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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秋-夏天-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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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然自得的外婆过得很快乐,她从不认为养女育儿是为了防老,无怨无尤地抚养两代子孙让她们高飞,而后归于宁静,享受与世无争的晚年生活。

外婆是个豁达、睿智的人,她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当一个人的开心。

活着就是一份希望,明天的灿烂将永远存在。所以她活得很夏天,过得也很夏天,她是个喜欢夏天的夏天,在她的季节里只有阳光而没有失望,任何需要温暖的生物都能依附夏天而活。

她是夏天。

“夏天,你能不能走慢些?我后脚跟都起水泡了,休息一下啦!”汉娜在心里嘀咕,她是不是人呀!走了两里路仍健步如飞。

“如果我的记忆没骗人的话,再走半公里会有个咖啡屋,里面卖的冰淇淋是世上最好吃的。”整个心都化在里头了。

童年的回忆一一浮现,历历在目仿佛昨天才发生过,当年发长及腰的小女孩已长成干练的都会女子,削薄的短发微带点波浪,像夏初的麦穗随风飘扬。

“不会吧!还要再走半里,难道没有巴士好搭?”她会先垮给她看。

“两个小时一班,假使它的步调维持在我离开的那一年,那么我们刚刚错过它。”奇怪,她怎么会有幸灾乐祸的感觉,一直想笑。

时间像是为月牙湾停止了,只有月牙湾外的人继续成长。

背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汉娜已经开始后悔冲动的行为。“这是什么鬼地方呀!你们都不用交通工具吗?”

“不知道哪个伟人说这里是人间天堂,怎么一下子委缩成虫了。”早叫她别带那么多东西用不上,她偏是不听硬要把家当全搬来。

瞧她多清爽,三件衣服替换着穿,小岛上也有商店,有所欠缺再去购买,小小的行李袋挂在肩上就已足够,根本不需要一堆瓶瓶罐罐。

“我哪晓得看起来像天堂,实则是撒旦搞出来的把戏,专门骗无知的我走入地狱大门。”痛死了,脚上的水泡一定破了。

原来可恨的女人名字叫无知呀!

“别埋怨了,是你自愿跟来受死,我曾劝过你不要三思孤行。”可是她仍是十分豪气地说要抛父弃夫。

她是受骗了好不好,哪有每回“放假”都住五星级饭店,唯有此次例外。“住在这里的人怎么活?”

光走路就会走到脚断掉,还能干什么大事。

“我们骑脚踏车出入,有钱一点的开四轮跑车。”不知道她那台铃声特亮的脚踏车还在不在,

以不污染岛上环境为先,除了固定的几班环岛巴士外,大部份居民以脚踏车为主要交通工具,仅有少数“娇贵”人士以高级轿车代步。

她记得外形如象牙的月牙湾鲜有下雪时候,岛上有一半土地属于寒家所有,她和外婆住房子还得向他们租,每月租金她们付得很吃力。

后来她开始工作赚了些钱,才以高出市价两倍的价钱买下,前庭莳花养兰,后院则是菜圃及养些鸡鸭。

“那你算是有钱人还是穷人?”她可不想骑着脚踏车四处逛。

她那些昂贵衣服只适合高级宴会使用,苦穿上三宅一生的套装或香奈儿的晚礼服逛街,肯定会笑破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居民肚皮。

冲着她直笑的夏天踢踢爱猫可乐,一副很乐的神情。“做人要懂得认命,你看我开保时捷来还是法拉利。”

“噢!不要,我快死了,救我……”汉娜像垂死的乌贼朝夏天伸出求救的手。

谁理她,谁不知道律师是全世界最没良心的冷血动物。“你慢慢爬吧!我先进去喝杯浓郁香醇的咖啡。”

错愕的汉娜注视她消失在一座茅草搭起的小棚子,不是很大,大概只有二十坪左右,看来随时有颓倒的可能性,棚子旁边两棵大王椰子高高耸立。

她一定是在开玩笑,这怎么会是咖啡屋,说是路边的小摊贩也不为过。

不过她太累了,就算是稻草铺成的狗窝也不能嫌弃,能让她受苦受难的脚稍微休息一下,地狱的冷床也会变成玫瑰花床。

“咦!你们是观光客吗?我们这里很少有外人知道。”除了渔民和水手。

夏天看了老板娘一眼,随即热情的打了招呼,“嗨!乌龟,你不认得我了吗?”

“你是……你是……”世上只有一个人会昵称她乌龟。“夏天……”

“宾果,猜对无奖,我就是夏天,夏天回来了。”她把夏天带回小岛。

惊喜万分的老板娘笑得脸上多了好几条笑纹。“真的是你呀!好久不见了,打算回来看你外婆吗?”

“我外婆还好吧!没给各位添麻烦?”外婆什么本事都没有,找麻烦她是权威。

“还好啦!身子骨硬朗得不像七十岁的老人家,只是前阵子不小心拆了耆老的船屋。”她一想到那件事就想笑,那两个老活宝。

“还在斗呀!从年轻斗到老,根本没完没了。”只有死亡能终止。

她外婆二十一岁就守寡了,独力抚养三岁的女儿来到月牙湾,原本也算平和地建立起母女相依为命的生活,平淡无波地过了六、七年。

后来中学部调来一位与外婆年纪相当的数学老师,两人一见面如世仇一般的斗个没完,你嘲我讽的好不热闹,从无和平相处的一日。

不过她倒看出一些端倪,终身未娶的耆老常偷偷地帮外婆修竹篱笆,替她赶鸡赶鸭看守门户,在以为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露出淡淡的暖笑。

而外婆也会借口他多事帮了倒忙,所以要煮些鱼汤毒死他,再把剩菜剩饭丢给“老狗”吃,省得他死不瞑目来找她聊天。

他们就是这么可爱,争争吵吵一辈子,也相互扶持了一生,看似无情却多情。

这也是她鲜少回岛的理由,因为她知道有个人会默默的代她照顾外婆,她的存在反而让老人家不自在。

汉娜忍不住苦哈哈的发声,“两位行行好吧!请改天再叙旧,我要一杯曼特宁。”别再漠视她了。

两人相视一笑,老板娘转往后头冲泡咖啡,很快地送上曼特宁和一杯橙汁。

“看你下次敢不敢跟。”学次教训受用终身,这叫现世报。

再跟不误,只是……“我会查清楚你的落脚处,让你甩不掉我。”

这次算是失误,被她骗了。

“我哪敢甩你,你是老板的掌上明珠,我吓都吓死了,嘴唇发白眼发直……”

“目瞪口呆对吧!”汉娜赏她一记白眼,真没创意,老用这招唬她。

她笑得很夏天地喂她的爱猫喝可乐。“虽然不是很贴切,不过意思到了。”

有谁看过猫喝可乐,全世界恐怕难再找到第二只。

可乐是夏天三年前在垃圾堆找到的小白猫,原本以为它是野生灰猫,谁知水一冲才发现是只名贵的波斯猫,全身雪白的没一根杂毛。

它不吃猫食不吃鱿鱼罐头,像人一样只吃熟食,很难取悦像是出身名门的贵夫人,头一昂仿佛蔑视着世界,在它眼中只有猫最优雅高贵。

“可恶的女人,早知你不怀好心,存心要看我笑话。”忍不住一笑的汉娜看到自己的狼狈,很羡慕她的清爽。

即使带了一只猫还是轻松惬意,就像来度假一般没有负担,根本看不出她肩任重大任务,顺便工作。

同样是人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差别,一个是来享受生活中的美好,一个劳心劳力如同饭店提行李的服务生,谁的命比较苦一目了然。

夏天耸耸肩,“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好人,我一向向白雪公主的后母看齐。”

心不狠毒成不了大事。

为了钱途着想,她早把灵魂卖给撒旦。

“去你的,我……哇!好帅……”天呀!她兴奋得快要晕倒了。

感谢上帝赐她养眼的帅哥,她不再抱怨了。

真是死而无憾。

“你好帅……”有人说自己帅吗?她真的病得不轻。

回纽约得向老板多请一份出差费。

“死相,我看那儿去了,我是指外头那个戴墨镜的男人。”汉娜的心跳几乎停止了。

如果她的老公有他一半长相,她一定死心塌地的黏着他,绝不让他走出视线半步。

“外头?”瞟了一眼的夏天只觉得面熟,他应该是……

“寒家大少,还记得吧!”老板娘蓦然的插进一句。

“从年头咳到年尾的咳咳男?”夏天的印象中他很瘦,脸色苍白得像快断气似。

老板娘忍笑的多送上一块蛋糕。“人家身体好很多了,很少听见他咳嗽。”

“原来月牙湾也有春天呀!奇迹降临了。”她对姓寒的一家人没什么好感。

并非有钱得令人反感,而是对人的态度实在很傲慢。永远高高在上的蔑视人,不曾对其他人展露过微笑。

她无法想像有人不会笑,脸皮绷得有如石岗岩千年不化,一号表情能维持二、三十年不变,脸部神经八成僵化了。

“你这张嘴真恶毒,人家可没得罪你。”现在全岛的居民全靠他生活。

夏天故作哀怨的叹了一口气。“看到别人比我有钱心就痛。”

“痛死好了,见着帅哥不懂欣赏等于废物一堆,你闪一边别碍我的眼。”真是幸福呀!心花朵朵开。

“格兰特女士,你的婚戒还在。”都死会的女人了还像小女人一样两眼发亮,太丢脸了。

她可以拒绝承认她是她的朋友吧!

“别提醒我,今天我未婚。”妩媚的一笑,取下戒指的汉娜顺顺发,打算来场夏日邂逅。不会吧!这个疯女人。“坐下,不许抛媚眼。”

不理会夏天的汉娜更加激动的低喊,“你瞧,他在看我耶!”

“你想太多了,他不过转个头……”奇怪,她怎么觉得墨镜下的视线是停在她身上。

嗯!她一定多想了,被身边的小疯子影响,以为他多了一双电光眼能透视人心。

“啊!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快捏我一把!”喔!多美的梦,千万别醒。

高大的身影像是笔直走近,到了咖啡屋门口迟疑了一下定住,似在考虑要进还是要退。

“别热情过度,他家有个会吃人的虎姑婆,咱们赶快走吧!”不知为什么,夏天有点怕和他接近。

仿佛有什么未知的东西隐隐蠢动。

“吃人的虎姑婆……”中童话故事的毒太深了,哪来的虎姑婆。

迷恋帅哥的汉娜情不自禁的起身,她无法抗拒的受吸引,举步上前——

※※※

“你家有吃人的虎姑婆我怎么不晓得?”

没料到会提前遇见夏天的寒冬夜眯起了双眼,墨镜的遮掩叫人看不清他起伏的情绪,没人知晓他的心跳得多快,几乎要超出负荷。

她变了很多,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不再飞扬的黑亮发丝短薄俏丽,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了七、八岁,活似高中刚毕业的小女生。

可是他不会错认她,因为她身上有着夏天的气息,温暖而充满对生命的热情。

与他相反。

“她指的是卡莱儿夫人。”他严厉又不近人情的管家。

卡莱儿夫人?“你和那女的很熟?”练长文好奇的问。

“不熟。”却是光源的来处。

“不熟?”这话听来好刺耳,有点欲盖弥彰之意。“不熟你会盯得镜片快着火了?”

寒冬夜不语,记忆既残忍而且现实的浮现。阳光底下那抹小白点赤足走过白色星砂,小小的脚印一前一后时轻时重,踩出一个又一个的笑声,回荡在风中传至耳边。

那年,一个蜻蜓造型的风筝落在庭院的矮灌木上,站在阳台上的他好奇是谁家的孩子那么不小心,居然扯断了风筝让它跌落。

正欲叫人把风筝扔到墙外时,一双沾染草汁的绿手攀上围墙,艰辛万分的用小短腿蹭高。

当时他在心里笑了,又是那个好动的小女孩,脸上还沾着一条干掉的水草,看来好笑地用着心虚及做贼似的小心翼翼四下眺望。

他知道她是来找她的风筝,可是他舍不得她太早离去,因此藏在窗帘后头偷看她的一举一动。

她有张红通通似苹果的小脸,红润的肤色十分健康,穿着满布红点的白色洋装像个小淑女,但她的表现却似个野丫头。

那时的他真的很羡慕她在太阳底下奔跑的快乐,幻想着自己在她身边分享喜悦,一同迈开步伐追逐天空的一抹灿阳。

不过他的幸福短暂而无情,一发现庭院中有异样的卡莱儿夫人立即命人取下风筝,但是她的出发点不是还给小女孩,而是当小女孩的面撕了蜻蜓翅膀,让它再也飞不起来。

他以为她会哭,像一般失去心爱之物的小女孩嚎啕大哭。

但她没有。

不但一滴泪也没掉,反而像个顽皮的林中精灵朝卡莱儿夫人吐吐舌头,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趁机用她的脏手抹绿卡莱儿夫人的裙摆,轻快的笑声无忧的拉长,直至消失。

那声虎姑婆气得言行严谨的管家脸色微变,略微提高音量不准再有小孩子进出,严厉的执行守住每一道关口,甚至打算建个电网吓阻地。

若非他的制止,相信他再也看不到小小的人影探出头来,把一堆死蟑螂、死青蛙往里头丢,吓得卡莱儿夫人的脸都绿了。

汉娜来到寒冬夜面前,“呃!我是汉娜·格兰特。请问贵姓?”近看更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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