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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会在某些凉薄的夜里,化作冰凉的液体,风干在冷漠的夜色中。
所以,她比同龄人更早终结了那个苦苦挣扎的时期,她已经学会收敛,漠视那些蜚短流长,她已经不再迷信父亲二字,她发现,只要她不在乎了,便没有什么再伤得了她。
只是,她真的不在乎么,那她为什么想飞,想挣脱这座束缚她的高宅大院,想走出这暗无天日的阴影。
今天,她所承受的一切,她不怪母亲,母亲是个可怜的女人,也是她见过最傻的女人,飞蛾扑火般,抱着那份对于爱情的信仰,耗尽了一个女人最花样的年华,无怨无悔。
从记事起,她就身在顾家,小时候,家里人都对她冷冷淡淡的,她也想像梓萌和梓璇一样,赖在大人怀里撒娇,她很努力地要讨人喜爱,结果,是更刻意的疏远。
等她再大些,也多少听进些流言蜚语,原来,妈妈跟那个男人私奔了,外公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家门,誓言断绝父女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经年,妈妈未婚便生下她,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的男人跑了,母亲一个弱女子,根本养不活襁褓之中的她。
想母亲已经走投无路了,是怎样的绝望和无奈之下,她转而投奔外公,极尽屈颜下四,毕竟是血缘至亲,外公不能看着她活活饿死。
所以,顾小北成了那个罪孽的果实,她的存在一直昭示着那段耻辱的过去,何其显赫的顾氏家族,如何能容忍渺小如她,而令整个家族蒙羞。
所以,顾小北该感激吗?感激这所谓的家人是怎样的宽容大度还肯收留她们母女俩,收留后呢?从未给过她家人的温暖,是漠视,彻彻底底的漠视,她们该是连街口的小猫小狗都不如,这完全是精神上的深度摧残,这个家,简直扭曲到病态,她快要压抑得窒息。
母亲呢,逆来顺受,问她爸的事儿也从来不说,多次下来,顾小北也不再追问了,大概,她还爱着那个男人吧,事已至此,仍然不愿玷污他的名声。
顾小北想,母亲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让人捧在手心儿里疼都不为过,那个下贱的男人,生吞活剥了他,都不解气。
如今,顾小北只想快快长成丰满的羽翼,将母亲纳入身下,悉心地呵护。
四,夜未央
顾小北正赶上十八的尾巴,下个月,该满十九了。
顾小北念的是C大声乐系,入学也有半个年头了,C大是S市的首府学校,在全国来说,也排得进前十,再说声乐,也算是投己所好。
懂事以来,她近乎疯狂地偏执于一种叫做钢琴的乐器,在顾家那种诡诞压抑的氛围下,莫不是籍着琴键发泄情绪,她早该精神崩裂了去。
高考填志愿那会儿,她不看牌子,不看名气,就专拣远的填,离S市越远越好,不过,幻想破灭,最终,通知书下来,她莫名其妙地被C大给录取了。
没多过问,她也只是淡淡地接受,横竖他顾家人都是手眼通天的主儿,她再卑贱也留着他姓顾的血,顾家有天大的面子要维,哪儿能落得旁人的口实,说他姓顾的容不下外姓儿人(顾小北跟母亲姓)
“我说鸣子,你丫咋尽出这些个夭蛾子,打从高中起识得你这个孽障,这稀罕事儿就没断过。”
C大算得上档次的学生餐厅,顾小北嘴里还包着饭,睇着面前儿那把扎眼的玫瑰,一嚅一嚅地说。
“行了,都是些什么人,那眼力劲儿,离瞎子就差俩字儿,一帮睁眼瞎。”许鸣吸了口烟,很不耐地说,他妈的,他真想X人,从小到大这破事儿就没断过。
“鸣子,你这话可说得不厚道,就你这狐媚样儿,别说是男人,就我这女人,看了你四年,再看也还是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顾小北腾出吃饭的手来,勾起某男尖削的下巴,状似轻佻地调侃。
许鸣是顾小北的高中同学,入学军训那会儿,顾小北就盯上了‘她’,心下盘算着怎么给她弄到手,小样儿生得是细皮嫩肉,桃花眼一勾,贼能电人。
军训间隙,顾小北蹿到‘她’身前儿,状似熟络地,抓起伊人的手风风火火地迈开步子:“走,陪我上厕所去。”
终于,到了女厕门口,那丫忍无可忍,破口大骂起来,“你XX的神经病啊,我一个大老爷门儿陪你个小丫头上女厕?”
顾小北怔忡了半响,又盯着‘她’的脸,看了一阵儿,终于,鉴定完毕,极认真道:“你是个女的,要不,咱进厕所,你敢不敢脱了裤子让我看。”
“蠢女人!”劈头就赏她一暴栗,那丫生了一副火暴性子,可惜了那张我见犹怜的脸。
这就是她和‘她’相识的全过程,高中三年,那丫没少收些花啊,草啊,精美礼品之类的,行情嘛,和她有得一拼,只不过,都是男生送的。
果真,极富戏剧性,怪不得有人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进C大的头一天,那丫一贯的招摇,开了辆保时捷,又戏剧性地出现在她身边儿,原来他也进了C大,念工商管理,顾小北双手一抱,撇撇嘴,孽缘呐,不浅。
许鸣拍掉她轻薄的手,貌似有些火大,“八点,皇朝,高中那帮兔崽子皮又痒了。”
顾小北悠闲地呷了口绿茶,抹净了嘴,“今天不行,你替我知会一声儿,就说我陪不是了,改明儿,我顾小北做东。”
许鸣微眯着眼,狠吸了口烟,“又去夜未央?顾小北,你一晚上唱得了几场,穿得恁清凉,就给台下那群白眼儿狼看,你真有那么缺钱?你要多少,我给你,别再糟践自己。”
顾小北有些火了,“许鸣,你说清楚,我怎么就糟践自各儿了,我不偷不抢的,我XX的又没卖肉,再说,我不学音乐的么,我还专业对口呢,我告诉你,缺不缺钱是我的事儿,你也别招我,我欠不起你许大少这个情。”一口气吼完,倒有些后悔了,人许鸣也是关心她,无奈,话说到这份儿上,下不来台,只得硬撑着。
“你爱干啥干啥,我他妈是吃饱了撑的,活活给自己找气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顾小北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没追。
许鸣他不明白,他看到的顾小北是残缺的,不真实的,顾小北总将她最阳光的一面展现在外人面前,很大程度上,这些外人比家人亲,他们包容她,爱护她,为她撑起一方不算宽阔的天地,任她自在翱翔,以至于她有一种错觉,顾小北是个幸福的孩子。
其实,顾家那庭院深深里,住着一个阴暗的顾小北,那样的她,连自己都害怕面对,像被一只无形的黑手掐制住咽喉,压抑得窒息,着了魔似的,她想脱离那里,多待一秒,她怕那个阳光的顾小北终将被黑暗吞噬。
她需要钱,不小的一笔钱,不是顾家的钱,有了钱她便可以带着母亲离开,再不用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
所以,她选择了夜未央,一周登台三次,一次唱三场,工钱还在其次,一晚上下来,小费相当可观。
夜未央,S市最奢侈的夜场,名副其实地纸醉金迷,一掷千金。
夜未央,不同于其他娱乐场所,它是以会所的形式经营,上这儿消费的人,大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有钱,或有权,持贵宾卡入内。
五,命运
“五爷。”顾小北欠了欠身,很恭敬的样子。
周承凯,夜未央的老板,排行老五,名唤五爷,实不过三十上下,在S市这方宝地儿,混得有些嘴脸,黑白两道儿,也算小有名气,不然,哪罩得住这么大个场子。
周承凯盘腿坐着,豪华的单人沙发,绰绰有余,只朝顾小北略一颔首,“你在我这儿也有大半年了吧。”
“是,五爷上心了。”为数不多的交谈,顾小北都小心应付着。
“你是这儿唯一一个没交代来历的人,知道我为什么请你么?”周承凯的语气不温不凉,叫人琢磨不透。
顾小北摇了摇头,有些时候,不该自作聪明。
“你是有一把好嗓,但会唱歌的大把人在,”顿了顿,“因为你够聪明,会看人脸色,不多话,处世也得体,只要你好好儿唱,不给我惹事儿,我不追究你的来历。”哪个人没有些苦衷,他没必要逼得人没个活路走。
“谢谢五爷,我去准备下,该登台了。”看人脸色不多话,顾小北不无讽刺地弯唇,托顾家的福,她这本事还能混口饭吃。
现代人,特别是有几个钱便喜好附庸风雅的人,看腻了年轻辣妹的劲歌热舞,倒时兴起旧上海那一套儿来,尤其是近段时间,想是复古风刮过了界,反正,那个调调很吃香。
顾小北倒也乐于配合,没必要跟钱过不去,再说,还是个不费力气就讨好的活儿。
为迎合近期炒得很热的《色戒》,顾小北着一身儿墨绿色旗袍,天生的衣服架子,纤合有度的身材,穿什么像什么,向后挽起的发侧,斜戴一顶咖啡色贝蕾帽,欲唱还休半掩面,在她身上,清纯和性感似乎并不矛盾,她比汤唯更别致。
清湸的声音演绎起邓丽君的歌来,也别有一番韵味。
台下,精致的一角稍微圈起,与外界隔绝开来,又不至于错过台上的表演。
顾灏南略微向后仰靠在沙发上,厚实的手轻托住透明的高脚杯,没过杯底的红酒偶尔晃荡,不安分的几滴漾上杯壁,又滑落下来。
顾灏南一直盯着台上的女孩儿,鲜少试过,竟移不开眼,说不出那种微妙的感觉,昏暗的灯光,半掩着面,看不清女孩儿的容颜,确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气质,隐隐地,能牵动人心的气质。
“顾书记,您看,我把那女孩儿叫过来,陪您喝喝酒,交个朋友,如何?”说话的是S市有名的地产开发商,正和政府有一单工程,他跟了许久,还没签下来,自然就揣度起顾灏南的心意,迎合他的喜好。
“费心了,她在台上唱着,挺好看的,没必要弄得太复杂。”顾灏南只是淡淡的回绝,对这女孩儿,是有几分上心,还绝不到瓜葛的地步,许是理智得太久,感情渐渐淡薄了,女人,多是主动送上门,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欲望需要发泄,也就顺其自然,但绝对得说得很清楚,钱,他可以给,不算过分的要求,他尽量满足,只有一点,决计不要跟他谈什么感情。
“顾书记说的是。”男子满脸堆笑地应和着,心里琢磨着,这顾灏南藏得太深,钱,他不缺,也不沉迷女色,还生了一张天之骄子的脸,简直完美得无懈可击,找不到弱点,这才棘手。
子夜十分,这局子算是散了,诸如此类的应酬,一周也有四,五趟,感觉还好,谈不上喜欢也并不排斥,这圈子的规矩,人人心照不宣,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身处之,即安之。
酒过三巡,顾灏南安然地倚在车厢的后座,一手支起额头,目光落到窗外,很深邃的样子,晚凉的风,吹得人格外清醒。
顾小北胡乱地卸了妆,换回平素的便服,匆忙地离开。
今天客人叫了安可,比往常晚了许多,再蹉跎些时辰,怕是天快亮了,母亲一向早起,被她撞破就复杂了。
突然一脚急刹,顾灏南倾出半个身子,微蹙着眉,稍微不悦:“怎么了,老王。”
司机忙不跌地解释:“往常这个时候都挺顺畅的,谁想今天,路中央突然窜出个女子,书记受惊了。”
顾灏南探出半头,许是受了惊吓,女子跪坐在地上,略微单薄的身形,触及眼底,似曾相识。
顾灏南下车,信步踱到女子身前,倾身蹲下,一手勾起女孩儿的下巴;“顾小北。”
六,试探
顾小北没有叫他,只深深地望着,想要窥见他的心底。
眼前这个男子,哪点也不像一个做人小舅该有的表现,眉梢微微上扬,并无些许失惶的神色,甚至,眼角的余光,还流露稍稍玩味的笑意。
他不是长辈么?他不是撞了人么?外表看来,是极有绅士风度的样子,却丝毫没有要扶起她的打算,手还勾着她,似乎很享受她的狼狈。
顾小北有些不悦,不着痕迹地偏头,顺利脱离了他的掌控,仍是不说话,等着他发问。
顾灏南自顾自地起身,没有扶她,“上车,我送你回去。”强硬的语气,少了些人情味。
顾小北再次陷入迷惘,起先,不扶起她,现在,不过问她,这个男人太可怕。
偌大的车厢,两人静坐着,中间隔了一个太平洋,尽管如此,两个人的空间,顾小北还是觉得太拥挤,直压迫得她透不过气来。
“你常常晚归?”很不经意的语气,顾灏南试探性地问,不算鲜明的印象中,顾小北不属于夜未央。
“没有,同学生日,推不掉,就一次还让小舅撞上。”顾小北四两拨千斤,语气很诚恳,她以为,既然要说谎,就要尽可能投入,畏首畏尾,倒不如说真话。
“你会唱邓丽君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