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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做爱。很新异美好的那种。查理如愿以偿。青冈又何尝不是盼望已久之后的满足?是的,她喜欢查理。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她所以不愿意让西江来海德堡。哪怕 她并不真的了解查理。而使这种喜欢升级的直接原因,就是虹和查理的那一次坐咖啡馆。青冈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欲擒故纵?但另一种可能也是不能排除的,那就是查理两个女人都想要 !
接下来的人物关系发生了逆转。以前经常是他们三人一道出门,一起吃饭,一种和谐相处的样子。但是自从道歉信事件发生,查理似乎就不再需要虹了。他总是单独和青冈在一起,开会或者坐咖啡馆,甚至购物。而且几乎每个晚上,查理都会敲响青冈的门……
虹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副无辜的模样。她永远不会再醒过来,当然也再不会想起海德堡那些对她来说噩梦一般的夜晚了。
青冈却永远不会忘记,当那个晚上当查理推开了她的门。他们的房间都在楼上,所以他们的亲密交往就更是轻而易举。青冈一直觉得虹可能不知道这些。但是那个晚上查理走进来后,青冈关门时下意识地向楼下望去。
已经是深夜。
但青冈还是透过旋转的楼梯看到了那个景象:虹正抬着脖子往楼上看。
就这样她们的目光不期相遇。虹做出刚刚从卫生间洗澡出来的样子。她的头发确实是湿淋淋的,但眼睛里却充满仇恨。两个女人就这样隔着楼梯相互对望着。她们僵持了很久。差不多有一分钟。她们在沉默中在肚明的对视里,对望着。漫长的一分钟后,还是虹 首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青冈脸上的那种冷酷的微笑是她自己看不到的,但她却看到了虹的眼睛里正在凝聚的火焰。那是失败者的火焰。于是青冈立刻为自己的胜利骄傲。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出,查理竟然在她和年轻的虹之间最终选择了她?她不仅年老不仅憔悴而且还不能和查理语言沟通……
青冈记得那个晚上,她故意和查理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她故意大声喘息,放肆呻吟,甚至歇斯底里的又喊又叫,让查理以为是他带给青冈的欢乐!尽管和查理做爱时青冈确实神魂颠倒,但骨子里却一直是清醒的,那就是一定要让楼下的人听到楼上的翻江倒海,一定要让虹知道她已经被打败了,查理是属于青冈的,只属于她一个人。
午夜里虹与青冈充满敌意的对视,某种意义上就彻底公开了青冈和查理的性关系。这种关系一直延续到青冈离开海德堡。然而青冈和查理告别的时候,却没有那种肌肤之亲之后的难舍难分,这一点甚至青冈自己都很惊讶。青冈毕竟是理智的,因为她知道她必定要回到西江身边去。她也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因为寂寞才跟查理睡觉,她之所以不停地要查理,守住查理,就是为了证明在和虹的争斗中,她赢了!她不怕虹把这一切告诉西江,因为对她这样的女人来说,已经不在乎失去男人了。她也不相信西江会为了她短暂的逢场作戏就离开她。当然如果西江真的因此而离开她也不奇怪,那一定是西江早就有了离开的企图。
海德堡之旅过后,虹和青冈成了骨子里的仇敌。虹不仅不感激青冈让她看到了美丽而沧桑的海德古堡,反而从此对她满怀怨愤。特别是当她看到青冈和查理在机场拥抱吻别的时候,她的恨就更是一泻千里!以至于当查理转过身来和她亲切告别的时候,她的坚定的拒绝简直令查理瞠目结舌。她甚至不愿向查理伸出她冷冰冰的手。
青冈在查理送给她的墨镜后看到了这一切。但是虹却看不到青冈眼中的微笑。
后来青冈在虹的耳边说,你不该这么没有礼貌。
她们从海德堡回来后,青冈也曾有过些微的紧张。但是她后来觉得,虹可能并没有把她们在海德堡的争风吃醋告诉西江。这也是青冈为什么一直仇视虹,却又不能真正轻视她的缘故。她想这可能就是虹做人的老到。虹一定以为告密者是丑陋的,所以她不屑去做。虹只是在和青冈竞争男人的这个点上不遗余力,不甘示弱,不屈不挠,乃至于不择手段! 也许她并不承认自己输掉了查理这个回合,只是时机未到罢了。所以虹就更不会放弃西江,她知道在西江这里还有一个可供她竞争的舞台。她还知道在西江的舞台上,青冈已经没有了青春,但是她有。青冈没有为西江生过孩子,她才会冒险让西江去体验那种做爸爸的喜悦。甚至连闪电般嫁给彼尔也是虹引诱西江的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因为在她的人生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别的目标,她的理想只有一个,那就是抢走青冈所有的男人。
回国的飞机上,虹尽管气恼却只能无奈地坐在青冈身边的位子上。在十多个小时漫长的飞 行中,在满舱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虹突然觉得好像只有青冈一个人是可以接近的。而且她们就要共同回到西江身边了,她知道只有和青冈和睦相处,日后才可能后顾 无忧地和教授在一起。
青冈记得在飞机上虹突然问她,你们是怎么交流的?
你是说在床上?
虹眼睛里那么纯洁的目光,我是说,相互不懂的时候?
怎么会不懂?形体和动作都是语言。
虹充满好奇的神情。
青冈继续说,难道人类在产生语言之前,就不曾繁衍后代?
然后是青冈意味深长的笑。
余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这个年轻人的痛哭是撕心裂肺的。他是今天为虹送行的人们当中,唯一表现出撕心裂肺的男人。那是他作为虹的一个学长一个朋友的真诚的表演 。
余辛没有像他和虹共同的导师西江那样去亲吻虹的嘴唇。让余辛刻骨铭心的,不是虹的美貌和身体,而是她持之以恒的对余辛婚姻的不满和嘲笑。虹活着的时候,余辛从未意识到这嘲笑的意义,或者他就是为了存心和虹作对,才娶了家乡的那个可怜的女人,就如同虹就是为了羞辱余辛,才闪电般嫁给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彼尔!余辛以为那是虹在故意折磨他,让他看到那个被人们一向认为是轻浮的女人也是有人要的。但是现在虹死了(他怎么能相信一向那么自信那么咄咄逼人的虹就突然死了呢),他才真正意识到,失去了虹对他来说是怎样的打击。那么的痛彻心肺,寸断肝肠,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只有虹的永远的离去,余辛对自己的婚姻才有了第一次真正的认识。他也才痛定思痛地反省自己,后悔在虹请求他的时候,却被他狠心推开了。他不仅拒绝了虹,还用那些众所周知的理由伤害她。什么她在人们印象中的轻浮,什么她和导师不清不白的关系……
是的,余辛记得虹流着眼泪离开的那一刻。一向那么坚强的虹竟然也流泪了(至今想起来仍令他于心不忍)。他记得虹临走时只让他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你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思想吗?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你自己是不是希望和我在一起?
然而就在那个铸成终生之悔的夏天,余辛竟鬼使神差地迎娶了他的新娘。然后他就彻底地 失去了虹。尽管他一直要求自己把虹当做亲密的学妹,但他还是因为虹的疏远而怅然若失,从此不再快乐。
余辛看着虹的尸体被熊熊燃烧。在火焰中他默默发誓,一定要离婚。他觉得大概只有离婚才能告慰在烈火中永生的虹。他发誓决不让虹再嘲笑他。但是随着那熊熊火焰慢慢熄灭,虹的身体化为灰烬,余辛竟然也随之冷却了下来。这时候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需要在活的妻子和死的虹之间作出最后的选择。这样的选择让余辛进退两难。是坚守对死者的诺言,还是与无奈的现实和解?为了一个逝者他有必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活人吗?而这种伤害必将是两败俱伤,反正虹是永远也追不回来了。那么他余辛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男人,有必要让自己变成一个可笑的浪漫小丑吗?
彼尔以他企业家的气度,沉着地处理着虹葬礼上的所有事宜。紧张而忙乱的工作让他暂且忘记了心中悲伤,好像他正在做的是一件产品,而不是在给一个亲爱的人送别。所以他在推出这个产品之前要用心策划,精心宣传,小心包装和倾力推销。而当他专心致志地做着这些的时候,他的脑子里自然就没有虹了,哪怕虹就躺在他无所不在的视线中。但是他还是功利地知道虹已经死了。死而不能复生。所以任何情感的投入对彼尔这个极端务实的人来说,都将是一种毫无实效的浪费。
所以彼尔不必再对一个死人有任何作为,但是让他头疼的是,那个仍然躺在产院育婴房里因早产而不死不活的孩子。彼尔知道这个孩子可能不是他的(就如同他知道虹也不完全是他的),但也不能确切知道究竟是谁的。从本质上说他并不真正了解虹,也不想知道虹究竟和哪个男人睡过觉。所以他只能在前来送葬的男人中小心推测,以至于对每个悲伤的男人都心怀疑虑,但却又只能把这些怀疑深藏于心。然而要从那些男人的表情中分辨出孩子的父亲谈何容易?他根本就无从知道,这些男人的悲伤究竟是出于对一个年轻死者本能的 怜惜?还是为了他们之间刻骨铭心的爱情而心痛欲碎?
如此彼尔便也处在了两难之中。他不可能光明磊落地当众提出他的疑问,更没有权利要求每一个来此告别的男人都和婴儿一道去检测DNA。他知道那将是对男人们的极大 的侮辱,尤其是,他怎么能忍心以此羞辱对虹一向那么好的教授西江和学长余辛呢?何况他们还有着那么高尚的人格。问他们是不是那个孩子的父亲?曾经在哪年哪月哪个时辰曾经和虹做爱以至于酿下了这条生命?不,彼尔当然知道这是不可以的。
当然如果彼尔有足够的耐心,他也可以一天天等待着孩子的长大,进而以他的长相来推断确定谁是真正杀害了虹的元凶。因为如果没有那次做爱就不会有这个婴儿,而没 有这个婴儿虹也就不会因早产而魂归离恨天了。
以长相来确定父亲并不是彼尔的创造,而是来自一本叫做《为了告别的聚会》的书。那是虹为了提高彼尔的品位,强迫他阅读的一本昆德拉的小说。小说中一个专门为妇女治疗不孕症的医生总是妙手回春。其实他并不具备治愈不孕症的能力,只是将自己冷冻的精子置入那些本没有患病的子宫中(他知道他的精子是无懈可击的,他已经如此炮制过无数成功的病例)。于是“患者们”很快怀孕,却不知她们所怀的都是医生的孩子……
彼尔在一次家庭的聚会上和青冈谈起这本书,以为这简直是一个荒唐的笑话,不知道作者是怎么想出来的。
然后青冈就耐心地为他解释,说这种治疗方法最大的好处是,首先保住了丈夫们的面子,其次也弘扬了医生的高明医术。
但是彼尔还是不明白,干吗要无偿提供自己的精子呢?如今那些没有子女的家庭都求之不 得,精子库里的精子能卖很多钱呢!
于是青冈说,大概医生毕竟不是商人吧。况且他无偿提供精子的结果是,不仅可以名扬天下,还可以更高地赚取医疗费,这不也是一举两得吗?再说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精 子也不是劳动赚来的,就像妓女的“工作”也是无本万利的一样。
然后那些被治愈的女人,就欣喜地带着她们的孩子来看望医生。结果那些孩子都像被Copy(拷贝)出来的一样,全都不同程度地复制了医生。
这难道不是人类的悲哀吗?彼尔感慨。
而青冈更是反问,人类难道不悲哀吗?
所以这就是昆德拉的伟大之处?
一个人如果能以玩笑的方式把人类的愚蠢和悲哀说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无所不能了。
可惜彼尔并不能真正听懂青冈的话,也就不能理解把本来严肃的东西变成玩笑为什么是伟大的。不过无论如何彼尔还是从医生的故事中获得了启示,那就是迟早有一天他能从孩子的脸上找到他真正的父亲。但是如果孩子长大谁也不像呢?如果他既不像自己也不像余辛甚至连教授都不像呢?那么那时候彼尔怎么办?也许只有到了那时,彼尔才能真正学会怎样用一种玩笑的心情去看待严肃甚至痛苦的现实。他会高风亮节地为自己找到一个退身的理由,那就是他只当自己领养了一个可能是任何人的儿子的孩子,或者是热衷于一项赞助孤儿的事业。反正他有的是钱,钱都可以买来研究生的妻子,买来教授和教授妻子的尊重,为什么就不能把心中的苦恼变成欢乐呢?所以彼尔暗下决心,无论这是谁的儿子,他都会坚定不移地把他养大。就算是为社会而做的公益事业吧,再说,万一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呢?
虹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