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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武官道:“是韩相爷的手谕。”
郭杨二人都是一惊,均想:“甚么事这样厉害,竟要韩侘胄亲下手谕?
难道丘道长杀死官差的事发了?”郭啸天道:“谁的首告?有甚么凭据?”
那武官道:“我们只管拿人,你们到府堂上自己分辩去。”杨铁心叫道:“韩丞相专害无辜好人,谁不知道?我们可不上这个当。”领队的武官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
杨铁心转头对妻子道:“你快多穿件衣服,我夺他的马给你。待我先射倒将官,兵卒自然乱了。”弦声响处,箭发流星,正中那武官右肩。那武官啊哟一声,撞下马来,众兵丁齐声发喊,另一名武官叫道:“拿反贼啊!”
众兵丁纷纷冲来。郭杨二人箭如连珠,转瞬间射倒六七名兵丁,但官兵势众,在武官督率下冲到两家门前。
杨铁心大喝一声,疾冲出门,铁枪起处,官兵惊呼倒退。他纵到一个骑白马的武官身旁,挺枪刺去,那武官举枪挡架。岂知杨家枪法变化灵动,他枪杆下沉,那武官腿上早着。杨铁心举枪挑起,那武官一个筋斗倒翻下马。
杨铁心枪杆在地下一撑,飞身跃上马背,双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于火光中向屋门奔去。杨铁心挺枪刺倒门边一名兵丁,俯身伸臂,把包惜弱抱上马背,高声叫道:“大哥,跟着我来!”郭啸天舞劝双戟,保护着妻子李萍,从人丛中冲杀出来。官兵见二人势凶,拦阻不住,纷纷放箭。
杨铁心纵马奔到李萍身旁,叫道:“大嫂,快上马!”说着一跃下马。
李萍急道:“使不得。”杨铁心哪里理她,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上马背。
义兄弟两人跟在马后,且战且走,落荒而逃。
走不多时,突然前面喊声大作,又是一彪军马冲杀过来。郭杨二人暗暗叫苦,待要觅路奔逃,前面羽箭嗖嗖射来。包惜弱叫了一声:“啊哟!”坐骑中箭跪地,把马背上两个女子都抛下马来。杨铁心道:“大哥,你护着她们,我再去抢马!”说着提枪往人丛中冲杀过去。十余名官兵排成一列,手挺长矛对准了杨铁心,齐声呐喊。
郭啸天眼见官兵势大,心想:“凭我兄弟二人,逃命不难,但前后有敌,妻子是无论如何救不出了。我们又没犯法,与其白白在这里送命,不如上临安府分辩去。上次丘处机道长杀了官兵和金兵,可没放走了一个,死无对证,谅官府也不能定我们的罪。再说,那些官差、金兵又不是我们兄弟杀的。”
当下纵声叫道:“兄弟,别杀了,咱们就跟他们去!”杨铁心一呆,拖枪回来。
带队的军官下令停箭,命兵士四下围住,叫道:“抛下兵器弓箭,饶你们不死。”杨铁心道:“大哥,别中了他们的奸计。”郭啸天摇摇头,把双戟往地下一抛。杨铁心见爱妻吓得花容夫色,心下不忍,叹了一口气,也把铁枪和弓箭掷在地下。郭杨二人的兵器刚一离手,十余枝长矛的矛头立刻刺到了四人的身旁。八名士兵走将过来,两个服侍一个,将四人反手缚住。
杨铁心嘿嘿冷笑,昂头不理。带队的军官举起马鞭,刷的一鞭,击在杨铁心脸上,骂道:“大胆反贼,当真不怕死吗?”这一鞭只打得他自额至颈,长长一条血痕。杨铁心怒道:“好,你叫甚么名字?”那军官怒气更炽。鞭子如雨山下。叫道:“老爷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段名天德,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天德。记住了吗?你到阎王老子那里去告状吧。”杨铁心毫不退避,圆睁双眼,凝视着他段天德喝道:“老爷额头有刀疤,脸上有青记,都记往了!”说着又是一鞭。
包惜弱见丈夫如此受苦,哭叫:“他是好人,又没做坏事。你……你干吗要这样打人呀?你……你怎么不讲道理?”
杨铁心一口唾沫,呸的一声,正吐在段天德脸上。段天德大怒,拔出腰刀,叫道:“先毙了你这反贼!”举刀搂头砍将下来杨铁心向旁闪过。身旁两名士兵长矛前挺,抵住他的两胁。段天德又是一刀,杨铁心无处可避,只得向后急缩。那段天德倒也有几分武功,一刀不中,随即向前一送,他使的是柄锯齿刀,这一下便在杨铁心左肩上锯了一道口子,接着第二刀又劈将下来。
郭啸天见义弟性命危殆,忽地纵起,飞脚往段天德面门踢去。段天德吃了一惊,收刀招架。郭啸天虽然双手被缚,腿上功夫仍是了得,身子未落,左足收转,右足飞出,正踢在段天德腰里。
段天德剧痛之下,怒不可遏,叫道:“乱枪戳死了!上头吩咐了的,反贼若是拒捕,格杀勿论。”众兵举矛齐刺。郭啸天接连踢倒两兵,终是双手被缚,转动不灵,身子闪让长矛,段天德自后赶上,手起刀落,把他一只右膀斜斜砍了下来。
杨铁心正自力挣双手,急切无法脱缚,突见义兄受伤倒地,心中急痛之下,不知从哪里忽然生出来一股巨力,大喝一声,绳索绷断,挥拳打倒一名兵士,抢过一柄长矛,展开了杨家枪法,这时候一夫拼命,万夫莫当。长矛起处,登时搠翻两名官兵。段天德见势头不好,先自退开。杨铁心初时尚有顾忌,不敢杀死官兵,这时一切都豁出去了,东挑西打,顷刻间又戳死数兵。
众官兵见他凶猛,心下都怯了,发一声喊,四下逃散。
杨铁心也不追赶,扶起义兄,只见他断臂处血流如泉涌,全身已成了一个血人,不禁垂下泪来。郭啸天咬紧牙关,叫道:“兄弟,别管我……快,快走!”杨铁心道:“我去抢马,拚死救你出去。”郭啸天道:“不……不……”
晕了过去。
杨铁心脱下衣服,要给他裹伤,但段天德这一刀将他连肩带胸的砍下,创口占了半个身子,竟是无法包扎。郭啸天悠悠醒来,叫道:“兄弟,你去救你弟妇与你嫂子,我……我是……不成了……”说着气绝而死。
杨铁心和他情逾骨肉,见他惨死,满腔悲愤,脑海中一闪,便想到了两人结义时的那句誓言:“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抬头四望,自己妻子和郭大嫂在混乱中都已不知去向。他大声叫道:“大哥,我去给你报仇!”挺矛向官兵队里冲去。
官兵这时又已列成队伍,段天德传下号令,箭如飞蝗般射来。杨铁心浑不在意,拨箭疾冲。一名武官手挥大刀,当头猛砍,杨铁心身子一矮,突然钻到马腹之下。那武官一刀砍空,正待回马,后心已被一矛刺进。杨铁心掷开尸首,跳上马背,舞动长矛。众官兵哪敢接战,四下奔逃。
他赶了一阵,只见一名武官抱着一个女子,骑在马上疾驰。杨铁心飞身下马,横矛忏打倒一名兵士,在他下中抢过弓箭,人光中看准那武官坐骑,嗖的一箭射去,正中马臀,马腿前跪,马上两人滚了下来。杨铁心再是一箭,射死了武官,抢将过去,只见那女子在地下挣扎着坐起身来,正是自己妻子。
包悄弱乍见丈夫,又惊又喜,扑到了他怀里。杨铁心问道:“大嫂呢了”
包惜弱道:”在前面,给……给官兵捉去啦!”杨铁心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救她。”包惜弱惊道:“后面又有官兵追来啦!”
杨铁心回过头来,果见一队官兵手举火把赶来。杨铁心咬牙道:”大哥已死,我无论如何要救人嫂出来,保全郭家的骨血。要是天叮怜见,你我将来还有相见之日。”包惜弱紧紧搂住丈夫脖子,死不放下,哭道:“咱们永远不能分离,你说过的,咱们就是要死,也死在一块!是吗?你说过的,”
杨铁心心中一酸,抱注妻子亲了亲,硬起心肠拉脱她双手,挺矛往前急追,奔出数十步回头一望,只见妻子哭倒在尘埃之中,后面官兵已赶到她身旁。
杨铁心伸袖子一抹脸上的泪水、汗水、血水,把生死置之度外,一心只想救出李氏,为义兄保全后代,赶了一阵,又夺到了一匹马,抓住一名官兵喝问,得知李氏正在前面。
他纵马疾驰。忽听得道旁树林一个女人声音大叫大嚷,急忙兜转马头,冲入林中,只见李氏双手已自脱缚,正和两名兵士厮打。她是农家女子,身子壮健,虽然不会武艺,但这时拼命蛮打,自有一股刚勇,那两名兵士又笑又骂,一时却也奈何她不得。杨铁心更不打话,冲上去一矛一个,戳死了两兵,把李氏扶上坐骑,两人同乘,回马再去找寻妻子。
奔到与包氏分手的地方,却已无人。此时天色微明,他下马察看,只见地下马蹄杂沓,尚订人身拖曳的痕迹,想是妻子又给官兵掳去了。
杨铁心急跃上马,双足在马腹上乱踢,那马受痛,腾身飞驰。赶得正急间。忽然道旁号角声响,冲出十余名黑衣武上。当先一人举起狼牙榨往他头顶猛砸下来,杨铁心举矛格开,还了一矛。那人回体横扫,棒法奇特,似非中原武术所使家数。
杨铁心以前与郭啸天谈论武丛。知道当年梁山泊好汉中有一位霹雳火秦明,狼牙棒法天下无双,们除他之外,武林豪杰使这兵刃的向来极少,因狼牙棒份量沉市,若非订极人膂力不易运用自如。只有金兵将官却甚喜用,以金人生长辽东苦寒之地,身强力大,兵器沉重,则阵上多占便宜。当年金兵入寇,以狼牙棒砸击大宋军民。众百姓气愤之余,忽然说起笑话来。某甲道:“金兵订甚么可怕,他们有一物,咱们自有一物抵挡。”某乙道:“金兵有金兀术。”甲道:“咱们有韩少保。”乙道:“金兵有拐了马。”甲道:“咱们有麻札刀。”乙道:“金兵有狼牙棒。”甲道:“咱们有天灵盖。”那天灵盖是头顶的脑门。金兵狼牙棒打来,大宋百姓只好用天灵盖去抵挡,笑滤之中实含无限悲愤。
这时杨铁心和那使狼牙棒的斗了数合,想起以前和郭啸天的谈论,越来越是疑心,瞧这人棒法招术,明明是金兵将官,怎地忽然在此现身?又斗数合,枪招加快,挺矛把那人刺于马下。余众大惊,发喊逃散。
杨铁心转头去看骑在身后的李氏,要瞧她在战斗之中有无受伤,突然间树丛中时出一技冷箭,杨铁心不及闪避,这一箭直透后心,李氏人惊,叫道:“叔叔,箭!箭!”杨铁心心中一凉:“不料我今日死在这里!但我死前先得把贼兵杀散,好让大嫂逃生。”当下摇矛狂呼,注人多处直冲过去,但背上箭伤创痛,眼前一团漆黑,昏晕在马背之上。
当时包惜弱被丈夫推开,心中痛如刀割,转眼间官兵追了上来,侍要闪躲,早被几名士兵拥上一匹坐骑。一个武官举起火把。向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会,点点头,说道:”瞧不出那两个蛮子倒有点本事,伤了咱们不少兄弟。”
另一名武官笑道:”现下总算大功告成,这趟辛苦,每人总有十几两银子赏赐罢。”那武官道:“哼,只盼上头少兑扣些。”转头对号手道:“收队罢!”
那号兵举起号角,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包惜弱吞声饮位,心中只是挂念丈夫,不知他性命如何。这时天色已明,路上渐有行人,百姓见到官兵队伍,都远远躲了开去。包惜弱起初担心官兵无礼,哪知众武官居然言语个止之间颇为客气,这才稍稍放心。
行不数里,忽然前面喊声大振,十余名黑衣人手执兵刃,从道旁冲杀出来,当先一人喝道:”无耻官兵,残害良民,统通下马纳命。”带队的武官大怒,喝道:“何方大胆匪徒,在京畿之地作乱?快滚开些!”一众黑衣人更不打话,冲入官兵队里,双方混战起来。官兵虽然人多,但黑衣人个个武艺精熟,一时之间杀得不分胜负。
包惜弱暗暗欢喜,心想:“莫不是铁哥的朋友们得到讯息,前来相救?”
混战中一箭飞来,正中包惜弱坐骑的后臀,那马负痛,纵蹄向北疾驰。
包惜弱大惊,双臂搂住马颈,只怕掉下马来。只听后面蹄声急促,一骑马追来。转眼间一匹黑马从身旁掠过,马上乘客手持长索,在空中转了几圈,呼的一声,长索飞出,索上绳圈套住了包惜弱的坐骑,两骑马并肩而驰。那人渐渐收短绳索,两骑马奔跑也缓慢了下来,再跑数十步,那人呼哨一声,他所乘黑马收脚站住。包惜弱的坐骑被黑马一带,无法向前,一声长嘶,前足提起,人立起来。
包惜弱劳顿了大半夜,又是惊恐,又是伤心,这时再也拉不住缰,双手一松,跌下马来,晕了过去。
昏睡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悠悠醒转,只觉似是睡在柔软的床上,又觉身上似盖了棉被,很是温暖,她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青花布帐的帐顶,原来果是睡在床上。她侧头望时,见床前桌上点着油灯,似有个黑衣男子坐在床沿。
那人听得她翻身,忙站起身来,轻轻揭开了帐子,低声问道:“睡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