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务队”工作,做过果酱、帮学校煮过饭。战前她过得安逸舒适,但在大战期间却
一天工作十四小时。绫恩觉得她现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对未来又累又怕。
绫恩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怒气,慢慢地说道:
“那个罗莎琳就不能……帮忙吗?”
马区蒙太太红着脸说:
“我们没有权利要求什么……即使是一点点。”
绫恩反驳道:“我觉得在道义上说,你有权利要求,因为戈登舅舅一直都帮
助我们。”
马区蒙太太摇摇头,说:“向别人求助不大好——尤其是对我们不大喜欢的
人。再说,她那个哥哥也不会准她送出去一分钱!”
她又说——英雄主义又变成纯女性的小心眼:“我是说——要是那真是她哥
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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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殿堂——涨潮时节 第一部
2
佛兰西丝·柯罗德沉吟地看着桌子对面的丈夫。
佛兰西丝四十八岁了,是那种穿起苏格兰粗呢衣服很好看的瘦弱、像猎犬似
的女人。她脸上有种傲慢的美,没有化妆,只随便擦了点口红。杰若米·柯罗德
是个六十三岁的灰发瘦男人,脸上冷漠而没表情。
今晚,那张脸比以往更没表情。
他太太迅速瞄他一眼,就发现了这一点。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笨拙地在桌旁安置碗盘,烦恼地盯着佛兰西丝,只要佛
兰西丝皱眉,她手上的东西就几乎要摔到地上,佛兰西丝一个赞许的眼神,又让
她绽放出笑容。
温斯礼村的人都非常羡慕她,这地方如果有谁拥有仆人,一定是佛兰西丝·
柯罗德。她不必用高薪来笼络女佣,要求也并不低,可是她那种亲切的鼓励和有
感染力的旺盛精力,就能推动整个家事的进行。她从小就受惯了侍奉,所以已经
习以为常而不自觉了,而且她欣赏好厨师或者好女佣,就像欣赏了不起的钢琴家
一样。
佛兰西丝·柯罗德是爱德华·特兰登爵士惟一的爱女,爵士生前曾在温斯礼
区附近训练马匹。爱德华爵士最后破产了,不过了解内情的人都庆幸他幸而免于
更糟糕的情况。虽然谣言四起,但是他总算只稍微损失了一点名誉。和债主妥协
之后,仍然能在法国南部过非常舒适的生活,这些额外的幸运都得感谢他精明干
练的律师杰若米·柯罗德。对于爵士,柯罗德所做的工作远超过一般律师对当事
人的服务,甚至还亲自替他提出保证。柯罗德明白地表示,他对佛兰西丝·特兰
登非常爱慕,于是在爵士所有事情都圆满解决之后,佛兰西丝就成了杰若米·柯
罗德太太。
她对这件事究竟有什么感觉,谁也不知道,不过她确实把她在这项交易中的
角色扮演得非常漂亮——她是杰若米能干忠实的太太,是他儿子细心体贴的母
亲,她鼓励杰若米各方面的兴趣,也从来没表示这件婚事不是心甘情愿的。
正因为如此,柯罗德一家子对佛兰西丝都非常敬爱。他们以她为荣,服从她
的判断——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和她非常亲近。
杰若米·柯罗德对这件婚事到底怎么想,谁也不知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知
道杰若米心里的感觉和想法。人们说他“是根干木棒”,对他的人格和声望评价
都非常高。柯罗德从来没接触任何在法律上可能有问题的事。他和布朗斯基尔合
办的联合事务所虽然不是很高明,但是却很正当,所以公司生意很好,杰若米·
柯罗德夫妇居住的漂亮的乔治亚式房子在市场附近,屋后有个旧式大庭院,围墙
内的梨树每到春季总是盛开着满树白色的花朵。
柯罗德夫妇离开餐桌之后,走向屋子背面一间俯瞰花园的房间。十五岁的女
佣爱多娜气喘吁吁地捧来咖啡。佛兰西丝在杯里倒了些咖啡,咖啡既浓又热,她
愉快地称赞道:“太棒了,爱多娜。”
爱多娜高兴得红着脸,心里却对某些人的嗜好觉得不解。在她看来,咖啡应
该是带着乳白色,加了好多糖,好多牛奶的!
柯罗德夫妇在房里饮用着浓浓的黑咖啡,用餐时,他们漫无目的地闲聊着,
谈他们碰到的人,谈绫恩回来的事,谈农场的未来展望,可是现在他们却沉默
着。
佛兰西丝靠在椅背上看着丈夫,他却不把她的关心当一回事,用右手抚弄着
上唇。杰若米·柯罗德不知道这种举动往往代表他内心的烦乱,佛兰西丝很少看
到他做出这种动作,只有少数的几次:一次是他们儿子安东尼幼年得了重病,一
次是等陪审团宣判,一次是大战爆发时急着听无线电中的报道,还有一次是安东
尼入伍的前夕。
佛兰西丝开口之前考虑了一下。他们的婚姻生活一直很愉快,可是都止于某
一个限度,从来没有太过亲近,她尊重他没有说出来的事,他也一样。
即使电报传来安东尼的死讯时,他们两人也都没有崩溃。当时,他打开电
报,看完之后,抬头望着她。她说:“是不是……”
他点点头,走过去把电报交到她手上。
他们沉默地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杰若米说:“希望我能帮忙你,亲爱的。”
她没有流泪,用稳定却空虚得可怕的声音答道:“你自己也一样难过。”他拍拍
她肩膀,说:“对,对……”然后走向门口,脚步有点倾斜,不过还是很稳定,
但是他却仿佛忽然老了许多,一边说:“没什么好说的了……没什么好说的了
……”
她很感激他,因为他那么体谅人,可是看到他忽然之间老了却又心疼不已。
失去孩子之后,她变得更坚强了——原先那种平凡的亲切已经消失了,她变得更
能干,更起劲……但是人们对她残忍的常识也有点害怕起来。
此刻,杰若米·柯罗德的手指又犹豫不决地在上唇移动着,仿佛在搜寻什
么。佛兰西丝在他对面用轻快的声音说:“有什么事不对劲吗?杰若米。”
他吓了一跳,咖啡杯差点从手上滑下来,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正常,稳定地把
杯子放进盘里,这才抬头看着她。
“你指的是什么?佛兰西丝。”
“我是问你有什么事不对劲吗?”
“怎么会呢?”
“要我猜就太可笑了,我宁愿你自己告诉我。”
她正正经经、不带感情地对他说。
但是他的回答却难以令人置信:“没事啊!”
她没有回答,仍然用询问的态度等着,似乎觉得他的否定根本不足取信。他
犹豫地看着她。
有一会儿,他那一向镇定的灰色面具仿佛忽然跌落了,她看到一抹烦闷痛苦
的表情,几乎使她忍不住大叫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刹那,但是她肯定自己没
有看错。
她平静冷淡地说:“你最好告诉我。”
他叹了口气,非常深沉而不快乐。
“当然,”他说,“你迟早总会知道的。”
然后又说了一句让她非常惊讶的话。
“你恐怕做了一笔很糟糕的买卖,佛兰西丝。”
她一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脱口说:
“什么事?是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首先想到钱,他们手头并不比其他人紧。公司里人手确
实不太够,可是这时候任何地方都一样。也许他是在隐瞒自己的疾病——最近他
脸色很不好,工作也太劳累。尽管如此,佛兰西丝首先想到金钱方面,而且她似
乎没有猜错。
她丈夫点点头。
“我懂了。”她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她本身其实并不在乎钱,可是她知道杰若米做不到。金钱对他来说,就象征
着一个四平八稳的世界——代表安定的生活和地位。
但是对她而言,钱不过是丢在脚边让人玩耍的玩具。她从小就生活在富裕的
环境下,父亲养的那些马表现十分出色时,她当然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当商人不
再信任他们的马,爱德华爵士的经济十分窘迫,有一个礼拜,他们遣散了所有仆
人,只靠干面包过日子。佛兰西丝小时候,法院的监守员曾经在家里待过三星
期,佛兰西丝发现其中有一个很会逗小孩玩,还装了满肚子他自己小女儿的故
事。
一个人没有钱,要不是向人乞怜,就是到国外去谋生,不然就只有靠亲友偶
尔的接济过日子,或者想办法借钱度日子。
可是佛兰西丝一边看着面前的丈夫,一边在心里想:柯罗德家绝对不会有这
些事,绝对不会向人求乞、借贷,或者靠人接济过日(反过来说,柯罗德家的人
也不会施舍、借钱给别人或者接济他人)。
佛兰西丝很替杰若米难过,同时对自己宁静镇定的心情也感到有些罪过。于
是她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是不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卖掉?公司会垮吗?”
杰若米·柯罗德有点退缩,佛兰西丝知道自己说得太直截了当了。
“亲爱的,”她温和地说,“快告诉我吧,我不想再猜了。”
柯罗德生硬地说:
“两年以前,我们经历过一次危机,你大概还记得,小威廉携款潜逃,我们
好不容易才又恢复正常。可是现在又有了困难,因为远东方面情形改变了,新加
坡……”
她打断他的话。
“别管是什么原因,那都不要紧。重要的是,你现在又碰到困难,而且直到
目前为止还解决不了?”
他说:“我本来一直依赖戈登,要是他在,一定会解决问题。”
她不耐烦地迅速叹口气。
“当然,我并不想责备那个可怜人——谁都会忍不住为一个美丽的女人昏了
头,何况他又为什么不能再婚呢?不幸的是,他还来不及把事情安排好,就在空
袭中被炸死了。不管处境多危险,谁都不相信自己会倒霉到被炸死,总以为炸弹
一定会落在别人身上!”
“我很喜欢戈登,也为他感到骄傲,”戈登·柯罗德的哥哥说,“他的死给
我很大的打击,当时……”
他停顿下来。
“我们会不会破产?”佛兰西丝理智地问。
杰若米·柯罗德几乎有点失望地望着她,她不了解,如果她掉眼泪或者惊
叫,也许他会好过些。可是她居然这么冷酷而又实际,使他崩溃得更快。
他粗鄙地说:“比破产严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