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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坏人不可能每个都一模一样。
大家平常都是好人,或至少都是普通人。
但是到紧要关头时,却会突然变成坏人。这一点是可怕的地方,所以不能掉以轻心。
这段话忽然闪过我脑海。
大家都相信没有人一生下来即是坏人,包含我在内。我深信自己是善良的。
然而,当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时,人们会立刻露出獠牙。
原本不属于邪恶的人一染上恶,便开始寻求理由。他们为了和自己的另一面保持一致,会把整个世界颠倒过来。
他们到昨天为止还称赞很沉着的人,将被解释成高傲自大;头脑聪明、颇受尊敬的人,将被说是看不起成绩不好的同学;活泼外向的人,则被扭曲成聒噪、得意忘形。
他们挥舞正义之剑,制裁颠倒世界中的恶人。
他们无法凭一己之力肯定自我,故而成群结党,大谈别人的罪孽有多深重,有如众所皆知的事实,藉以培养出正义感。原本微不足道的小小不满,因此越长越大。
这不是欺瞒的话,又是什么?
他们在那个封闭世界中,时时刻刻惧怕着有可能轮到自己,因此在自己沦为下一个受害者之前,必须先寻找代罪羔羊。
于是,这成为一个没完没了的循环。
牺牲他人尊严换来的友谊,有什么意义可言?
「升上国中之后……还是会变成这样吗?」
留美颤抖的话音中夹杂哽咽。
这时,另一边爆出一阵欢呼,盖过留美的声音。明明两边相距不到十公尺,那边看起来却像是遥远的异乡。
× × ×
锅碗汤匙的碰撞声响此起彼落。
留美带着半放弃的表情,默默走回自己的小队。我们目送她离去后,回到自己的营地。
平冢老师看顾的咖哩中,马铃薯看起来炖煮得相当入味,饭锅里的白饭也煮得香喷喷。
烹饪区的附近有木制餐桌和一对长椅,我们盛好各自的餐点后陆续就座。
首先是雪之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最靠边的位子,小町自然而然坐到她旁边,然后是由比滨。第四个人比较意外,竟然是海老名。接下来,三浦坐上长椅的另外一端。我以为三浦会坐最中间,实际上并非如此。
至于男生部分,户部坐在三浦的正对面。他似乎对三浦满有好感,因此可以理解。户部入座后,叶山坐到他旁边。
我个人是坐哪里都无所谓,本来便打算捡剩下的位子。说到这个,每次碰到要分队或分组的活动时,总是最后才轮到我。这是因为我大人有大量,大方让其他同学先选。
现在,可能坐到叶山旁边的人有我、户冢和平冢老师。
「嗯……」
户冢来回打量我跟平冢老师,思考该如何行动。
「八,八幡想坐哪里?」
「我都可以,坐剩下的位子即可。」
「因为『剩下的东西最有福』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这样,与任何个人自由意志或信念完全无关。
「剩下的东西最有福……对喔!有道理……一定是这样没错!」
平冢老师听到这句话,有如得到上天的启示,瞬间恍然大悟,还开始自言自语。老师,你对「剩下的东西」这个词太敏感了……拜托你赶快得到幸福。
「不管怎样,我们随意就座吧……户冢想坐哪里?」
「只要能坐八幡旁边,哪里都可以。」
「…………」
户冢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所以我的反应跟着慢半拍。下一秒,他似乎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遮住嘴巴。
「这、这样听起来好像有点奇怪……因、因为中午忙着准备东西,还要应付小朋友,所以没什么机会说话……」
后面这几句补充,不但没改变他说出口的事实,还让我更加怦然心动。
「好啦,哪个位子都可以,赶快坐下。」
我感到既难为情又害羞,推着户冢的背催他入座。他的背到底为什么如此纤细?而且体重这么轻,我推他的背时,竟然感受不到任何抵抗力。
「那么,我坐这里。」
户冢把手伸到桌面下朝我示意,小心翼翼地不被其他人看到。
「……好。」
其实他不需要那样招手,我也会自动坐过去。
我感到一阵安心,表情跟着和缓,于是赶紧用一只手遮住,假装要打呵欠。
「那我坐这里。」
最后,平冢老师坐到我旁边,亦即长椅的另一端。老师就座后,大家一起合掌说「开动了」。
这么一想,我已经好久没跟这么多人一起用餐。明明只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却非常遥远。
「好像在吃营养午餐喔。」
「而且餐点同样是咖哩。」
户冢有相同的想法,轻声对我说道。由于我们靠得比平时近,我不禁心生动摇,因而回应得非常坦率。
「男生真喜欢吃咖哩。每次看到菜单上出现咖哩,就变得超兴奋。」
由比滨也回忆起过去。男生对营养午餐出现咖哩感到兴奋这点,不论在哪间国小或国中似乎都一样。我念过的学校同样如此。
「没错没错,负责打饭的学生弄翻整锅咖哩时,还会被大家骂得很惨。」
稍远处的户部一边扒着咖哩,一边笑道:「对对对!我也遇过!」
「然后啊,那个人被全班炮轰,只好穿着被咖哩弄脏的白衣,去其他班级要多出来的咖哩。但其他班级当然不高兴咖哩被分走,所以也把他骂得很难听,那家伙后来受不了,还在走廊上哭出来。不过最惨的在后头,那件白衣上的咖哩洗不掉,交给下一个学生时,被笑说『他的白衣上都是咖哩味』,因而得到『加龄臭』(注33 「加龄臭」为中高龄人口特有的体味,日文发音和「咖哩味」相同。)这个绰号。」
「我是没有那么惨啦……」
「为什么你描述得如此详细……是亲身经验吗?」
由比滨和雪之下停下手边的动作,看向我问道。
「那件衣服上的咖哩真的洗不掉,快把小町累死了……」
现场所有人纷纷对我表示同情。一片无声中,我还听得见提早出现的铃虫呜叫。
叶山轻咳一声打圆场。
「没办法啊,男生都喜欢吃咖哩,所以才会那么杀气腾腾。碰到点心是麦芽果冻的日子也一样。」
天啊,那种味道独特、有点像美禄的神秘果冻真令人怀念!超好吃的!点心是麦芽果冻的日子,大家最会乖乖到学校上课。
叶山继续说道:
「我问过来自其他县的朋友,不过好像只有千叶县的营养午餐才有麦芽果冻。」
「什么?」
「真的假的……」
「不、不会吧……」
「喂喂喂,那样其他四十六个都道府县的人不是太可怜吗……」
由比滨、三浦、小町忍不住感到震惊,我也怀疑起日本的幸福指数是不是下降了。连海老名都说不出话,餐桌上陷入一阵骚动。
叶山靠刚才那番话显示他对千叶的理解。
然而,光靠那点程度仍不够格冠上「千叶百科」之名。我在其他地方输给他都没关系,唯有对千菜的知识绝不能输!
「那你们知不知道,只有千叶县的营养午餐才会出现味噌花生?」
「嗯,知道。」
「那有什么好怀疑的?」
「也只有我们千叶人会在家里吃这种东西。」
大家的反应未免太冷淡。还有,原来三浦家会吃味噌花生啊,连我们家都不太吃呢。
× × ×
不算大的水壶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颤动,随后,刺耳的汽笛声响起。
小町立刻起身,拿出茶包泡红茶。
夜晚的高原本来就有点凉,当小学生逐渐散去、四周静下来后,寒意更是明显。树梢沙沙摇曳,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
现在即将进入小学生的就寝时间,不过大家跟朋友聚在一起,当然不可能乖乖入睡。我猜他们一定会玩起枕头战,并且在床上吃点心、聊通宵。
不过,还是有些学生早早就寝。打不进那些圈子的人,会尽可能早点入睡。不单纯是因为孤独实在很难受,还出于自身的关怀,希望其他小孩不需顾虑自己,把自己当成空气,尽情享受美好的夜晚。虽然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就是了。
所以,请你们别在我熟睡后恶作剧,还笑得嘻嘻哈哈,甚至拍照留念好不好?我好歹有顾虑到你们耶。
叶山「咚」一声放下纸杯。
「他们大概像毕业旅行的晚上一样,聚在一起聊天吧。」
他的语气宛如在回忆过去。
我们高中生还不到去毕业旅行的时候,那是二年级第二学期的行程。又有一个走在大家后面三步、晚上尽速就寝的简单任务在等我。
我是因为已经克服这道障碍才觉得没什么,不过,对于正处这个阶段的人来说,那只能算是一项痛苦的修行。
「她会不会有事呢……」
由比滨有点担心地问我。
我不用反问也明白她是指鹤见留美。除了我、雪之下、由比滨曾听留美亲口提起之外,大家也察觉到她被同学孤立。而且不只是我们,那么明显的事实,任何人看了都知道。
我听到一阵「啪嚓」声,平冢老师平静的侧脸在树荫下微微发亮,灰白色的烟雾向上攀升。她稍微吸一口烟,改为跷起另一只脚,烟雾跟着晃动。
「嗯……你们在担心什么事?」
听老师这么问,叶山回答:「有个学生被其他同学排挤……」
「是啊~~好可怜喔~~」
三浦附和叶山的话,我听了却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叶山,你错了。你不了解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先不论她独来独往这件事,现在的问题在于她是受到恶意排挤。」
「啥?你说哪里有错?」
我在对叶山说话,提出质疑的人却是三浦。好恐怖。
「有些人是因为喜欢才自己一个人,有些人则非如此……是这个意思吗?」
「嗯,差不多。」
所以我们不是要防止她继续独来独往,而是改善迫使她变得如此的环境。
「那么,你们想怎么做?」
「嗯……」
平冢老师一问,大家都陷入沉默。
我不想采取什么行动,只是针对眼前事件发表意见而已。
好比说,我们看着电视上关于战争或贫困的纪录片,嘴巴上说些「好可怜喔」、「他们过得真辛苦」、「我们应该做些什么」之类的话,同时坐在家里舒舒服服地吃着好吃的饭,那样是不会触发什么行动的。我们只会做做表面工夫,感谢自己能够幸福地活着,然后就没有下文。
我们或许会做十圆、一百圆的小额捐款,但也仅止如此。
当然会有人意识到问题,真心想要解决。那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行为,我会尊敬、称赞对方。毕竟对需要帮助的人而言,捐款的确有实质意义。
但是,我们不一样。不论是我、叶山还是三浦,都不是真心想做些什么,而且事实上也做不了什么。我们很清楚这一点,会以没有能力为藉口,但仍想肯定自己善良的一面。
即使是跟自己无关的事,一旦亲眼看见,便无法假装不知情。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到,所以至少让我们致上怜悯——仅此而已。
这是一种美丽又崇高的情感,同时是丑陋的藉口。我厌恶充满欺骗的青春,这不过是那种青春衍生出来的事物。
「我……」
叶山张开紧闭的嘴。
「可以的话,我想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帮助她。」
他的作风就是这么温柔。但是,这并非单纯对留美温柔,也是对他自己以及周围所有听到的人温柔。
这是不伤害任何人的善意谎言。他让我们燃起些许希望,又用迂回的方式把绝望包覆进去,暗中透露也有做不到的可能性,给大家事后辩解的空间。
「以你的力量是做不到的,没错吧?」
叶山说得好听却暧昧,雪之下立刻泼他一盆冷水。在黑夜中的灯火下,她拨开头发,冰冷地看向叶山。
她大概是指稍早叶山对留美开口一事,才敢如此大胆地下断言,如同根本不需询问理由的明确事实。
叶山脸上闪过一阵苦涩,有如内脏受到烧灼一般。
「……没错……但是,这次不一样。」
「是吗?」雪之下耸耸肩,冷淡地回应。
大家没想到她会跟叶山发生这段对话,现场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