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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仿佛一边跟随,一边观察她的身影轮廓,脸色越发的阴沈。
两人前後角逐,倒更似一对神仙眷侣一前一後,令人惊叹,早有剑仙门的小弟子扔了扫把,呆呆的观看。
甘草心念一动:这人实在难缠,今日恐怕难以善了,她回眸一顾:那人的眼睛,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剔透,坚定,淡漠,了然他是绝不会让她不明不白的不知所踪。
她身影飞旋,便引路往山中人少处飞去。
事已至此,便在今日杀了他,总好过功败垂成。
人迹罕至,四顾无人。
甘草停住身形,立在远处。
“怎麽?不跑了?”岳洛水冷笑,眼角微挑,他拍拍衣角,向她慢慢走去,“我还以为,至少再跑上十圈八圈,直到,你脚脖子跑断。”
甘草避过他伸过来面颊的手,突然抽出弯刀,日光下一道闪亮的白芒,利刃出鞘。
岳洛水皱眉,眼睛半阖。
“好刀。”
他有心闲谈,她却无意停顿。
甘草趁着他分神,弯刀已经划了个十字,拦腰钩去。
岳洛水不知怎样侧了个身,已经灵巧躲过了那一刀,依然飘逸出尘。
连甘草都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无愧於千里逍遥的美名,那一刀若是换了任何人,只怕都要後空翻避开,哪里能闪避的如此优美淡定。
越是如此,他的淡定从容越是激起她的争斗之心,施展快刀手,横劈竖斩毫不留情。
不管她怎样更快更狠,他总是有办法在她刀刃近身前一秒神奇的避开,既不太快,也不太慢,还刚好可以挥舞一下衣袍,顺便理一下鬓角。
“你!”甘草气苦,手段越发刁钻,不得不说,她已经发挥出了平时没有的实力,好好地在打。
但已经过了六十余招,甘草看着额头滴落的汗滴,看着他嘴角微翘着闪避,不得不承认思考:师傅说的是对的,她根本不可能在他手下过得了五十招,而现在他陪她打了许久,显然是在戏耍她而已。
迎上他没有温度的双目,她已经冷静许多,她的目的是杀掉他,而不是打败他。她眼眸一沈,竟是使出投怀送抱,迎面飞入他的怀中去。
岳洛水一愣:这是什麽打法?玉石俱焚麽?他冷笑,反手揽住她的纤腰却也同时锁住她的所有出路,看她如何行事。
他有自信,任这诡异女子如何,他都能破得了她的招式。
然而那女子却是停住,抬眸望向他的眼睛,一双秋水眸子欲语还休,仿佛藏着无数密语。
“想施展倾城法力的魅惑之术?”他冷笑,面带嘲色,“可惜,对我,你的功力还远远不够。”
甘草轻轻一笑,信手揭开面纱,精灵般倾国倾城的笑容已经绽放在眼前。
她相信:沈玉萝的提点绝不是什麽妄语,其中的秘辛她不想深究,但她愿赌上一次来杀他
岳洛水波澜不惊的脸终於如琉璃破碎,而且破碎的彻底。
他的所有表情都全部冻结,眼睛里全都是复杂,复杂的什麽呢?
复杂的难以置信,复杂的迷恋,复杂的惊喜,复杂的震惊,复杂的占有欲
甘草的弯刀刺向他的胸膛,那一招实在一点都不够技巧精准,在顶级高手眼里应该形同慢动作回放吧?然而时光停滞,那一刀确实极为真实的紮进岳洛水的胸口。
185。莲儿
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後的飞溅出来,染红了仙人洁白的衣袍。
他却好像丝毫都不痛,仍然保持着那样的面部表情看着她,不让她离开,除了死揽住她的纤腰,他没有做任何还手,也没有止血,“莲莲姑娘不要不要走”
他在失血,可是他的冷如冰霜古井无波的眼睛却像燃起了所有的生气,刹那间变得光彩夺目,让人为之失神。
原来他的眼睛专注时,在乎时,是那样夺目震慑的美丽!
“莲”?记忆里似乎有过人这麽叫她,模糊记得是那次难产,她疼的快要死掉了,有人温柔的叫她“莲儿”,还说:“莲儿不要死,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直到我找到你”
他会是那个人吗?
那一刻,甘草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不想离这个人这麽近,她也不想知道任何的真相!
她惊惶的丢开刀,头开始疼痛,她看着满手满身的血开始陷入绝望!不!她到底杀了谁?杀了谁?
她不敢想,捂住太阳穴,头好像痛的厉害!
她有感觉:她原有的世界会被颠覆,她会陷入很多麻烦的、复杂的、苦恼的纠葛,从此无法抽身
“你放手!”甘草呜咽着哭泣,拼命用力的掰开他的手臂,想要抽身离开走掉,装作她没有杀他,可是他收拢的那麽紧,她每一次挣紮都引得他血迹大片扩大,“你疯了吗?你会死的!”
岳洛水快要掌控不住她的时候,突然翻身倒下,把她牢牢死死地压在身下,“死你不就是要我死吗?”
甘草脸色苍白,这一幕如此的诡异,她拼命推阻,可是看到他的血花,她害怕了,终於不再乱动,吓得开始放声哭泣。
她不是没杀过人,没伤过人,可是她现在害怕了。
岳洛水笑了笑,“既然会害怕,为什麽要来杀我既然要杀我,又为什麽不刺右胸,”他手指在左胸伤口附近疾点了数下,喷涌的血流已经止住,脸色依然苍白却不再那麽骇人地惨白,他微撑起身子半跪起来,不再压到她,却紧紧盯着她的容颜移不开目光,“不要告诉我,叫你杀我的人没有教你,我的空门在右边。”
甘草再次捂住太阳穴,皱紧了好看的峨眉,在她的世界颠覆之前,世界仿佛已经开始颠覆了,天旋地转
岳洛水脸色煞白,强忍着胸口汹涌的锐痛和要失血晕倒的困倦,他狠狠在涌泉穴,百会穴按压,嘴角绽开一个苦笑,虚弱而无奈的叹了口气,打横抱起崩溃至昏厥过去的甘草,吃力的往山庄踉踉跄跄地走回去。
是虚弱,是无奈,但,也很甘之若饴呢
甘草进入了自己的心魔,她被无休无止的梦魇所困住,无法逃离。
她满手鲜血,杀了那个叫她“莲儿”的人,他死了,闭上了那双光彩夺目的眼睛,那双眼睛先是回复了冷漠和淡然,回复了古井无波,最後归於寂灭。
她就在那个曾经差点困死她的黑色鬼狱苦苦徘徊,可是再也没有那个人来引领她离开。
她好看的眉眼因为梦魇而皱的厉害,怎麽抚都抚不平,她的额头都是冷汗。她的小手握成一团,指甲将掌心掐出了血。
岳洛水叹了口气,为她换了条热毛巾将新出的汗水擦干净,目光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呢喃道:“你怎麽还不醒明明是你来杀我,将我胸口刺了个大洞,却要我带伤把你抱回来。明明我伤的比你重,我都醒了,你却还在昏迷,你到底在怕什麽”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宠溺。他一点一点,将她拳头展开,然後用大掌握住她的小手。
或许是他的唠叨终於有了用,或许是他的温暖唤醒了她的寒冷,甘草终於疲惫的睁开双眼,看着眼前即使受了重伤也不减半分风采的仙人开始发愣:其实她也不明白,紧要关头为什麽没有刺进他的空门,当她看到他刹那间迸发的眼神时,仿佛自然而然的就改了手。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她艰难地问道,“你好了?”
岳洛水微笑,“恩,不要自责了。我已无大碍。”
大碍没有,但是这伤却是三十多年来没有过的重创,不修养一年半载都不会好得起来。
情势这样的急转直下,回归太平,她觉得好像做了个梦,过了许久才略微得了些条理。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甘草低了眉,却又有些胆怯。
岳洛水点头,“正好,我也有问题问你。”
甘草闭了眼睛,又缓缓睁开,看着他,“我想问,你为什麽叫我莲姑娘?”
岳洛水就着她喝水的印迹也喝了一口,丝毫不在意她的尴尬,“这个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是你的敌人,我找了你十八年了,我更愿意相信,现在你出现在我眼前是天意。”
他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你的仇我会帮你报,你要听话,养好身体,以後离沈玉萝远一点。”
甘草直觉这个人说一切都是为了她好的,她少有的乖巧的点了点头。
岳洛水本以为还要费些口舌同她解释些头疼的事,见她乖巧可爱不问子卯寅丑,心下更是欢喜,泛起一丝微笑,细致的端详着她娴静的模样。
甘草被他看得脸红,不自觉被那温柔撩拨得心暖,便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来,“那,对了在我伤重差点死掉的时候你曾经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见过我吗?救过我吗?”
岳洛水有些迷惘,旋即摇头,“我没有到过什麽秘境,我们也不曾见过面。”
甘草失落的“哦”了一声,便靠在床头不再说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又高兴没有错伤那个人,又失落跟那人的失散。她一直有感觉:那个人,该是她很重要的人,重要到想想都会思念发酵。
岳洛水低头寻思,心中暗道:莫非是玄阴秘术?
当年剑圣师父本是一代天师天玄子门下得意弟子,天玄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曾为皇室占星求雨,最为拿手的也是天地测算之术。後来剑圣师父醉心剑术,也成为一代宗师,师母因被夫君冷落,便爱颜成痴,钻研幻化媚惑之术,倒是天玄子本来那些关乎天地阴阳的典籍无人问津,直到剑圣又收下三位徒弟,其中岳洛水心思寡淡洒脱承袭了剑宗,沈玉萝先时为了寸步不离跟随岳洛水而习剑,後来叛出剑仙门顺便偷走师母的《倾城法力》,唯有师弟西川道人出家之前,就一直心系藏书阁的典籍,功夫学的不甚用心,却是凭着一腔兴趣和天分,将天玄子遗留下的正宗天地玄黄五行之术自学成才。若是天玄子显灵,恐怕得意欣慰了。
想起当年师弟出家前就是修习天地玄黄五行鬼蜮之术,难道,是师弟西川道君的门下?然而并未听说师弟授徒开山,亦无听说西川道君和谁过从甚密,又有什麽人曾经接触过莲儿的画卷呢?苦无线索。
他如是猜想质疑,脸上却不动声色,眼见甘草失落恍惚,聪明如他自然明白那个人大约是个极为重要的人,他心窍一转,压下微微的不快和酸意,越发缄口不言此事,转移了话题,“换我问你,你是怎麽跟在沈玉萝身边的?”
186。树阵
甘草微微一愣,看来小川并没有把自己过去的事都一一告知他,她心中竟浮现出一丝轻松来,但想起他问话中提及的那段岁月难免神色黯然,苦笑道,“这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不想说,可以吗?”
岳洛水点头,了然的将她小手暖的更紧,“那麽,可以说说,沈玉萝为什麽派你来杀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七月初七的决斗贴也是她替你发的吧?”
甘草点头,也觉得心里颇为奇怪,“是。她要我来杀你,仿佛是很久以前就决定的事了,几乎是两三年前那麽久,我才十三岁的时候。她没说过为什麽,但这次来时她说,即便我不是你的对手,我也一定杀得了你。”
岳洛水苦笑道,“她还真是了解我。”
“她一计不成,还会有第二计,她既然选择了此时动手,便是等不下去了。距离初七没有几天了,我受了重伤无法再替你们抵挡,你要速速把过去那些邪法命门摒弃,方可担得一方,”他忍了忍,又道,“小川恢复功力也要靠你。你们要早些做决定。”
甘草蹙眉凝视着岳洛水,示意他继续说,没有忽视掉他沈闷的表情。
岳洛水没有废话,亦错开了她的探寻,自顾自说道,“要恢复小川的功力,并不是不可以,师娘当年练功走火入魔,剑圣师父为了救她,苦心创了一门枯木逢春双修术,专门将倾城法力欲速不达之处海纳百川划归己用,想必对於沈玉萝教唆的移花接木采补术的纰漏也能有七八分把握纠正。我再从旁梳理经脉内息,可保无恙。”他顿了顿,道“这门双修术在我的手上,独一无二,只有我能救你们。”
甘草有些不明,难道师傅不该救徒弟的吗?她直直的盯着他,“他是你的螟蛉半子。”
岳洛水不答,紧紧迎向她的询问,“而你,注定是我的妻子。”
甘草似乎有些明白了,她偏过目光,脸有些发烧,看起来却明显苍白,“你要我怎麽做?”
岳洛水背过身去,“难道要我愿意看着我的徒儿和我的妻子?”
甘草低头呐呐,“办法是你提的,你可以不救,我无所谓。小川”她停了停,“小川只是失了内力,内力还可以练起,他也不会在意。”
岳洛水看见她谈起徒弟意愿时笃定自信的样子,突然心烦躁的厉害,紧抓她的手臂,逼视她,仙人般清俊的脸竟然也有了两分刻薄:
“你知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