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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了几年,他虽然按步就班地升了部长,但并不因此而满足。
李明启再按常规栽花不一定有效果,他决定铤而走险,一边栽花一边栽刺。
李明启刚走出大学校门的那会儿哪里知道这些?那时候他很冲,感觉自己就象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这个世界不是咱们的还能是谁的?但李明启上班不到一个月,就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件事还跟当时的林副社长有关——李明启花一个多星期弄出来的稿子被他枪毙了。李明启直奔林副社长的办公室,一定要他给个理由。林副社长哼哼哈哈,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明启犟劲上来了,问林副社长稿子写得怎么样?回答说,有理有据,文采飞扬,不错。接着问,稿子违法了吗?回答说,没违法。又问,稿子违规了吗?回答说,也没违规。再问,既没违法又没违规,文章写得又不错,为什么不能发?林副社长说,就凭你问的这几个为什么,这文章就是不能发。原因明摆着,大家都知道,就你不知道,可我不能告诉你。李明启还算有点涵养,没有破口大骂这是他妈的什么混帐逻辑。林副社长有点于心不忍,挂着李明启当时认为极其伪善的笑容,边点头边对李明启说,稿子不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报社好。年轻人,你要想交学费,有的是机会。可这次学费,你交不起。
那是一篇关于某市市委书记买官卖官的报道,当时已被批捕,基本的犯罪事实已经侦察终结。后来还是外省的媒体最先报道了这件事。
事情过去了一、两年,李明启也没发现林副社长压着他的稿子不发高明到哪里去。等到李明启因为“群众观点”的事领到了到居委会锻炼的机会,回头再看那件事,这才幡然醒悟。官场是个马蜂窝,捅它的人永远当不了英雄,不被马蜂蛰就算最大的幸运。当然,敢于捅马蜂窝的人也可能博得一时的喝彩,但那种虚名,能给你带来什么?你以为自己眼光独特,仗义执言,在别人眼里,你不过是连唐吉诃德都不如的傻瓜蛋。李明启在悟到了什么的时候,觉得自己同时也失掉了什么,他为此一个人喝过一次闷酒。他在宾馆里开了一间房,一个人边吃边喝。当他抱着宾馆的抽水马桶吐了一夜又睡了整整一天之后,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李明启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有意接近何其乐的,遗憾的是,何其乐似乎并不想仅仅凭着师兄的缘分来帮他,他总是强调实力。
李明启在何其乐的面前故意装傻,问:“什么是实力?实力就是关系,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我缺的就是替我说话的人。”何其乐说:“怎么说?就说你行?我去说,还是凤海书记去说?我有资格说吗?凤海书记又能说你什么?”
至到前不久两个人才终于达成了共识,或者说李明启才真的有所悟:你想要别人帮你,你得先给别人创造帮助你的条件,让别人帮助你的时候能够理直气壮,能够有摆到台面上说的理由。一句话,你得先干出点成绩,学而优则仕。这是两头讨好的事,你先把自己弄成千里马,然后让陆海风或者宣传部、组织部的头头脑脑,当你的伯乐。
李明启要走上层路线,何其乐是唯一的桥梁,李明启只能听他的。
李明启多了一个心眼,蛮干不如巧干,蛮干费时费力,讲究的是积累,从量变到质变。巧干就不一样,费力不讨好的事,坚决不干,谁都可以干的事,最好不干,能让领导喜欢的事,毫不犹豫地抢着去干。李明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弄安利产品的,林社长的太太找他一游说,他就成了她发展的下线。
李明启从此有了经常去林社长家串门的理由。但林社长毕竟是林社长,每次李明启一来,就把老婆叫出来,让他们“谈业务”,李明启很快发现,社里的人就象得了流行感冒似地,都开始迷恋上了安利产品,只是不知道那些同事,是不是都是林太太的下线。李明启这才知道,原来以为自己很聪明,其实别人一点都不比他笨。是呀,当社长家的门只为你一个人开的时候,那叫机会,如果那扇门同时为一百个人开,那只能叫安利产品直销人员的沙龙。
李明启不再轻易地拜访林社长,他有点害怕在林社长家里碰到别的同事。他知道自己还没修炼到家,真的遇到上面那种情况,自己不尴尬也怕同事尴尬。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是这样的:大家争着拍一个人的马屁,成本只会水涨船高。
李明启给林社长送那一小瓶药,反反复复地考虑了好几天,并做了一个小小的逆向思维:如果大家都只知道一味地拍马屁,也许你拿根马刺扎它一下,反而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明启太了解林社长了,知道他是一个人老心不老的人。但他有个特点,就是从来不在单位里和女同志拉拉扯扯。刚才李明启特意提到他的那个同学是有原因的,他导师带的那个姓綦的女同学就是林社长的情人,而杜社长的女秘书,就是那个博士生导师的相好,两个人完全是资源互换,关键时刻还能在对方老婆那里打掩护。
李明启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这个秘密的。
掌握了别人的秘密就等于有了一个掌控别人的机会,但对于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李明启也是经过了思想斗争的。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他没有要挟林社长,他不会伤害他,因为为了自己的前途,他会永远地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
李明启这几年没少暗中观察揣摩林社长,结果是对他越来越钦佩,自从他当社长开始,社里的人便慢慢地分成了两拨。这正是杜社长稳坐钓鱼台、四两拔千斤的领导艺术。道理很简单,大家团结一致,容易一致对上;如果有两派势力互相斗来斗去,就都会到领导那里去寻求支持与庇护,领导也就有机会两边送人情,权威也就建立起来了。
“西班牙苍蝇” 毕竟还是有点太敏感,两个人一时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
这一冷场,就有了一点不自然。林社长再次拿起电视遥控器换台,被李明启理解为在下逐客令,他只好赶紧起身告辞。
林社长客气地挽留,李明启只好连声说打扰打扰。林社长不再坚持,起身从里屋把老婆叫了出来,两口子热热闹闹地送客,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好象生怕被隔壁邻居听到。李明启很知趣,门一打开便无声地扬扬手,很快地转身下了楼梯。
当防盗门轻轻地撞上之后,林社长对已经做到了钻石级别的安利产品直销员老婆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笑了一声,说:“这个李明启,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搞不清状况。他向我请假,连真实的原因都不告诉我,真是幼稚。”
他老婆说:“我看他是有求于你,几年以来,他第一次买这么多东西。”
林社长说:“对人还是要真诚。你求我,就得说真话,这是最起码的常识。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这话不灵了。我要是搞不清楚他想干什么,我怎么帮他?”
“你是说,他对你留了一手?”
“不管怎么说,马上就要进行民主评议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往外面跑,如果不是疯子和傻瓜,就是有别的阴谋。”
“这种人最不好交了。交钱不交心,没用。”
“看你说的,他那是买产品的钱,你用不着有心理负担。”林社长顺便批评了一下老婆,接着说:“反正我已经提醒他了,怎么考虑是他自己的事。”
林社长的老婆把茶几上的一次性杯子收拾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我对他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
“怎么说?”
“我也说不清楚,我总觉得这个人假得很。你对他可得留个心眼儿,我担心这家伙说不定会跟你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稳定压倒一切,还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呀。”
“有些事,也是由不了哪个人的。”
林社长这时早已坐在了沙发上,他盯着老婆看了一眼,又把头仰起来望着天花板,象回答他老婆,也象是自言自语地说:“他能闹出什么事情来?我倒想看看。”
第十三章
安琪看碟看到下午四点钟,然后,给黄逸飞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问他回不回来吃晚饭,她正在为他煲天麻乳鸽汤,主菜则是她从电视上学来的; 叫枸杞芝麻虾,蔬菜问他是喜欢清炒韭菜,还是醋溜包菜。
快六点的时候,饭菜都上了桌,安琪见黄逸飞仍没回信息,便直接用坐机打了他的手机。黄逸飞的手机设置了彩铃,是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但那边的黄逸飞似乎有点不耐烦,没等那个“爱”字唱完,就把手机给摁了。
安琪心里清楚了,黄逸飞收到了她的信息,只是懒得理她。
她一笑,并不往心里去。
她并不想改变黄逸飞; 或者说; 她并不想一下子就改变他。她知道,做什么事情都有一个过程,她等得起,拖得起。她于是坐在餐桌上,开始享用自己烹饪的那几道菜。味道不错。尤其是新做的枸杞芝麻虾; 真是色香味俱全。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乳鸽汤太咸了一点点,当时少放一点点盐就好了。由淡变咸容易,由咸变淡就得加水,不过,要真加水那汤便不可能有原来那么鲜。厨艺是个手艺活,要把菜做好,必须要有爱心和想象力,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下得厨房上得厅堂?你个黄逸飞,最好在姑奶奶我觉得这事还好玩之前回来,否则,有福不会享的人可是你。
黄逸飞这会儿没有心思理安琪。他正烦躁着,郁闷着。
出了点事儿:他自己亲自跟的一个单黄了。
省里新建了一条高速公路,两边的广告牌差不多有一百块。本来已经达成了意向,黄逸飞的公司只要象征性地交一点押金就可以拿下五年的使用权,再分包给别的广告公司或者直接卖给客户,中间的差价差不多有两百万。黄逸飞有个表叔,是省高速公路管理局的一位中层干部,一直在帮黄逸飞运作这件事。没想到省高速公路管理局新上任没两年的关局长犯了事,上个星期才双规,今天上午便批捕了。
一时小道消息不断,说他刚上检察院的车,还没开到办案组下榻的招待所,便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犯的事全招了。象其他贪官一样,他的事主要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经济问题,一个是生活腐化问题。据说钱是藏在地板下面的(另外一个版本,说先塞在避孕套里,再塞在液化汽钢瓶里),早上说还只有七、八百万,到了下午,金额一下子涨到了五、六千万。因为冰厢冷冻室里有块奶酪,里面夹塞的几本存折,被搜查的办案人员找到了。花花事也不少,第一次就交代了八个,后来一挖,凡是送钱超过二十万、保持性关系在一个月以上的,就有三十多个。除了一个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其他的基本上是美容美发厅和歌厅的小姐。上面发下话来,不管涉及到谁,要一查到底。这是对上。对下,则要求局里的干部,先自审自查,如果有问题,务必在规定的时间内向已进驻的省纪委省检察院联合办案组说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黄逸飞和表叔是在一座茶坊的小包厢里见的面。表叔把上面的事一说,觉得不用再讲道理了,该撒手就撒手吧。
黄逸飞却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说我跟姓关的不认识,八杆子打不着,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上面爱抓谁抓谁,我跟你们局里可是签了意向协议的,做的是正当生意。
表叔一笑,心里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幼稚?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了,怎么这点事都想不明白?什么是意向协议?那是可执行也可以不执行的。什么是正当生意?你到东门蔬果批发市场买的小菜,贩到西门零售市场去卖,加个几分钱几毛钱的差价,也许是正当生意。只要跟权力部门沾上一点点边,你的生意正当不正当,可能就得打个问号。现在什么社会?关系社会。一个人单打独斗能成事吗?成不了,得整合资源。什么叫整合资源?就是有钱的出钱,有权的用权。权钱结合才能所向披靡。比喻说关局长,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他口袋里固有的吗?也不是。他的钱是别人送的,有受贿的必然有行贿的,听说这次建筑公司的头头、大的小的包工头,也抓了不少。
黄逸飞说:“那又怎么样?”
表叔这下就搞不清黄逸飞是真傻还是装傻了。他瞪着黄逸飞看了几秒钟,又取下金边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再次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那个”“那个”了两三声,用手在自己和黄逸飞之间比划着,说:“好好好,咱们就拿你这单生意来说吧,象我和你,当然不是钱和权的问题,因为用不着。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在局里管工会,有什么实权?但是,如果,嗯,如果没有我这个表叔,你会连门都进不了。你进了门,我又不能直接办,怎么办?就得去找别人。怎么找的人?有些情况你知道,有些情况,你就不一定知道。因为我们要找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