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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难尽,施主老兄先把酒分来吃些,可怜和尚口干舌燥,打熬不住了。”
这小和尚爬得如此之高,在顶上自己居然没发现,尽管上树时枝叶弄得簌簌响,也没想到有人捷足先登,因而疏忽大意,但这份功力足以惊世骇俗。
观其外形特征,他隐约猜到这和尚是什么人了。
他解开包裹,取出小酒坛,仰头笑道:
“和尚老兄,饮酒不怕犯戒么?”
和尚笑嘻嘻说:“你只管把酒给俺,俺自有妙法不犯禁。”
劲秋道:“和尚,口下留情,别喝完了。”
和尚一伸手,抓住他抛上来的酒坛,用一只手捧着,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双目一闭,祷祝道:
“佛菩萨在上,弟子湛空因口渴太甚,性命堪忧,这位施主为救弟子一命,强行以酒代水迫弟子喝下,弟子实出无奈,被迫犯戒,望佛菩萨鉴谅是幸!”
说完,捧起酒坛就喝。
肖劲秋一听,这是什么话,他把罪过都推到自己头上来了,便道:
“好你个和尚,还我酒来,还我酒来,我何时迫你饮酒了?”
和尚此时早已嘟噜嘟噜喝下了几大口,又把一对圆眼朝着肖劲秋:
“施主还有鸡肉馒头之类的食物么?救人救到底,和尚解了渴,又引起了饥火,快把那些拿来吃吧!”
说完,两只胖腿一伸,轻轻落在肖劲秋的旁边,枝不摇,叶不动,轻功已达上乘境界。
肖劲秋笑道:“原来你这和尚不守清规,又饮酒又食荤腥。”
湛空分辩道:“哪里话来,小僧在寺中一向恪守清规,只在外出时因肚肠无油熬不住,偶而食些鸡鸭鱼肉,并不犯大错的。”
劲秋摇头:“平日你见人就讨吃的么?不守清规的和尚,谁会化缘给你?幸而我是个大大的好人,所以今天就请你吃一顿吧!”
湛空道:“施主你这话错了,首先,小僧并不逢人化缘,怀里有的是银子,其次,小僧认识你,向熟人化顿斋饭并不为过。”
“什么?你何时又认识我了?我可从未见过你这么个吃荤腥的和尚。”
湛空咧开厚嘴唇一笑:“你是顽石师伯的弟子肖劲秋,你说俺说得对不对?”
肖劲秋也猜中了他是谁,所以他说出师门并不吃惊,只笑道:
“你何从知道是我,难道我脸上刺有什么记号不成?”
“你上树使的是顽石师伯的独门轻功身法御风飘絮,这身法俺也会,师伯教的。”
“不错,你说对了,我早猜到你是温金宝老兄,元心师叔的宝贝徒弟。”
温金宝笑道:“对极,你又是怎么猜的?”
“那还不容易,就凭你的长相就足够了。”
肖劲秋说着就递了只鸡腿给他,自己也拿了一只啃着,又道:
“你鼻子还真灵,我的酒肉都被你闻出来了。”
温金宝忙着啃鸡,无暇答话。
肖劲秋和他并没见过面,只听师傅说过,有时师傅的至交元心上山来秦山月观峰探访师傅,师傅也曾去维屏山秘密岩去访元心,相互都不带弟子前往。
因此两人只听说过对方,却无见面机会。
元心曾授肖劲秋伏魔真气杵,顽石老人则授温金宝御风飘絮轻功术。
下山时都嘱咐要寻找对方,联袂行道。
肖劲秋本想到山东昌邑县府去找温金宝,但天灵教成立引起他的兴趣,去了三清山。
因此一直抽不出身去,没想到这小子居然从家里溜出来了,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未还俗。
温金宝吃得香极,又是舔指头又是吮咂鸡骨,便把剩余的都给了他。
盏茶时分,肖劲秋不禁傻了眼,他准备好够两天的吃食,被温金宝扫了精光,一小坛酒也点滴不剩,好家伙,有吃福!
“和尚,够了么?”
“差还差点儿,不过包里没有了,将就些吧,这附近又买不着。”
“啊哟哟,哪个寺庙养得起你这个大肚罗汉?方丈大师岂不叫苦?”
“错了,师兄,吃素时俺肠胃不顺畅,饭吃不了三碗,汤喝不了三口,所以身上不长肉。”
“那么说,你是个酒肉和尚?”
湛空叹口气道:“生来如此,奈何?”
“那你为何不还俗,好放开吃肉,大碗喝酒。”
“这话说起来长了,得从小时候说起。在俺之前,家父母膝下曾有我四个兄妹,但都长不到两岁便夭折,以后家母就不再有喜,家父生怕温家绝了后,就长年吃斋念佛,求菩萨再赐个儿子,并许下愿,若是果真有子,便挂名于寺中出家,十岁后入寺,二十岁还俗,回家成亲传宗接代。许是菩萨怜惜家父母志诚,两年后果然生了俺这个宝贝。但俺出世后,虽然圆圆胖胖,却是多病多灾,好不容易养到七岁,又染上了什么怪疾,一病不起,急得家父母除了求医治病,每天都到佛寺敬香祷祝,求菩萨保佑,方丈大师因家父母一向对寺中捐资甚丰,便亲自上香念经为俺祈福,但俺病势依然不见好转,眼看就要呜乎哀哉,一命归阴。这天,来了个行脚老和尚,在寺中见大殿上家父母长跪不起,便向方丈问起缘由,方丈大师叹息着把俺的情形说了,老和尚动了恻隐之心,说自己懂岐黄之术,愿到俺家诊治。家父母见老和尚慈眉善目,方丈又尊为圣僧,便赶紧奉请老和尚到家诊治。老和尚替俺把了把脉,又将俺周身按摩了一遍,对家父母道:“病儿无防,有救。”便开了药方,令配药煎服,又每天都来替俺按摩捏拿,如此这般十天半月后,俺果然活了过来。直喜得家父母叩头如捣蒜,恳求老和尚常住俺家,保俺性命。老和尚知俺十岁要入寺为僧,便告诉家父母,不如跟随他老人家去,每两年回来省一次亲,十来年后还温家一个壮壮实实的大儿子,定能延续温家香火。父母虽难舍俺这个金宝,但相信只有跟着老和尚,小命才有救,便满口答应。又过了一个月,俺的病已全好了,身上开始长肉,把父母喜得老泪直流。俺便跟着师傅去了维屏山秘密岩秘密寺。此山离五台山中心村镇七十余里,山势险峻,岩谷幽深。苍松翠柏,浓荫覆盖,是个练功好去处。其实师傅并未携俺住寺,在山中另觅山洞清修。除了习武炼气,还教俺诵经读书。平日里一天两餐,吃的素食,日子过得清苦,但俺的身子骨却结实起来。两年后师傅如约带俺返家省亲,家父母见俺长高长壮实了,自是喜欢不尽,转眼间十年过去,师傅命俺返家,从此不准再上维屏山见他老人家,说俺该入世还俺的孽债去,不要再来烦他老人家。
回家后,因俺并未十岁去当和尚,父母为还愿,又将俺送进本城寺中当和尚,以三年为期,期满还俗成婚。可是俺在家吃了一个月的鸡鸭鱼肉,进了庙别的没什么,就是肚腹饥得慌,不得不经常回家大吃。家父母钟爱俺这个宝贝,明知做和尚不该沾荤腥,但心痛俺饿坏了身子,便由俺大吃大喝。庙中方丈因俺父母供奉甚丰,况俺只是个临时和尚,也不多加管束,还劝家父母只让俺做一年和尚就算还了愿,在菩萨跟前,方丈大师自有交代。家父母早就盼俺回家,闻言喜之不尽,说等俺一年期满就说房媳妇,早些给温家添丁添口。俺闻言大惊,忙说俺还要四处云游名山宝刹,烧香祈福,以补俺三年和尚之不足,再过一年还俗,然后再论及婚娶。家父母先是不允,俺赌气说若不顺从俺,俺就离家入寺,永不还俗。家父母无法,只好允准,还要派四个家丁跟随,以防不测,俺被纠缠不过,只得显露一手武功,让家父母放心。哪知地面上一班泼皮正好在家父母开设的店铺内滋事,被俺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治伏,一个个对着俺叩头大喊佛爷,说以后拜俺为师,若有人再敢上门寻衅,自有他们对付云云。
家父母见俺果真有本事,惊喜之下才放心让俺出游。俺总算吐了口气,自由自在出来玩耍,好不快活。”
温金宝一口气把经过讲完,听得肖劲秋直乐。
问他道:“娶个小媳妇儿在家享福,有什么不好?再生几个胖小子出来,岂不乐陶陶?”
“哎呀,看你说的,俺自小从未与姑娘说过话,见了她们心里就不自在,媳妇儿是万万不能娶的,再说成天呆在家中,岂不把人闷死?”
“你既然出来游山玩水,何不把僧衣脱了?”
“不成不成,这僧衣穿一日在身,一日就不能娶媳妇。要是脱了它,家父母非逼俺成亲不可,所以俺宁愿穿着它。”
“原来如此,那你为何到这儿来?”
“在维屏山时,听师傅说过南方沿海风光特异,要俺今后去看看。俺此次到武夷山游耍,来到福州府,听人说西禅寺的荔枝特好吃,便想到寺中来挂单,哪知俺没有度牌文书,只好租了间屋来住,等候寺僧摆荔枝宴的日子到来,好领略领略荔枝美味,不料方丈说什么税监要驾临西禅寺,把俺给赶了出来。俺想看看那官儿怎么摆荔枝宴,便寻思先找个隐身之地,后日再来观光,没想到师兄你打的也是这个主意,真是再巧不过。”
劲秋道:“我可不是为了吃,我来此就是为了寻这个税监官儿的晦气。”
“这官儿招惹了师兄么?”
“虽没有招惹我,但这官儿坏得很……”
他把程瑞彩种种恶行简略地说了说。
“阿弥陀佛,这官儿真是罪大恶极。”
“元心师叔可曾吩咐过你,出师后在家等我来找你,然后我二人行侠江湖,匡扶正义!”
“说过的,俺在家当了一年和尚,可总不见你来,也就把这事忘了。”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如何?”
“这还用说,两人在一起好玩些。”
肖劲秋见他完全不谙江湖事,便把天灵教成立以来的种种事说了个详尽,直听得胖和尚耸眉瞪眼,惊奇不已。
听完后道:“师兄,俺这个人贪睡,还有些懒,不过该干什么,师兄尽管支派,师傅说过,俺学武功就为的是除魔降妖,要俺听师兄的吩咐。”
“师弟,税监府中高手甚多,天灵教的三个卦主更是顶尖高手,要除去他们,我们还必须勤修内功,不可懒惰。”
温金宝道:“俺虽到处游玩,但每夜都打坐练内功,不曾偷懒,因此俺的真气降魔杵已有了七八成火候,师兄你练得如何了?”
“唔,和你差不多,足可制敌。”
“哎哟,师兄,先前俺未吃饱,又有些饿了,不如回城里吃饱了再来。”
肖劲秋一听一愣:“怎么,又饿了?那好,回城里去,明日夜间再来。”
二人遂悄悄下树,返回城里。
肖劲秋让温金宝和他同住“醉仙楼”,换了间稍大的上房,放好包裹,又说了些闲话,两人看看晚饭时间已到,便上前面楼上喝酒。
“醉仙楼”店主郭勇丁早就注意上了肖劲秋。
因为荀甘二女曾到店里来和他会面,这次返回福州,二女又来过,今日又带个胖和尚同来,不免感到奇怪,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路数,待二人在前楼喝酒,竟要了十二壶,愈发觉得他可疑。
可是没有点内功,能喝那么多么?但最叫人难解的是他与二女的关系。
记得上次他住店时,二女也落脚在精舍,卫总巡主还怕他受二女之害去警告他,这次回来他和二女怎么就成了一路呢?据手下人禀报,二女已投身税监府,莫非这小子也是税监府的爪牙?他来福州究竟有何公干?是以命店伙多多观察他的动静,必要时派人跟踪。
但二人饭后并未出门,只在房里说话。
第二天一天依然如此,除了两顿饭,就是关在屋内。
只是晚饭时,姓肖的命小二多上些馒头鸡鸭酒肉,携带回屋,那年青胖和尚不守清规,食量大得吓人,不是邪派教出来的恶徒那才是怪事。
他们多备干粮,莫非供那和尚夜宵之用?郭勇丁想来想去,猜测二人夜间恐要出行,决定亲自监视他们。
二更后,果见两人携个包裹出了店门,便跟在后面跟踪,看他们往哪儿去。
只见二人朝西方向去,到了城门竟然出城去了,忙也跟着出城。
此时已无行人,城外一片漆黑,前面两人已无踪影,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施展轻功追去,追出一里仍不见人踪,只好怏怏转回。
心中暗忖,莫非他二人并未往前走,要不然就是功力通玄,以二人年纪来看,似乎并不可能,多半是自己看花了眼,二人并未出城。
回到客店,命小二注意动静,看两人何时返回。
肖劲秋早发现有人跟踪,而且就是醉仙楼的老板,不由感到惊奇,不知是何路数。
出城后叫温金宝施展轻功,跃到了路边一株大树上,果见店老板施出轻功猛追,不由暗笑。
不多会,老板转回城去,二人才奔向凤山。
他们悄悄潜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