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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儿,想必有人要问:凭什么?
答案很简单:凭的就是毫无玄学知识。
要知道,《月戌语录》记载的是术界奇人顾月戌对逆排干支的研究。
之所以说它完全颠覆了正统玄学的基石,就是因为它从完全相反的思维方向入手。
那些曾经有幸得到过《月戌语录》的术界精英,无一不是在正统玄学范畴成就卓着的人,他们虽然能够察觉逆排干支的价值,但却无法学习理解。
因为这些人的思维,已经受正统玄学的影响太深,很难彻底跳出这个框框,也就很难参破《月戌语录》中的逆排干支。
就连顾月戌本人,其实也是在迷入望阴山很久之后,才悟懂这个道理。也是在那之后,他才真正的完善了阴阳逆遁十八局。
齐宏祖就是占了这个没固定思维框框的优势,才得以很快进入逆排干支的神秘领域。
令人既遗憾又庆幸的是,《月戌语录》只是逆排干支的未完成版,所以齐宏祖所得术力有限,否则以齐宏祖的心性,真不知会闹出什么后果来。
同时,朝歌也就理解了,为什么齐宅外的保安站位会那样怪,为什么齐宏祖的术力路数那样似曾相识。
总之,悄悄发生在齐宏祖身上的变化,闻家父女完全不得而知,齐宏祖也不准备告诉他们,因为他入赘闻家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那一句话:中兴齐氏,其秘在闻。
齐宏祖歪打正着,进入逆排干支的神秘领域后,尽管不可能像朝歌那样获得巨大能力,随时随地可以接转人命,读取记忆,但也凭着小聪明,意外搞出一些其他门道来,其中之一就是「活葬」。
所谓活葬是对比传统死葬风水而言的。
不管坟地风水怎样好,都必须把嫡亲长辈死后的遗骨埋进去,才能对后辈儿孙的运势有所作用。而且这个作用大多都严格遵循着时运周转的规律,除非是百年一遇的极品宝地,才可能埋进去就起运。
可大伙都知道,齐宏祖眼看着就是过四奔五的人了,前半辈子过的那叫一个倒霉,再不抓紧点时间,这辈子可真就只能这样了。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加快祖坟风水的起运速度。最后,他想出来的办法,就是利用逆排干支,把自己的阳寿命数与祖坟的运数直接接在一处,这种阴阳逆转的活葬方式,极大地加快了起运速度。
活葬起运带来的惊人变化,首先在齐宏祖近亲后辈里见了效果。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活葬方式很快被齐宏祖推广到整个浮梁县的齐姓家族。
于是,齐姓人发达了,齐宏祖则是发达的核心。
小小的豆腐房再也装不下已经脱胎换骨的齐宏祖,满心把这个女婿当亲儿子培养的老闻头,终于明白了齐宏祖的真实目的后,他愤怒了。
但这种极致的愤怒又无处宣泄,去法院吗?法院不管。
向全县人说齐宏祖偷了祖传发家秘方?太荒唐。
指着齐宏祖的鼻子破口大骂?可该要骂什么才好?齐宏祖虽然提出不再做入赘女婿,把原来随的闻姓改回齐姓,可也没提出离婚,而且还着实很疼小闻弱。
但这个大闷亏终究是火爆的老闻头无法接受的,闻家父女不久就双双病逝。
知道这一切之后,朝歌总算对闻弱那一瞬间的复杂神色有了几分理解。
对闻弱来说,外公、妈妈虽不是齐宏祖所杀,但毕竟因齐宏祖而死,就算齐宏祖对闻弱再好,这个大仇算是结下了。
如今这个大仇终于报了,虽然报得有点莫名其妙,但相信也足以告慰她外公和妈妈的在天之灵。只是从小到大齐宏祖对她都如亲父一样疼爱,大仇得雪的她,想必心中难免酸楚。
朝歌从齐宏祖的接命中转出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后,朝歌不禁慨叹起人生命运的诸多奇妙巧合。
七百年前齐玄儒打败了顾月戌,七百年后顾月戌却打败了整个齐姓家族。朝歌只是来了个顺水推舟,严格的说,起了真正作用的还是那本谁贪谁倒霉的《月戌语录》。
比较有趣的是,齐宏祖对那个地痞刘瘸子的态度其实远比民间猜测还要复杂。
除了有那么点树立模范的目的之外,最根本也最没人知道的原因,居然是因为这位流氓英雄刘瘸子,很可能是当年浮梁县闻、顾、刘其中的刘姓后人。很多次齐宏祖都想收拾了刘瘸子,但最终还是没下手。
事实上,就朝歌读取的许多散乱记忆显示,在十年入赘学习生活期间,齐宏祖其实翻阅了大量闻家的族谱记事。
一开始,齐宏祖会去翻阅闻氏族谱,自然是为了寻找那个传说中可以令齐家中兴的秘密,可到后来却看上了瘾,几乎成了齐宏祖的全部业余生活。
很简单,因为族谱里面的东西太有趣了。
闻氏族谱的形式与普通人家并没区别,大致上也是详细记载着闻氏各支脉的人丁分支,记录一族的兴衰变化。
但同时,其中还大量记载着闻氏各代所出名人异士的传奇经历。
在不懂术数的人看来,那一本本发黄的老旧线装书,完全像是一部部异想小说,充满了神奇和不可思议。
对齐宏祖或许更是如此,因为这种神奇,居然就隐藏在身边如此没没无闻的豆腐房老闻头身上。
忽然,记忆中闪过一个不同寻常的记载,引起了朝歌的注意。
闻氏一姓,其实是从一个更古老的姓氏「闻人氏」分离出来的一支,这在中华百家姓古考里有详细记载。不过比起闻氏,闻人氏本家在术界的名气却更加了得,因为闻人氏族传承了正宗而古老的骨占术。
骨占术是中华玄学最早用来预测未来变化的古老术法之一。
考古发现的甲骨文,就是当时对每次预测结果的记载。具体操作方法,是把特别选材制作的牛胛骨或龟甲放在火上烤,然后根据骨头上的裂纹来判断未来的发展趋势。
闻人一族非常擅长此术。后来玄学流派不断发展壮大,从闻人氏分离出来的闻姓氏族,只专门研究具有各种奇妙力量的改骨摆阵,自然也就渐渐荒于占卜预测了。
但有件事情,几百年来却让两个闻姓依然紧密联系着。
因为分离出来的闻姓不懂占卜预测,所以每过一百年,他们就要到本家的闻人氏那里,去为整个闻姓占卜一下未来百年的族运,真可谓是百年大计,族人称之为:问百年。
在明代三百年历史中,闻姓的这种问百年共进行过三次,族谱中多半记载未来百年的族运预测,只有一次,顺便还记载了一段跟族运无关的奇事。
那一年,就在两姓刚举行完问百年的骨占后,闻人家来了一位白衣飘飘的神秘文士。此人骨相清奇,谈吐不凡。用族谱上的话来说,那真是「其谈吐超圣绝凡,尽闻氏两族三代之士从所未闻也!」
如此高士,闻人家哪敢怠慢,自然以上宾礼仪接待,甚至还拿出一套宋代汝窑的精品茶具来招待这位贵客。
巧的是,就在说话间,那白衣文士饮用的茶杯在茶几上居然无伤自裂。
这事虽然有些奇妙,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闻家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文士。
原来这套茶具乃是宋代汝窑瓷器精品中的精品,在这位文士造访的百余年前,闻人氏的一位先人极喜欢这套茶具。有一日,先人忽然想到,国有国运,人有寿限,这套极品汝瓷的气运又是如何呢?于是取骨占卜,结果预示,百多年后此茶具遇绝世高人,不碰自破。
百多年前的这次占卜,自然也清晰无误的记录在闻人氏族谱之中,此刻当真应验,闻人氏子孙自然大为惊奇。惊的是先人的精湛技艺,奇的是面前文士才学之高,居然堪称绝世高人。
不过玄学一门历史源远流长,古代更是奇人倍出,朝歌看到这里时,其实也没太过在意,可接下来却看到这么一句:「然此高士有故而来,所求占事非问百年而延其五……」
意思就是说,这位高人尽管高明几近人仙,但也是来问卜的,而且他想占卜的事情已经大大超出了问百年的范围,居然一问就是五百年后。
朝歌心里立刻被狠狠的震了一下,第一直觉就是牧家村那被提前启动的五百年大局。
再仔细分析,这次记载不但就发生在明代神易那段时期,而且从字里行间看,这位高士自始至终都没明确透露自己的身分,这在极重名氏的古代是很难想像的。就算是极不起眼的市井小人上了书面,都还留个牛二马三之类的名头呢,更何况是这样难得一遇的高士?
难道有什么不便留下真名之处?
虽然不免有些一厢情愿,但在朝歌看来,这一切特征几乎都隐隐指向一人:神易。
占卜的结果又如何呢?
很遗憾,尽管当时齐宏祖也很想知道,但闻家族谱里却没有下文了。
朝歌知道,他必须要去见一个人——闻弱。
说不上为什么,朝歌一想到那个安安静静、纤纤弱弱的闻弱,原本还有些烦躁的心境,也一下变得安静了。
毫无理由的,他决定先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去见她——入梦。
和煦安详的阳光洒上闻家老屋房顶,悄悄的落了小院一地。爬满矮墙的绿藤叶子里,东一朵西一朵的开着牵牛花,一只荧蓝花眼的大彩蝶慢悠悠扇着翅膀,扬起的花粉带着香味,飘漫在层次分明的阳光里。
十岁的小闻弱蹲在花墙下,一动不动的托着小脸蛋,盯着大彩蝶看,一双漆亮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挂着露珠的紫葡萄,弯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生生的就像是一对忽闪的小翅膀。
这是闻弱记忆中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朝歌入梦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也回到了童年。
「嘘,别惊了大蓝翅儿。」
小闻弱悄声的向小朝歌招手。小朝歌静静走过去,蹲下来和小闻弱一起,仰着小脸儿往上看。
小闻弱抬起小手,搭在小朝歌的耳边小声问:「你知道大蓝翅儿在干什么吗?」
小朝歌懵懂的摇摇头,这段时期他只对母亲有些零散的记忆。
小闻弱:「它在酿花蜜。」
小朝歌有点不懂。
小闻弱笑了:「小黄蜂是大蓝翅儿的弟弟,弟弟上午来酿蜜,姐姐是中午。真笨!这都不懂。」
看着很得意的小闻弱,小朝歌还真有些不懂了,他的童年几乎都是在灰色自闭中度过的,这里的一切对他都是那样缤纷那样新鲜,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妹妹懂得比他还多。
小朝歌:「你吃过蜂蜜吗?」
小闻弱:「当然吃过。」
小朝歌:「那你吃过大蓝翅儿蜜吗?」
小闻弱咬着嘴唇哼了好久:「……那当然……」
小朝歌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唇,他真羡慕这个小妹妹,连大蓝翅儿的蜜都吃过。那一定很甜,甜过它的弟弟小黄蜂。
忽然一阵风吹过,惊走了大蓝翅儿,随着一声幽幽的哀叹,小闻弱不见了,静悄悄的小院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小朝歌。
刚是初春,朝歌推开闻家院门的时候,矮墙上只剩下些去年的枯叶,阳光却还是安静的,安静的落在闻弱的秀肩上。
多年失语,让本就聪慧的闻弱几乎用眼睛就能读懂一切,当看到还是昨天顾月戌年轻模样的朝歌推门进院的时候,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个人替自己报了仇。
对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年轻人,多余的话似乎是很浪费的。
朝歌寥寥数语,闻弱已经明白了大概。
她毫不疑虑的拿出了家谱给他看,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她对他就是有种几乎与生俱来的信任,不需要任何理由。
走的时候,闻弱把朝歌送到院门,已经走出门的朝歌鬼使神差的回了头,又看了眼那截矮墙,笑了笑,问:「蝴蝶蜜真的很甜吗?」
本来微笑着的闻弱一下子怔在那里,她久久的盯着朝歌的眼睛,盯着朝歌的背影。直到朝歌消失在远处,一滴泪珠静静滚落……
闻家的族谱朝歌已经详细看过了,从中能够得到的东西,并不比齐宏祖的记忆多。
这也难怪,毕竟整件事情都是发生在闻人家,当时的闻家只能算是一位旁观者。
他决定去拜访闻人家,为此,他再次造访闻弱。
当朝歌又一次推开闻家老屋的院门时,闻弱已经准备好一切等在那里。
她知道朝歌一定会再回来的,而这个时刻,也将是她与生长了二十几年的浮梁告别的时候了。此地已经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留恋。
自从那个人问了那句,「蝴蝶蜜真的很甜吗?」开始,她就只有一个念头:面前这个似梦如幻的人将是她未来的全部。
尽管朝歌坦诚相告,如今的他就像一个祸星,走到哪里都会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