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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文官不接三无中旨比挨廷杖更加值得炫耀,毕竟后者只是驳得皇帝哑口无言,而前者是直接扇了皇帝老子一个大耳刮子。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明朝皇帝不愿意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到了王朝后期,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皇帝一般不用中旨,但就是这样也常常被文官拒旨。
看赵二姑娘哑口无言,黄石更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而圣旨里也必然提到了自己对战局的看法和安排,所以这赵二姑娘才会认为自己深谋远虑,是她家人的大救星。只是赵引弓以一己之私,置万民于险地,黄石想到这个心中就满是厌恶。他轻轻一拱手:“觉华之事,余实在是有心无力。赵小娘子且休息,等船到了山海关,自会送赵小娘子去辽东都司府。”
说完黄石就要转身走人,赵二姑娘情急叫道:“太子少保大人且慢,小女子还有一言。”
黄石略带不耐烦地说道:“赵小娘子还要说什么?请快点讲吧。”
赵二姑娘昂首大声说道:“记得四年前,太子少保大人旋师广宁,扫平乱贼,名扬天下,更大义灭亲。”
这番话听得黄石直皱眉头。当时孙小姐已经做出了她的选择,也差不多是她唯一可能的选择——帮助她的汉奸父亲;而黄石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是他不会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什么也不能让他背叛自己的民族。但是孙小姐之死始终是他心中一块隐痛,旧部中对他比较熟悉的几个人都明白这一点,大家已经早就不提这事了。
“如果当时太子少保大人不回师平叛,满城几十万百姓势必尽数沦陷于建奴之手,老弱必遭屠戮,男丁沦为奴籍,女子贩于西虏。这几十万人家性命皆出于太子少保之恩,他们的子孙后代皆为太子少保大人所赐。使无太子少保大人,家兄岂有今日之前程,小女子又如何能安居家中?此恩此德,实难回报万一。”
说到这里赵二姑娘的语调激昂起来,说:“虽然家兄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但太子少保大人发兵来觉华,是为了觉华几万兵民,他们何辜,竟受到家兄连累!现在大人之兵离觉华不过咫尺之遥,怎能束手旁观?怎能见死不救?还望大人能像在广宁一样公而忘私,以百姓生灵为重。”
黄石轻轻“嘿”了一声还是没有接茬,但脸上愤愤然的神色已经有所松动了。赵二姑娘挺了挺腰,就大声质问起来:“家兄心怀私怨,置觉华几万生灵于险地,但他尚存侥幸之心,自以为足以保境安民。今日太子少保大人若负气而去,与家兄又有何异哉?它日觉华若能得侥幸,太子少保与家兄实乃一丘之貉;若果如太子少保大人所言,则足下乃见死不救者,较之家兄,岂非等而下之乎?”
确实如同赵二姑娘所言,赵引弓还是因为对长生军有偏见,加上盲目自信才拒绝黄石上岸,这是能力见识问题;而黄石则是明知觉华有难,如果他因为私人怨恨而见死不救,这毫无疑问是人品问题。
如果黄石就此离去的话,他也能找出各种理由来推卸责任,为自己开脱。就如同他当年在广宁深入敌后受到审查,因为不得不交待自己的一些情况,结果连累到那个商人一样。永远不会有人能为此指责他,但那件事却是他黄石要背负一生的原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黄石还是要面对灵魂深处的拷问。现在盘旋在他心中的问题是——如果他有能力却不去解救觉华的几万条人命的话,那他黄石又和后金强盗有什么区别呢?
“赵小娘子说得好,今余茅塞顿开。”黄石轻声说了一句。
然后黄石没有说话而是沉思起来。如果他没来觉华也就算了,现在的情况是觉华就近在咫尺。倘若说商人的一家受到屠戮足以今黄石的心永远流血,那么坐视觉华几万条性命陷于水火,岂是黄石灵魂能承受得起的重负么?静静地思虑一番后终于下定决心,说道:“但还是没有办法上岸。除非赵小娘子能说服令兄凿冰,而且要动员全部人手以最快速度进行。”
登陆最大的问题就是逼过浮冰区。现在天这么冷,小船被挂翻的话人很容易就被冻死了。大炮运送起来更是会困难无比。以目前的觉华岛来看,必须要把港口两侧的冰层都敲碎,然后让洋流把具有危险性的大块浮冰带走才行。
赵二姑娘听完后略一沉吟,说道:“小女子知道后山一个地方,港湾水流速度很慢,也没有什么风,不知道可不可以登岸。”
如果浮冰不高速运动的话,倒是可以清理开一条通道,也许赵妹妹说得是个办法。当然还得派人观察地理环境才能决定。
不过……黄石奇道:“赵小娘子如何知晓这水文、风力?”
“家兄常常在家中处理公务,小女子帮忙打打下手,一来二去这些水文地理的情况,也就都知道了。”觉华这里海运的粮船、过往地客商都很多,赵引弓时常让妹妹帮忙核对文书,而妹妹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看见黄石满脸都是异色,赵妹妹道:“太子少保大人尽管放心,小女子这就去给指路吧。”
“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此言一出,赵妹妹明白黄石决心已定,心里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她趁热打铁,绷紧了腰身,竖起柳眉,昂然说道:“太子少保大人当真海量。事不宜迟,小女子随时听候差遣。”
黄石上上下下打量了赵妹妹一番,心想这身衣服上甲板恐怕不太方便,宽袍大袖就像唱大戏的演员。
赵二姑娘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肋下确实犹如一个大蝙蝠的两翅,裤子也松松垮垮地不成体统。她抖抖衣袖,对黄石笑道:“这有何难?太子少保大人给小女子几根绳子好了。”
赵二姑娘揣着绳子急匆匆地回船舱里去整理衣服,很快赵二姑娘就再次现身出来,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结实的发髻,袖子和裤腿都卷妥、扎好,腰间也用绳子束紧。身上的男式衣服虽然很是很可笑,但看起来已经紧凑利落,便于行动了。
前期的命令已经下达,侦查小队回来报告了情况,舰队一直航行到赵妹妹说得山后隐蔽海湾。这里有一个地方因为有峭壁遮挡所以晚上风很小,海面下也没有什么暗流,浮冰几乎都静止在了海面上。大批的小船上已经准备好了长绳索。
“太子少保大人,小女子愿当先登岸。以证所言。”赵二姑娘表示她愿意第一个下船登陆,来证明这里的浮冰区没有什么危险,并勘探边缘地区是不是能通过部队。
黄石瞥了赵妹妹一眼,她一幅跃跃欲试地模样令黄石不禁失笑:“赵小娘子误会了,并非是余信不过赵小娘子,而是余的手下需要一个万全之策。”
参谋部确认这是一个比较安全地浮冰区后,就开始根据军事条例制定相应的计划,放出了大批地小船把浮冰清理出一条通道来,然后就把众多小船纷纷横过来,最靠里地贴上固定冰层,其他的一个接着一个地并排形成舟桥。等摆好位置后,水手就收紧绳索固定船只,最后跳上自由的小船离开舟桥,再回到大船去驶出更多的小船。
如此这般完成了两道舟桥后,并没有出现任何浮冰冲撞的问题。期间黄石足有一百次伸臂出去探风力。看到浮冰被无害地越推越远,黄石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第一批登上冰面地是长生岛的暂编工兵队,因为吴公公把长生岛的工兵队都派去了复州,所以黄石就临时从教导队中把工兵教官都抽调了出来。这队工兵虽然只有四十个人,但却都是长生岛的精英工程人员,其中的人至少也得到过一次记功奖励,还有不少都有勋章在身。
这暂编工兵队的队官就是复州浮桥负责人欧阳欣。这位北直隶人士过去一直刻苦钻研着两门高深的学问。白天是风水学徒,晚上就是盗墓学徒。在这个时代,盗墓一般需要至少两个人配合,挖好洞以后一个人下去取财物,另一个则在洞口从事接应工作。
总的来说,盗墓是一项高风险且高收入地工作。高风险主要也是由于这份工作的高收入,留守洞口的盗墓贼如果见财起意,可以很轻易地把伙伴害死在下面。以前不少艺高人胆大的盗墓前辈都被不仗义的伙伴出卖而死,所以后代的盗墓贼很多都是舅舅和外甥配合。毕竟大部分父亲是不愿意儿子也跟着他做这种缺德买卖的,而舅甥之间也有很近的血缘关系,完全可以互信互助。
欧阳欣也不例外,教导他这些技巧的正是欧阳欣的亲娘舅。白天看风水的时候娘舅教给他必要的理论知识,晚上就带着他学以致用。这位深受欧阳欣敬爱的舅舅死于大明朝廷的一次严打行动,欧阳欣也随即被发配去了长生岛。
刚登岛的时候欧阳欣是被作为炮兵军官训练地。但他对炮术的领悟能力实在太差了,所以被无情地淘汰掉了。幸好,金子总是会发光的。在去年年底开始的工兵培训中,欧阳欣脱颖而出,在各项盗墓技能……好吧,是各项工程技能上都表现卓著。
复州之战中,欧阳欣就负责主持修筑营盘、搭建浮桥等工作,并全部都出色地完成了。复州战役结束后,黄石就给他发了枚勋章,还把欧阳欣和表现最突出的一批工兵调入了教导队,让他们成为了光荣的教导队工兵教官,现在各营的建制工兵队都是他们培训出来的。
如何让炮兵和大批步兵在冰面上通过的问题,长生岛现在已经有了现成的工兵条例,这些条例经过了去年底和今年初进行的多次测试修正。既然赵妹妹提供了这么一个避风的位置,那剩下的工作这些工兵教官们也就驾轻就熟了。
教官们迅速找到冰层坚固的地方,先把准备好的木扳铺到冰层上,一直铺到岸上,然后涂上少量的油脂进行润滑,再把小船拖上木板。早在长生岛上的时候,根据黄石的命令,工兵队的工具要优先换装钢制的,尤其要先保证教导队的教官们优先熟悉工具。他们用这些新式工具迅速地打下桩子,安装上绳索和滑轮,然后指挥着士兵们喊着号子把小船不断的往前拖。在工作的过程中不断还有人掉到突然出现的冰窟窿里,但是士兵们还是默默的坚持着,最后在冰面上用小船和木扳铺出一个简易的港口栈桥和一条路来。
不堪重负的冰面逐渐开始破碎,早有准备的欧阳欣立刻指挥全队通力合作,让已经铺开地小船们逐渐碾入冰层中,直到取代了不可靠的边缘冰面为止。这项工作完成后,觉华东海面的坚固冰层中间就有了一块木制的通道,并从危险的边缘地区一直通向坚实的后方冰层。
紧接着,把木扳盖到小船上作为路面并钉死后,长生军的内卫部队就接过了交通管制工作。在他们的指挥下,海船上的士兵开始按部就班地转移到觉华岛上……
入夜后,满头大汗的欧阳欣回到了指挥舰上。参谋长金求德亲自递上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汤,同时还对他的工作表示了赞扬,指出回岛以后需要制订一个敌前登陆的条例和教范,研制专用的工具,并告诉他可以去好好睡一觉了。
现在长生岛在偏执狂黄石的领导下,变态一样地制定各种各样的条例,各种兵种的手册都被不厌其烦地修订整理。尤其是工兵和炮兵这种技术兵种,黄石的口号就是:“不要随机应变,要有条例可遵”,他认为与其指望技术兵在紧张的战场上灵机一动,还不如让他们平时没事多想想,事先对可能遇到的情况做好准备,并统统写到条例里去。
欧阳欣敬礼后就要离开,金求德一下子又喊住了他:“你发现岛上有什么反应么?”
“回金游击话,没有任何反应,也没有派人过来。”
“嗯,知道了,下去吧。”
金求德又和参谋军官们开始忙碌起来。冰面上的内卫不断挥舞火把汇报着工作进度,指挥舰上的参谋部不时对部队进行着微调,以保证整个登陆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每次都是这样,黄石一旦下定了决心就反而显得可以轻松一点了。因为有了参谋部,接下去最繁重的工作就是要由金求德承担起来的。满满一船舱的参谋军官都在忙碌地工作着,运输人员、武器、弹药和帐篷的优先级都要制定好计划并作出灵活地调整;病号人数要统计;运输要注意保将建制完整;要预防紧急情况;要给各部队安排卸货场地和扎营地点……参谋军官们不停地对冰面和海船上的内卫军官发出各种指令,今晚对他们来说肯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
此时黄石刚吃完晚饭,正在悠闲地剔牙漱口。虽然没有外人知道赵妹妹的身份,不过今天晚上是一定要把她送回她哥哥那里去的,不然在外面过夜对她的名节可是大大的不利。船门口传来轻轻地敲门声,随着黄石的一声“请进”,舱门被推开了一个细缝,赵妹妹露了半个小脑瓜,怯生生地问道:“太子少保大人,您有胭脂么……没有?那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