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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雨澜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下福禄寿喜四个大字。
字字有力,柔美婉丽,端端正正的正楷。
老太太见了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二太太毫不吝啬地叫了一声好:“婶子虽不会写什么,却也知道侄女写得好看。”大太太无奈之下,只得也跟着夸几句。
“教长辈们见笑了。”雨澜连忙谦让。这些可都是原主人的底子啊。她的生母虽然身份卑微,却真正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奇女子。从小便教她写字读书,吟诗作画,能写出这样的字便也不足为奇了。
老太太满意地连连点头,吩咐杏黄去拿一本《楞严经》来,又解释道:“你们也知道,我的年纪大了,佛经上的字密密麻麻的,看着也越来越累眼了。就起了个念头,找人将经书用大字重新抄一遍,看着也方便些。老大他们几个忙着外边的事,祖哥儿几个又学业繁重,你们姐妹是最合适的。所以我问了女先生,说你的字是姐妹中写得最好的。你可愿意为祖母抄经?”杏黄已将经书取来,在老太太的示意下交给了雨澜。老太太温言道:“得闲的时候,给祖母抄写经书吧。”
雨澜大喜答应。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老太太这一举动不啻于想告诉大家:杨雨澜是我的人了,从今之后我罩着,以后打狗的时候先看看主人!
至于刚才那一大堆话,好像缺了雨澜就没人能帮她抄写经书似的,那个谁信呢。雨澜才多大点,外院养着那么多请客相公,字写得好的一抓一大把。
老太太又嘱咐几句,终于叫她们散了,临了临了还不忘提醒大太太:“澜姐儿年纪不小了,该带着她四处走动走动,见见世面了。”
雨澜能听出老太太话里郑重其事的意味。她实在有些弄不明白老太太的立场了。难道她真的转了性子,想要补偿雨澜这个孙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太太谋算合香阁
雨澜随着大太太、二太太一起出了松鹤堂。
走至路口,大太太不冷不热地道:“澜姐儿去上学去吧,别误了时辰。”雨澜见大太太脸色不好,便恭恭敬敬应了是,这才拐去了“闺学”。大太太显然因她在老太太跟前告状而不满,可她也没有别的法子。王妈妈这根肉中之刺不除掉,她永远别想有好日子过。
大太太回到怡宁居满脸都是阴翳,吓得正院的婆子丫头们一个个屏息静气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不知道这位祖宗又生什么闲气了。一个身穿葱绿比甲的小丫鬟战战兢兢捧上新沏的西湖龙井来。
大太太端茶碗才喝了一口,便怒不可遏地“啪嚓”一声,将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碗狠狠摔到地上,那茶碗立刻摔了个粉碎。
小丫鬟吓得半死,跪在地上簌簌发抖,连连磕头,却连话也不敢说。堂屋里所有的丫鬟“呼”地一声像风吹的麦子似的,全都跪到了地上。
大太太大发雷霆:“该死的奴才,你想烫死我啊!连杯茶都泡不好,我养着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有何用处?”
在院子里面听小丫头们回事的吴妈妈听见声音,知道大太太又发脾气了,急忙一挑帘子进了堂屋,走到椅子后边,伸手轻轻抚着大太太的后背,一边帮她顺着气,一边柔声劝道:“太太何必和这起子东西置气,她们是什么下贱的东西,您又是多么尊贵的人,气坏了您的身子可不值。”转头吩咐道:“留下个人收拾一下,剩下的都出去吧。叫你们的时候再进来。”
丫鬟婆子们如蒙大赦,留下一个收拾了陶瓷碎片,剩下的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轻手轻脚打扫完碎瓷的丫头也出了堂屋。吴妈妈就关上了门。
吴妈妈劝了几句,大太太多少消了点气。随手指了个椅子让她坐。吴妈妈再三辞让,终于斜签着身子坐了。大太太就叹了一口气:“这家里家外的,就没有一个省心的。我为了这个家操了多少心,老太太还是那么不喜欢我,拿个婊,子生的做张做智来作践我。老爷又一门心思只宠着合香阁的那个狐狸精,我还活的有个什么意思?”
吴妈妈赶忙劝:“太太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大老爷只是一时糊涂,您和他多少年的夫妻了。您刚嫁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还没坐上首辅,那时候日子艰难不也过过来了。你们的情分在那里摆着呢,早晚有一天大老爷会明白您的好的。那柳姨娘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只一味的狐媚蒙蔽大老爷而已。俗语说: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柳姨娘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我看她也蹦跶不了几年了……”
“你不用安慰我……”大太太苦笑:“我心里清楚着呢。我和老爷之间,哎……回到原来的日子我是不想了。就是柳姨娘,这贱婢生下一男一女,儿子又养到那么大了,我又能拿她怎么样?悔不当初,没有听姑母的劝,将业哥儿抱到我的名下养着……”当年柳姨娘刚生下儿子的时候,太后就叫大太太将孩子养在自己名下,可大太太瞧不上奴婢生的,嫌下贱,一心只想自己生出嫡子来。可大太太年纪本大了,和大老爷又闹得不可开交,大老爷后来干脆就不在正房过夜了,大太太又哪里生得出儿子。
“二少爷如今是不用再想了。可三少爷那儿,太太您可不能再犹豫了。一定要说通大老爷把他写在您的名下。您不为别人想,您也得为大姑娘和八姑娘想想啊。娘家有哥哥弟弟撑腰,姑娘们才能在婆家挺起腰杆子来。”
大太太激动地说:“这我都明白。我之前不是没有和老爷开过口,可老爷却打着将业哥儿、宗哥儿一块写到我名下的好算盘。哼,让我把那狐媚子的儿子也认作嫡子,做梦!”
吴妈妈点头道:“合香阁那边怕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呢,也不知在大老爷耳边吹了多少枕头风了。倒是打得好算盘,二少爷本就是大房长子,若是再做了嫡长子,那这偌大家业以后岂不是都归了他们母子了”
大太太愁道:“我也是没法子。我一提宗哥儿,老爷就拿了业哥儿是长子,没有个跳过长子选幼子的道理,又说宗哥也不是我养大的,我能说什么……”
吴妈妈随着一起叹口气,思忖半晌才斟酌着说道:“倒也不是没法子,只要宗哥儿先得了功名,太太这头就有说嘴了。”
大太太兴奋地一拍椅子扶手,“你这办法好。若是宗哥儿这次下场能够得中,那这话就好说了。只是听说业哥儿上回落榜挨了老爷一顿好骂,这一年来倒是上进了很多。先生也在夸他文章好呢。万一他这次也中了,我们岂不是白白谋划了一场?”
吴妈妈笑道:“太太何必多虑。业哥儿身边有的是咱们的人,咱们想助他取得功名不容易,想要拖一下后腿,那还不简单嘛……”
大太太大喜:“说的是,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全。就是没有宗哥儿这回事,也不能叫他们母子顺心了。”一把抓住吴妈妈的手说:“多亏姑妈心疼我,将你赏了给我,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在这个家立足下去了。”
吴妈妈连忙谦让:“太太您这是哪里的话,都是太太福泽深厚,我又哪里有什么功劳了。都是太后娘娘疼您。她老人家没有女儿,一直拿您当亲生闺女待的。只要太后娘娘一天还在,就没有人能欺负了您。就是老太太也要让您三分。”
大太太叹了口气:“姑妈虽然贵为太后,可她终究管不到这府里内院中的事。况且宫里千头万绪的,太子的地位也不稳当,姑妈也不容易……前些日子,她老毛病又犯了,也不知道如今好了没有?我虽是她的亲侄女,可家里这么多事儿,进宫一趟也不容易。”
“您就放宽心吧。”吴妈妈安慰道:“太后娘娘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有百灵相护,这点子小病小灾的,宫里那么多得用的太医,用不了多久就会大好的。”
大太太也赶忙自我安慰:“你说的是,姑妈不是凡人,自然能够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倒是我们应该好好谋划谋划,断不能让那个狐媚子再得逞了。宗哥儿是个上进的,读书知道刻苦,只是你一定叫人好生伺候着,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病痛,你过会去吩咐厨房上张财家的一声,四少爷的饮食一定要经心。出了一点差错我拿她是问。至于他身边的人,你也要时时提点着,一定要尽心尽力,万不能分了他的心思,误了他的大事。”
大太太吩咐一句,吴妈妈就答应一声是。
大太太沉吟片刻,道:“你看有没有必要,在宗哥儿身边也安插几个下人,嫡母给庶子几个下人,也是天经地义的……”大太太近几年来为了拢住宗哥儿的心,下了不少功夫,怕他起疑心,连他身边伺候的人都一直没换。
“别,您可千万别!”吴妈妈赶紧反对,“您现在对他掏心掏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以……这万一母子间有了嫌隙,再修补可就难了。我瞧着宗哥儿是个知恩图报的,您现在对他的好,他将来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大太太疲惫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总归是隔着一层。”她这一辈子,吃亏就吃亏在没有儿子上头。
振奋了一下精神,大太太又道:“二少爷那里嘛?眼看着也要考童子试了,屋里的人怕是不够使唤了。再挑四个丫头送去,要那模样水灵心思活泛的,府里没有合适的,就让外院张管事拿了银子去买。不妨把话挑的明白一点,告诉她们,谁把二少爷伺候好了,我就提拔她做二少爷的通房。他身边的小厮有八个吧,有不合用的就换几个,总要找那种心眼灵活能会讨二少爷欢喜,能和二少爷玩到一块去的,他们若缺了银钱玩物,尽可给他们,万不可委屈了他们……这事我就交给你了,要快!”
吴妈妈赶忙应下,“前几天张管事刚买回一批丫头来,都是教坊司里头出来的,好些个原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家里坏了事,被罚做了官奴。我瞧着有几个模样好着呢,必然合用……”又笑道:“您这招真是抓住柳姨娘的七寸了。柳姨娘一直想撵几个人出去,可二少爷是个怜香惜玉的,撵谁都不同意。因为这个母子俩已经吵了好几次了……”
大太太脸上露出欢畅的笑容来。“还真以为自己是主子了?少爷房里的事也是她能管的?要说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一个是不好色的……”吴妈妈也就跟着笑了一回。
两人又谋划了一番,想起今天的事,大太太问吴妈妈:“今天你也看见了,老太太是什么意思,怎么忽巴拉想起抬举咱们的七姑娘了?难道是这小蹄子趁咱们不注意讨得了老太太的欢心?”吴妈妈是一直跟着大太太的,把今天的一幕看了个清楚明白,只是在老太太那里没她说话的份。
吴妈妈摇头道:“有王妈妈在呢,她的一举一动您还不是了如指掌。没见她单独见过老太太呀!何况老太太的性子您最清楚,最恨的就是那狐媚惑主的。当年澜姐儿的生母进了府,老太太连见都没见过几次,哪一次又给过她好脸了?只不过这一次老太太的举动倒真是让人瞧不明白。老太太对她说话客气中透着疏离,不像是真心疼惜她的样子……”
大太太点头同意:“说得也是。这老太太,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老爷那么多腌臜事她不管,整天只顾着心疼五老爷,喜欢老五媳妇,还有她那病怏怏的儿子,真是让人瞧着就生气……”
吴妈妈连忙劝:“哎呦我的太太,这话您可说不得啊!老爷本来就和您不是一条心,何况还有二太太和柳姨娘呢,一直虎视眈眈地等着挑您的错处呢,要是让他们给你扣上一个“不孝不敬”的大帽子,就是太后娘娘都不好为您说话了。”
大太太气了半晌,也觉得吴妈妈说得有理:“依你应该怎么办?”
吴妈妈道:“老太太说什么,咱就做什么。让他们一点理也挑不出来。只要您没有错,那您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大太太道:“那澜姐儿怎么办?”
吴妈妈叹了一口气,大太太就是心胸太小了。“左不过就是一个庶女,有婚事拿捏在您手里呢。对她好一点坏一点还不是看您的心情,既然老太太吩咐了,也就没必要拿捏得太厉害了。您说呢?何况我瞧着,七姑娘倒像是开了窍了,忽然能说会道了。虽然在老太太面前告了王妈妈一状,但却死命里为您开脱,也算个识时务的……”
大太太想起雨澜今天的表现,神色稍缓,却仍有些不高兴地说:“哼,真识时务,也不会在老太太面前告状了。”
吴妈妈道:“想是被拿捏得狠了,实在没了法子,不得不奋起一搏了。吃了那么些苦头,搁谁谁也会找机会告状的。王妈妈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再这样下去,全府的人看着,您的脸上也过不去不是?”
大太太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