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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1]-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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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凤脸上的血色在付青云的话语里一点一点地褪去,他说的是凌森吗?是那个会抱着她卷着舌念诗的凌森吗?是那个只要她一苦了眼神便会百依百顺的凌森吗?怎么可能?
  又怎么不可能!付青云定定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眼睛里传递出比言语更严酷的事实:他不仅仅是你的森哥,他还是飞龙帮的龙头老大、还是我付青云和燕十一娘的结拜大哥,他叱咤沙槟十余年,靠的,是铁血而不是柔情;他与我们十余载的兄妹感情,你以为,靠你那点小小的道行就可以弹指湮灭吗?
  至此,十一娘总算明白了付青云的用意。她深深深深地看他一眼,退了开去。
  美丽的女人是花,只开一季;聪明的女人是丝,眷绵一生一世。
  “红颜未老恩先绝,为什么?因为她以为有了大哥的宠爱便有了一切,因为她以为大哥对她的爱真的会天荒地老、生死不渝。浅薄、幼稚如斯,想不死都难。”他鬼魅般俯首她的耳侧冷语。
  尤如一瓢冰水自头淋下,浇灭了她刚刚才冒出点嫩芽的倨傲,也浇熄了星星点点闪耀出的火花。付青云说得没错,那是凌森,宠你一些可以、惯你一些可以,但绝不会被任何一个女子牵着鼻子走的凌森。若不是这口井真真实实地摆在眼前,差点就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全部。
  金凤轻笑一声,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会在这般氛围里笑出来。
  见此模样,付青云明白她已领悟,默然转身欲走。
  “我只是,恼着十一娘在船上骗我,恼着阿宝逼我脱光衣服,就只想,在她们面前摆显摆显出口恶气罢了。我说过,我没想过要与你和十一娘一较高下。”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
  她也是,憋闷得太久了!付青云无声地叹口气,懂了就好。至于她的后半句话,可是应了花魁大赛时玉红楼贴出来竞猜的那句歇后语谜面:阎王爷贴告示——。
  下句是:哄鬼!

  13

  海水,慢慢漫入胸口、脖子、嘴巴……淹过头顶,绝望中,有船驶过来,父母在船上微笑、交谈,他的手,徐徐伸来。可是,她抓不到,每次只差那么一点点时,他就将手缩回去。船离她越来越远,父母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唯见他噙着冷冷的笑向她挥手道再见……
  金凤在这般梦魇中悚然坐起。
  “又做噩梦了?”凌森惊醒,有所备地递给她一方毛巾,“你天天做噩梦,到底梦见了什么?”
  金凤接过毛巾试去额上涔涔冷汗,不安地看他一眼:“对不起,森哥,我老是扰着您也睡不好,不如,往后,您就别在我这儿过夜了。”
  这又扯到哪里去了?凌森烦燥:“你说你到底是真做了噩梦还是不待见我?”
  “没有,森哥,没有……没有不待见你,我怎么敢?”
  雨夜,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光线可以让他看见她的脸庞,可是,他感觉得到那份惊惧。答应她去玉红楼后,眉色也就飞舞了不到两天,转瞬间,便又恢复了如初的怯与慎。她坚决不允许下人称她“太太”,依旧尊阿冉和玲珑“大姐”、“二姐”,对他的谦恭,尤比之前更甚。
  也就是个二十不到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份荣辱不惊?凌森想不明白,也就在这份探求里,越发执着。
  “睡吧!”他叹息一声。身边的人影,倏地便躺了下去。
  她一躺下去便纹丝不动,倒是凌森辗转反侧再难入眠,想想念念,他披衣起床:“我回屋睡去。”
  在厅里抽了支雪茄,他转回她的房间,轻轻推开门:果然,幽蓝色的灯光里,她呆呆伫倚窗栏,如已石化。
  她心事沉沉,却压根就没打算过将他当成那个能分担的人!从未真正谙通情爱的凌森在这一刻有了丝刺痛,又在这丝痛楚中,隐隐谙到些情愫。
  “你也睡不着?”他捺下脾性,柔声问。
  金凤一惊,转身,讷讷难言。
  “那就陪我聊聊天吧!”夜凉如水,他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肩上,也懒得将手放下来,就这样,搂着她一起站在窗台前。“在想什么?”
  见他没有计较的意思,金凤恢复了些自然,赶紧解释说:“也没想什么,只是梦醒就睡不着了。”
  “在玉红楼还好吗?”他循序渐进地寻找她的郁结点。
  她点点头:“学到很多东西。”
  “就譬如,象那个扭着屁股走路呀、一说笑就拿丝帕捂着嘴?”凌森皱起了眉。却逗笑了金凤:“我哪有?”
  因为里面有他的心思与努力,所以,她的笑烙入他眼里,格外美丽。
  “对了,森哥,跟您商量个事好不好?”
  “你只管说。”他喜欢她用“商量”这词,异常喜欢。
  金凤拿出了十一娘送她的那个翡翠镯子:“这个,值不少钱吧?”
  “十一妹的镯子?她送你的?那妮子,还算她机警。”凌森一见那个十一娘爱极了的镯子,就明白她是籍此向金凤赔理。一个是他的女人,一个是他的妹子,能和气相处,自是最好,就不知金凤肯不肯释怀。
  “十一娘硬是要给,我若不收的话,只怕她心里难安,可是,凭白收人家一份大礼,我心里也是不安。森哥,我能不能将镯子押你那,预支一年的月钱,买件象样的首饰回赠给她呀?”
  这女子说话,总是让他心里五味杂陈。难得她懂得有来有往解开与十一娘的芥蒂,偏又一个“押”字划出了气节、以及,两人间的距离。
  “选中什么让阿威帮你付帐就是。”他淡淡地说。
  “谢谢森哥,那这个镯子就先给着您。”
  凌森见她满不在乎却又彬彬有礼地将那个贵重的翡翠镯子递过来,神态与平时接拿过他为她买的种种首饰如出一辙。于是,再无法自欺说她的不在乎只是缘于不清楚那些首饰的价值。
  就这样想起听戏时“烽火戏诸候”那段,隐隐感觉:只要她肯给他一份在意,即便明了结局,自己,同样也有周幽王那般不惜犯天下的霸气。
  原来,两千年的变迁,湮灭不了的,依旧是个情字。
  入夜,玉红楼的喧嚣,与冷清得只闻雨声淅漓的大街小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不到五点钟,凌森便让小武打电话说要过来吃饭,十一娘早早备好菜,谁知,等到付青云都回来了、天也黑透了,都还未见着他的人影。金凤左右是等习惯的,不觉有所谓,兀自拉了阿宝在大厅里听姑娘们弹唱,倒是十一娘有些心急,来来回回在大门口已经张望好几次了。
  “还没来?”付青云走近身,“打电话去帮里,说已经走了有近一个小时了。”
  十一娘蹙眉:“是呵,按说也就刻把钟的路程。”
  转头,她看看正嗑着瓜子、一脸听曲听入了迷的金凤,面露忧色地说:“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二哥,你说她就有什么好?”
  付青云不用问,便明白十一娘这话的意思。有一段时间,因为金凤在凌府,所以,凌森几乎自玉红楼绝了迹,每天将事情一忙完便记挂着回家;现在,因着她在玉红楼,于是,他又颠儿颠儿地往玉红楼跑。
  是呵,她有什么好?总是那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笑,既不说讨巧的话,也不带寻常女子的粘缠,偏就能令着凌森纵是百炼刚,也乖乖地化为了绕指柔。十一娘亲历有天晚上结帐时,发现金凤经手收的一笔单短了十块钱,凌森只不过半调侃地说了句“你居然也会犯这种糊涂?”话音未落,她便双膝跪下:“森爷,对不起……”惊得凌森蹦跳起来,一把将她抱起:“你这是干嘛,这是干嘛,我又没怪你,有事无事你跪什么跪!”……打那后,十一娘明白,玉红楼的人也明白,别说短了帐,就算金凤有心吞款,凌森也不会说她半个不字。
  有这么好吗?她想不通。
  “森哥不是小孩子,他知道他要的那杯茶是什么味道。”付青云安慰她说。
  “十一娘,好久不见哇!”一声沉浑、略带轻浮的男声打断了他俩的谈话。见人,付青云面色一僵。
  “仇老板!”十一娘微微一怔后,立马回过神来,换上付职业化的笑容招呼道,“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胭脂风,哈哈哈!听闻玉红楼这最近新来了不少佳丽,馋得我是魂也牵来梦也系,十一娘不会不做仇某人的生意吧?”那位被称为“仇老板”的男子调笑着走近,眼睛却锐利地往里搜索。
  十一娘含笑侧身让出道,不卑不亢:“玉红楼开四扇门做八方生意,更何况是赫赫有名的仇大老板,就算十一娘想拒人,也拒不了仇老板的钞票啊。”
  “厉害,厉害。”仇姓男子口里敷衍,脚却不停地往里走。他的两个穿黑绸衫的随从紧随其后。
  厅里的金凤慢悠悠地转过头往这边望。其实,门口的这番动静不算大,充其量也就是场稍稍有些繁琐的寒喧,按她悠然神往的听曲相,应该是不太可能注意到的,除非,她暗地里就一直在关注。
  是的,她人在听曲儿,心却随着付青云、燕十一娘在动。打从十一娘称“仇老板”始,她便开始了打量:瘦高个,皮肤带着土著黑,上好的白丝质衬衫卓显出主人的富裕与讲究。他嘴里开着调情的玩笑,目光里却闪着精明和干练,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与凌森、付青云同样结实的肌肉更是悍然宣告其功夫身手。
  曾几何时,自己也会了打量与思考。金凤心里苦笑,面上却依旧是心不在焉状。
  她的眼睛流转着对入他的眼。仇姓男子定住,他已能肯定:自己找的,就是她!就是她,美丽得既不惊艳,也不庸俗,自身的清雅八分,胭脂楼的媚巧两分,十足一个卷帘销魂人。最撼神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会说话!
  “这位姑娘……”仇姓男子笑眯了眼,抬手欲去捉金凤的手。
  付青云的手瞬间扣住他的腕脉:“仇敬丹!”
  仇敬丹的两名跟班跟着掏出枪对准了付青云。
  “仇老板,误会,她不是姑娘。”十一娘挡在手枪与付青云之间,急了声音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玉红楼的老板娘,我们飞龙帮的大嫂,金凤;太太,这位是仇氏家族的当家大少爷,仇敬丹。”
  果然是她!仇敬丹嘴角扬了起来,他挥挥另一只手,两名随从放下了枪。付青云确定他已明白金凤的身份后,慢慢松开手,他在仇敬丹一个快速的、充满仇恨的眼神里昂起头,傲然不理。
  果然是他!金凤点点头,弯身施礼:“仇老板,久仰!”
  她说的是“久仰”!仇敬丹心头一动,嘴里却打起了哈哈:“唉呀,原来是大嫂,你瞧我可不止唐突佳人这点罪过,该打、该打!不知者不罪,还请大嫂万勿见怪,改天仇某再登门致歉。”
  “入门是客,往后仇老板多来照顾生意即好,千万别再说客气话。”金凤眸光流动: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吗?
  仇敬丹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十一娘,仇某久未来玉红楼捧场,介绍位苏州姑娘来段评弹可好?”
  见仇敬丹放弃找茬,十一娘松口气,赶紧将他引领入厅中安排。
  仇敬丹一挪身,金凤赫然看见凌森站在门外。其实,并不是仇敬丹拦住了凌森,只不过,金凤一门心思都在前者身上,她根本就没听见那辆一发动起来整条街都能听见的汽车轰鸣声,也没注意到凌森的出现。
  雨密得似张网,凌森已经被淋得全身透湿了,他手里握着包油皮纸包着的东西,脸冻得比生铁还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那,静静地望着金凤。
  “森哥!”金凤拾裙迎到他面前,雨水打在她身上,凌森眉头一动。
  付青云暗呼不妙:适才那两人的眉来眼去定是被凌森全囊入眼底了!虽然他自己都尚未从金凤的暧昧中回过神来,但相比此际大哥落汤鸡般的透湿,以及,气极至无语的郁怒,后者的后果,显然要严重得多。
  “大哥,回来了?快进屋吧,大家都等着你开饭呢。”付青云自伙计手中取过把纸伞,撑开,举至凌森头上,若无其事地说。
  付青云与金凤都沐在雨中,尤其是金凤,已经有水珠开始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滴了。凌森见状,将一口气、合着口水,生生咽下喉。甩头谁也未理,冲进了屋。
  金凤颇有些懊恼地咬咬唇,尾随凌森而入。
  张罗完毕过来的十一娘回见三人的异样,一愣,接到付青云一个暗示的眼神后,她绽开笑容,迎上凌森:“大哥今怎么回得这么晚?瞧给雨淋得,先去换身衣服吧。咦,这是什么?”她接过他手里的那个油皮纸包,好奇地打开。
  “书?《基督山伯爵》、《玛尔戈王后》、《茶花女》……大哥,你买书干嘛?”十一娘惊讶地问,马上又恍然大悟,“哦,是给大嫂买的!”
  凌森依旧阴鹫着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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