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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眉敛目地进去,看见林奇、舅父和御药房的司空太监也都在。便朝着坐在里头的小皇帝、唐王、欧阳善和傅友德下跪见礼,口称民妇。觉到对面几道目光齐齐朝自己射了过来。
“起来吧,”终于听见唐王开了个口,她谢过恩,起身。抬头之时,一眼便看到坐在正中的小皇帝,一张脸泛着不健康的苍白之色,目光也显得略微呆滞。不禁一怔。
想来,或许是他小小年纪,当皇帝压力过大所致?
绣春还没回过神,听见欧阳善已经径直开口道:“听御药房上报,你家此次进上的药,并非灵州急用的伤药。而是生怕受责,这才用别的药物胡乱顶替?”
他的声音倏然严厉了起来,“魏王殿下领了十数万将士正在西北边陲浴血而战,你金药堂却做出这样的事。倘若查证,罪不可赦!你有何话要说?”
绣春正要开口,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环佩叮咚,回头看去,见傅太后竟被一列宫人簇拥着,款款而入。
小皇帝看见自己母亲来了,并未露出多大高兴的神情,只过去相迎了。另三人也是起身见礼。
欧阳善面上掠过一丝不快之色,等见过了礼,便道:“太后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傅太后伸手,慈爱地抚摸了下自己儿子的头,笑吟吟道:“皇儿这些时日,瞧着精神一直不大好,我生怕他累了。见天也晚了,想来你们应已议完事,所以过来瞧一眼,顺道接他回宫。你们继续便是。”说罢,看了眼跪迎自己的绣春。
欧阳善沉了脸,转头对绣春道:“你起来,继续说事吧!”
绣春再次谢恩,起身道:“金药堂此次上交的这两种药,确实不是御药房原定的七宝丹和七厘散。这一点,民女早早就已经告知了林大人和御药房的司空大人。并非金药堂有意换药,而是事出有因。”说罢把先前的困境道了一遍,“先是莫名失火,再是各药商齐齐背约,倒似被人操纵了一般。我祖父生怕耽误了朝廷大事,也曾向司空大人陈情,愿意加倍赔付定金,请求将订单分给旁人去做,却不被应允,万般无奈之下,这才用旁药取代。”
“公公,可有此事?”
旁人都还没出声,坐在了小皇帝边上的傅太后忽然出声发问。
司空太监垂下了脸,低声道:“并无此事……”
傅太后冷冷道:“都听到了?哀家虽不通医道,却也晓得药各有性。七宝丹与七厘散是最好的伤科良药,不可替代。朝廷出于信任,才让你们做药。你们无能,做不出便罢,不该妄接单子。如今眼见到期,推诿责任不算,竟还胆大包天用旁药来糊弄,拿边陲将士的性命安危开玩笑,其心可诛!”
董均脸色微变,正要开口辩解,见绣春朝自己略微摇头,一怔。
绣春看了下四周,见唐王腰间悬了把佩刀,便请求道:“可否借殿下佩刀一用?”众人不解,相互看了几眼。
萧曜略一沉吟,便解了佩刀递给边上宫人。宫人捧了过来,绣春右手抽出佩刀,摊开自己左手,在众人惊诧万分的注视之下,刀刃割过掌心,立刻,一道鲜血迅速涌出,滴答不绝,溅落于地。
她脸色微微泛白,神情却十分镇定。将刀还给宫人,从怀中取出自己预先带来的一个小瓷瓶,用牙拔开塞子,往手心伤口处倒了一些白色粉末后,将手心朝下放置,少顷,血便止住了。
她将自己掌心摊给对面的一众人看,“我方才倒出来的,便是此次上交散贴中的相同药末。里含三七。我可以很负责地说,这是目前最好的一种止血生肌药,远远胜过之前所用的任何金疮药!我的掌心伤口能迅速止血,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 68 章
第 68 章
紫光阁里寂静无声。
绣春忍住手心处的传来的阵阵抽痛;微微吸了口气;再次开口道:“三个月前,金药堂接下御药房的订单时;知道即将用于何处,于是从上到下;无人不精神振奋;想着早日造出好药,不想之后却连逢变故……”她停了下,并未指向脸色已经凝住的傅太后;而是将视线转向了欧阳善,“不是金药堂敢拿十几万边陲将士的性命儿戏;而是事出有因。也算天无绝人之路;最后虽无七宝丹与七厘散,却制出了效用更胜一筹的新药。我来之前,祖父便说,这些药,全数捐赠给西北将士,不收分文。也算是我等升斗小民为西北战事做一点力所能及的贡献。”
欧阳善对京中两大药堂之间的恩怨争斗也是略有耳闻,心知这一次陈家弄出的这事,必定和季家,甚至傅家人脱不了干系。再看一眼绣春,想起她方才坦然取刀割手的一幕,心中也是有些佩服,脸色便缓和了下来,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傅太后和傅友德,哼了声,道:“边陲急用伤药,有人竟为不可告人目的之私利这般行事,他日若经查证,恐怕嘴脸就有些难看了。”
傅友德飞快瞟了眼自己的女儿,嘴巴张了下,破天荒第一次没跟对方对顶,脸色有些难看。
坐上的萧曜忽然道:“药效既胜过旧药,这便行了。此事就此了了吧。”
绣春道谢后,告退而出。行在出宫道上,过了一会儿,林奇追了上来,用纱布替她包裹了手心伤口,摇头道:“方才大可不必如此自残。欧阳大人与唐王殿下并非不讲情理之人,再解释几句便好了。实在是叫老夫……”停住,叹了口气。
绣春笑道:“不过小伤而已,过几天便好。所谓事实胜于雄辩,说再多,也不如这样示范一下。”
二人正说话时,忽听身后有宫人喝道声,回头见是唐王萧曜出宫了,正往这边走了过来,急忙避到一边。绣春垂脸下去,正等着对方从自己跟前过,却觉面前有人停了下来,微微抬头,见是萧曜。对方正微微侧脸看向自己,沉吟了下,开口道了一句:“羚儿前次去往灵州,路上得你照顾,多谢。”
绣春恭敬道:“那些都是民女当尽之本分。民女还在多谢殿下方才在紫光阁开口为此事说话。”
萧曜微微点头,目光在她此刻垂在身侧的那只包了纱布的手上停了片刻,随即继续往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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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光阁里,只剩下傅家父女二人。小皇帝方才也已经先随宫人去了。
没了外人,向来强势的傅友德对着一贯被自己操控的太后女儿,脸色便丝毫不加掩饰了。
“你如今是太后了,怎的比起从前,还是丝毫没有长进?季家是你什么人?不过被你兄弟看上,送了个人过来做妾而已!算哪门子的亲戚?你为何竟如此不顾身份做出这等落人口舌的事?从前我是怎么教你的!你竟置之脑后不顾!”
傅太后脸色也很是难看,勉强争辩道:“我不过是看在兄弟的面上,说了句话而已,并未做什么……”
“糊涂!”傅友德打断了她话,斥道,“倘单单为了这个兄弟的面儿,你就弄出今日这样丢脸的事,那这个兄弟妾的面儿,也太大了!”他沉着脸,继续压低声道,“如今桓儿是幼帝,内阁之中,魏王自拥戴桓儿,我与欧阳善虽不和,但他也是辅佐桓儿之人,唯一要戒备的,就是唐王。三对一,胜算自然大。你搞出这种事,方才欧阳善的脸色你瞧见了没?他本就处处想要打压我傅家的!还有,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直接关系到灵州将士的人身之事。倘传到魏王耳中,难保他不会多心,若就此心生嫌隙,你就是在替唐王拉拢人心!”
傅太后咬牙道:“我知道这些!”
“知道你还做!”傅友德背着手,阴沉沉看她一眼,“总之,你给我记住,好好当你的皇太后,不该你想的,休要多想!再弄出什么难看的事,倘若累及桓儿,遭损的就是咱们傅家!”
傅太后终于低低地应了声是。
傅友德脸色这才稍缓,想了下,问道,“桓儿最近是怎么了,瞧着精神不大好?”
傅太后急忙道:“叫好几个太医瞧了,只说是脾胃失调,胃口不开,精神不健,有在调理。”
傅友德皱眉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从前叮嘱过你,桓儿的一应饮食之事,都需自己亲信经手,你有照我吩咐做吧?”
“是,全部都是自己人,无论什么,进食前都有宫人先代食。”
傅友德这才略微满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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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友德教训自己的女儿,当晚,唐王府里,唐王萧曜也与身边的两个谋臣朱单宋玉议事。
朱单看了眼他的脸色,见他一直凝神不语,便问边上的宋玉,“听说有西北的消息到了?”
宋玉点头道:“是。信报传来,在西峰口,我军以佯败诱敌,使突厥人脱离既设阵地,尔后遭分割包围战术,歼敌近五万,对方骑兵精锐亦损失过半。突厥人元气大伤,战况瞧着有些分明了。估计过两天,朝廷便也能得报讯了。”
朱单闻言,微微耸眉,欲言又止。
萧曜看他一眼,道:“朱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朱单道:“我留意他多年。魏王用兵,善于精确进行战前料算,尔后才出手。尤其精于野战,不以攻城掠地为目的,而是力求歼灭对方主力力量,战必求歼。我记得数年前白虎沟之战,他集中兵力各个击破。上水之战,则取掏心战术,首尾夹击,打得突厥人溃不成军,也是经过那两次战事,他年纪轻轻便扬名天下。如今西峰口既有大捷传来,想必彻底获胜,也是预料可期了。往后……”
他看向萧曜,“殿下若不加以压制,往后若要成大事时,恐怕会是最大阻力。未若趁他此刻人正在外……”
他停了下来。
萧曜微微眯了下眼,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我心中自有计较。我未发话,不许你们有任何异动。”
二谋士对望一眼,立刻齐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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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从宫里回来后,把经过告知了陈振,回了房,多日积聚下来的疲惫便如山一般地压了下来,虽则手心还一阵阵地
抽痛,竟也倒下去便睡了过去。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傍晚,这才醒了过来。听人说药铺重新开门了,药厂也恢复开工了。被丫头伺候着洗了个澡,换了身舒服的衣服,手重新包扎了,便晃晃悠悠地去了陈振那里。
陈振先前被气急出来的病还没好,这两天,精神头却好多了。正好巧儿送了药过来,绣春坐他边上看他吃药。完了,陈振叫人都出去了,从自己枕下取出了一本用帕子包了起来的书,递给绣春,郑重道:“春儿,里头便是咱们陈家的传家药谱。从今天起,爷爷把它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收着,让它在你手中,发扬光大!”
绣春推脱,推不过陈振,便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郑重道:“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把金药堂做好的。”
陈振点头,目光里满是欣慰。想了下,笑道:“前次你走得匆忙,亲事便也悬着了。如今你人回来了,咱们也好继续。你可想好了,愿意招赘你表哥成亲吗?”
他口中在问,其实应该已经认定她必定会应下的。
绣春看了他一眼,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回绝掉这门亲事,忽然门外有人蹬蹬蹬地跑了过来,门竟忽地被推开,探进来一个脑袋,一看,竟是萧羚儿。大吃一惊。
陈振前次见过他一面,也知道他的身份。见冷不丁这样冒出来,回过了神,急忙压下榻见礼,萧羚儿已经自顾到了绣春面前,一把拉过她还缠着纱布的左手,左看右看,皱眉不停。陈振便坐在了那里,躺着也不是,下来也不是。
绣春回头看了眼坐立不安又茫然不解地祖父,把萧羚儿带了出去,迎面碰到几个面带惶恐之色,正气喘吁吁赶了过来的陈家下人,摆手示意不必跟来。领他到了边上的一间花厅,问道:“世子怎么突然来这里了?不会是又偷跑出来的吧?”
萧羚儿昂头道:“谁说的!我回来这一个月,天天都在用心上学!我听说了昨天你入宫的事,求了父王,他准许我过来的!刚这也是回府路过,特意拐了过来。”接着又埋怨她,“你昨天怎么不叫我一声?倘若我去了,你也不用割自己的手!割我的就是!”
绣春有些惊诧,惊诧过后,心里倒是生出一丝感动,便笑了下,“已经不疼了,过两天就会好。”
萧羚儿哼了一声,“那个女人,向来和我就不对眼。昨日要不是她寻你的不是,你也不用割自己一刀!你等着,我会叫她好看的!”
绣春吓了一跳,立刻想到他会不会是打算搞恶作剧,急忙道:“你可千万别干混事!”
萧羚儿瞟她一眼,一脸鄙夷之色,“瞧你这胆小的样儿……你放心,我不会干那种会给你招事儿的蠢事。你等着瞧就是,总有一天要她好看的,”忽然露出与他这年龄不相符合的一丝阴恻之色,加了一句,“敢动我的人!”
绣春差点没被口水呛住。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