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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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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两,日都已完备。    
  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大众。    
  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    
  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    
  众僧忍笑不住。    
  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    
  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    
  剃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    
  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    
  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    
  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    
  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    
  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智深不晓得戒坛答应“能”“否”二字,却便道:“酒家记得。”    
  众僧都笑。    
  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供献。    
  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    
  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    
  当夜无事。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    
  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卤直人,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免。”    
  长老道:“员外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办道参禅。”    
  员外道:“日后自得报答。”    
  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分付道:“贤弟,你从今日难比往常。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早晚衣服,我自使人送来。”    
  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    
  禅和子道:“善哉!”    
  智深喝道:“团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    
  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    
  上下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来证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    
  禅和子自去了。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    
  自此无人敢说。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盖。    
  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智深道:“兀那汉子,你那桶里甚么东西?”    
  那汉子道:“好酒。”    
  智深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作是耍?”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甚么?”    
  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智深道:“真个不卖?”    
  那汉子道:“杀了我也不卖!”    
  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    
  那汉子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    
  那汉子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酒越涌上来。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绣来,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    
  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拿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厮打!”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    
  智深用手隔过,张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DD在山门下,只是叫苦。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    
  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    
  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里去,便把亮鬲关了。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鬲。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    
  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    
  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    
  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噪,后来却成得正果。没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便了。”    
  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    
  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    
  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侍者吃了一惊,赶出外来寻时,却走在佛殿后撒屎。    
  侍者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    
  智深跟着侍者到方丈。    
  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赵员外檀越剃度了你,我与你摩顶受记。教你∶一不可杀生,二烈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不可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大醉,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鬲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行为!”    
  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    
  长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了酒戒,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外面,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    
  智深起来,合掌道:“不敢,不敢。”    
  长老留住在方丈里,安排早饭与他吃;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但凡饮酒,不可尽倍。    
  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便是小胆的人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日,天气暴暖,是二月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立地,看着五台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来看时,原来却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智深看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智深寻思道:“干干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早下来买些吃。这几日熬的清水流,且过去看有甚东西买些吃。”    
  听得那响处却是打铁的在那里打铁。    
  间壁十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个人打铁。    
  智深便问道:“兀,那待诏,有好钢铁么?”    
  那打铁的看鲁智深腮边新剃,暴长发须,戗戗地好惨濑人,先有五分怕他。    
  那待诏住了手,道:“师父,请坐。要打甚么生活?”    
  智深道:“酒家要打条禅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么?”    
  待诏道:“小人这里正有些好铁。不知师父要打多少重的禅杖,戒刀?但凭分付。”    
  智深道:“酒家只要打一条一百斤重的。”    
  待诏笑道:“重了。师父,小人打怕不打了。只恐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    
  智深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个人!”    
  那待诏道:“小人据说,只可打条四五十斤的,也十分重了。”    
  智深道:“便你不说,比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    
  待诏道:“师父,肥了,不好看,又不中使。依着小人,好生打一条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与师父。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十分好铁打造在此。”    
  智深道:“两件家生要几两银子?”    
  待诏道:“不讨价,实要五两银子。”    
  智深道:“俺便依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再有赏你。”    
  那待诏接了银子,道:“小人便打在此。”    
  智深道:“俺有些碎银子在这里,和你买碗酒吃。”    
  待诏道:“师父稳便。小人赶趁些生活,不及相陪。”智深离了铁匠人家,行不到三二十步,见一个酒望子挑出在房檐上。    
  智深掀起帘子,入到里面坐下,敲着桌子,叫道:“将酒来。”    
  卖酒的主人家说道:“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要追小人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休怪。”    
  智深道:“胡乱卖些与酒家吃,俺须不说是你家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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