的祖母,是不该再受折磨的了。
「咱们二公子看上你,是你几辈子好香修来的福气。」喜娘整了整她身上的凰冠霞披。
「待会儿拜天地,可不要出什么纰漏。不然,有你受的,知不知道!」
漫长的等待。然而,等待的结果,毕竟,也只有死,亦或是拖了那张家公子一起。
门,似乎被打开了。
时辰到了吗?
但是,这种腥膻的味道,仿佛,就像是血……
血!
一瞬间回过了神,把红盖头一掀而起,小红才发现门外尽是哀嚎以及四洒的血雨。
刚刚开的门,是因为有人一刀劈了开。那把大锁,还垂在一旁。
小红仓惶地看了看四周。强盗?是强盗?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逃了?不过,要是出去遇上了强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