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有任何奢求,只是默默读青冈的小说,然后远远地观望她。
你就心甘情愿地呆在暗处?虹穷追不舍。不。你要知道,这样无论对你还是对师母,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我并不想认识她。彼尔再次重申。因为他觉得自己太无知了,于是因了无知而自卑。所以他将永远没有勇气和这样的女人对话,更不要说,让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了。
虹对于彼尔感情中的这一份寄托并不是不在乎。既然彼尔已经是她的丈夫,她怎么能容忍他梦想的却是另一个女人呢?虹只是觉得她凭空就给了彼尔一个不是他孩子的孩子,这本身就是对彼尔的一种屈辱了,为此她满怀歉疚,所以她对彼尔真正的爱情才可能听之任之,这也算拉平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某种不平衡吧。
但是当那天虹将教授西江和教授太太青冈请到她和彼尔新婚燕尔的家中。当她透过玻璃房子看到了青冈很可能正在和彼尔通电话……不,虹无数次地说服自己,不,那只是虹作为妻子的一种猜测。她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那是不能确定的。也许他们并不是在和对方讲话?他们不约而同的笑也纯属偶然?或者,即或是他们在讲话也只是一般的寒暄?或许他们并没有说到物质男人的梦想更不可能约定爱情?
不,虹不知道,也不关心。她所能做到的只有尽快回到西江身边,握住他的手并告诉他,她对他的热爱是永远的……
没有人知道青冈和彼尔曾有过怎样的交往。总之在青冈为她的新著签名售书的那一天,一个男人来了,并当下开出支票买走了沉甸甸的一万册青冈的书。新华书店的经理为此而感慨万端。他说那一万册青冈的小说至今仍完好地保存在书库里,即是说那位“大款”并不是真的要买书,而只是想表达他对作者的深情和敬意。
那一天签名售书时青冈始终戴着墨镜。青冈如此固然有“秀”的成分,不想让自己的形象大白于天下,她需要读者心目中的那种神秘感;但那天青冈的眼睛确实很疼。清晨,她眼睛中的毛细血管突然破裂,很快那鲜红的血渍就布满了眼球。电话中她的医生说那血渍只能慢慢吸收,很多天后才能吸收干净。
青冈在为读者签名时从不抬头。但是当彼尔走过来,青冈却突然破例摘下了墨镜。然后她就那样执著地看着彼尔。沉默着。或者不知道他们该说些什么。然后青冈又戴上墨镜。从容镇定地在那本自己的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当彼尔即将离开的时候她才轻声说,如果你需要这个签名为什么不通过虹呢?彼尔转身离开的时候青冈又说,你将把这本签过名的书藏在哪儿呢?
然后彼尔就像所有前来签字的读者那样匆匆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很快青冈的这次宣传活动结束。她在新华书店经理的陪同下走出图书大厦。当青冈终于如释重负地来到汽车前,彼尔却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且问,能否由他把青冈送回家?
书店经理立刻警觉,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我会亲自把青冈女士送回家的……
但青冈却莫名其妙地表现出了某种犹豫。书店经理惊惶地在青冈的耳边说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刚刚买了一万册您的书,这个人形迹可疑,您千万……
但此刻青冈竟已经挽上了彼尔的手臂,说,既然这位先生对我如此厚爱。
就是说……您可能认识这位读者?
在萧瑟的秋风中,青冈未置可否。
青冈走后新华书店的员工们便开始议论纷纷。他们说青冈的这次宣传活动一定是蓄谋已久的,否则怎么会有人当场就买走一万册呢?这也是他们在签售活动中从未遇到过的。早就没有人喜欢青冈的书了。她已经老了。过时了。不火爆也不流行了。她的这本稀奇古怪的书已经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青冈坐在彼尔的汽车里。在后排位子上的。她本来已经摘下墨镜但很快又戴上了。因为她发现彼尔正从后视镜中看她的眼睛。
彼尔的汽车风驰电掣。青冈也不问彼尔会把她带到哪儿。她只是坐在那里任凭着充满了刺激的高速行驶。她甚至很快乐,有一刻竟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一种,想要亲近什么的激情,直到,彼尔的汽车终于停在郊外的一个高尔夫球场俱乐部。
停下来。在那个俱乐部美丽的房子前。
停车的那一刻彼尔和青冈都没有动甚至没有语言。他们就那样坐在他们原先的位子上沉默着。或者他们都不知道第一句话究竟该说什么,既然他们一路上都不曾说过或者问过任何的一句话。
后来彼尔下车走过来打开了青冈的车门。
直到这一刻青冈才突然脱口而出,我是不是已经可以做你的母亲了?
彼尔被僵在那里一时语塞。彼尔即或有千言万语也准备沉默不语。彼尔当然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要去做的又是什么。但是彼尔不会说,他只是彬彬有礼地站在车门外等待。就那样沉静地等待着。
是的,青冈开始自说自话,是的我不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会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来。
这是这座城市中最好的也是最大的一座高尔夫球场。是父亲留给我的。我要在此经营,而这又是我最不喜欢的事情。
你知道你的妻子现在在哪儿吗?
虹现在在哪儿并不重要。对我来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哪儿。
你可曾知道学校附近的丛林中有一个幽暗的密室?
那些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虹难道没有告诉过教授吗?
那么什么才是重要的?
教授难道没有告诉夫人?即或是一个物质的男人,他也会有只属于自己的一片精神的领地。
太难以理解了。
只要你想去理解。
所以我要推荐昆德拉的一部小说给你。《慢》。
是的,我已经看过了昆德拉的所有小说,既然教授和虹都在研究。
那么你就不会不知道那个T夫人的密室。你觉得那个密室是像西江和虹幽会的那个密林中幽暗的小屋?还是像我们正午时分来到的这个美丽的郊外?
你必须承认每个人都会有每个人的梦想。而梦想所导致的,很可能就是秘密。
所以每个人都会有不为人知的那个部分。无论是明亮的,还是晦暗的,譬如你。
青冈在彼尔的陪伴下走进高尔夫俱乐部的大厅。她目睹了来来往往忙碌的工作人员,还有他们对彼尔的那无条件的毕恭毕敬。青冈自始至终没有摘下墨镜。她不想将眼睛中的血渍暴露,更不希望这里的人们看到她并且记住她。她不停地说她的眼睛怕光,甚至很疼。她这样说只是为了照顾彼尔的尊严。但是彼尔却说没有关系。我的人对我一向都是很能理解的。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彼尔的那间密室。青冈欣赏着这里的精美设计。她说她不能不承认这里
很优雅,如同欧洲。她说她在这座城市还从没有看到过如此经典的设计,哪怕“日落咖啡”。
青冈没有喝酒。原因依旧是她的眼睛。面对美味佳肴,青冈突然觉得她已经很饿了。但是她还是举起了眼前的那杯法国波尔多红酒。说,就为了你今天如此精心的策划和成功。
彼尔一杯接着一杯。他说有时候酒精会转化为勇气和力量。然后这个越来越兴奋的男人开始喋喋不休。说他虽然拥有了这一切却觉得自己永远是个局外人。他还说尽管他们全家都没有文化,但父亲却拥有了一个男人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他清醒的头脑和坚强的意志。他说有时候有了这些就等于是拥有一切。而父亲便这样挖到了他的第一桶金。
然后就造就了你这个物质的男人?
彼尔开始向青冈讲述他的经历。一个男人只要开始诉说经历就意味着他已经在劫难逃。彼尔就那样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讲述着他对母亲的怀念,他的小学中学,他的高尔夫球场,以及生活中曾经拥有过的美食美女和贫乏的精神。
是的完全的另一种生活。青冈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您到这里来。我时常问自己,为什么这里的一切不是您这样优雅的女人在享受?而是我们这些粗鄙无知的人的乐园呢?
因为是你们创造了自己的财富。你们当然应该享受。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原来财富也可以造就绅士。譬如从前我家住在贫民区,但就是靠着机会和父亲的大脑,我们便摇身一变成了千万富翁。从此住进豪华的房子,开高级轿车。不仅到处吃喝玩乐,还学会了享受时髦……这难道不是时代的误会历史的误会吗? 这对于您和教授这些创造了无限精神财富的知识分子公平吗?
但一切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我一直信奉黑格尔的哲学。
他们以最好的咖啡结束了那顿晚餐。在晚餐结束的时候青冈对彼尔说,只要你还能够想到这些,就说明你的良心还没有泯灭,你还是一个道德的人。
您愿意参观我的办公室吗?
是的,当然。这时候青冈的意识已变得含混。她是性情中人她实在不能拒绝那些昂贵的法国美酒,她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觉得我喝多了?我的眼睛很疼,我……
既然您来了,我就希望您能看到我们这种人的无聊的一切,或许这些也能成为您小说中的原型……
我从来不会把我认识的人写进小说。这是个原则。我希望你不要再说这种没意义的外行话,再说虹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她迟早会告诉西江的,然后说不定哪一天西江又会讲给我听……
虹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一个所在。
青冈睁大惊讶的眼睛,她摘下墨镜,你瞒着她?连这个高尔夫球场?
是的,所有的这一切。
但是为什么?
我只想让一个人看到。我真正的生活。您。只有您。您一个人。
不,你怎么能对她隐瞒这一切?她是你妻子!
您不是说,每个人都有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吗?再说虹对此根本不感兴趣。她关心的只有她腹中的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青冈来到了彼尔的办公室。
又是一间密室。不过有了服务员的陪同,青冈就不那么紧张了。
他们在彼尔的会客室坐了下来。服务员立刻送来清茶和水果。后来青冈突然头疼又找不到止疼药片。她开始变得烦躁。说喝酒后她常常会头疼她不该喝酒。她还说所以没有带上止疼药片是因为她根本没想到会到这里来。她从来不会做那些她事先没有计划的事情。她头痛欲裂。已经很难忍受了。她说她要回家。
彼尔的惊慌不安可想而知。
然后青冈就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推开一扇很不起眼的门。然后展现在青冈眼前的,是一间可以用浩大来形容的卧室。卧室的中央是一张硕大的双人床。床的对面是落地窗,而落地窗的外面就是那片深秋却依然碧绿无比的高尔夫球场。那层峦起伏的,满坡的绿草。
人们就是在这里吸食“绿色鸦片”的。
彼尔,送我回家。头真的很疼。这里就没有止疼片?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彼尔说。
青冈还是退出了那间卧室。她说你看门一关上,那个诱惑就消失了,像魔术一样。这一定就是T夫人的那个密室。非常典型的。在夹层的后面。然后,所有该发生的,和那些本不该发生的,一切。
您如果想回家我们可以马上走。
青冈绝望地靠在沙发上。说,我总是头疼。头疼起来的时候我就会疯狂。青冈这样说着的时候就开始呻吟。真的太难以忍受了。青冈甚至流出了眼泪。为什么连止疼药都没有?你不是明明知道我会来吗?
彼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青冈的手。他或者心疼这个女人,或者内心充满了愧疚。他本来是希望青冈在此尽情享受的。他从来不知道头疼会让青冈这样高傲的女人变得如此可怜。
青冈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她竟然没有从彼尔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她的手已经冰凉彻骨。
青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能忍受疼痛了哪怕一丝的疼痛。所以她通常只要一有疼痛的预感她就会立刻服用止疼药片。如今她对这种止疼药片已经完全地依赖了。她不知道止疼药片是由什么组成的,但知道很多人特别是女人对止疼药片总是格外迷恋。
慢慢地,青冈的疼痛开始缓解。
那是在服务员送来止疼药片,在彼尔把水杯送到她的嘴边之后。
青冈不知道那疼痛是怎样慢慢消失的。她只是觉得自己的意识又恢复了,那种疼痛终于消失的欢乐,甚至,一种温暖的情绪油然而生,于是她对彼尔的关切无限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