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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着冷汗的身子,颤抖着的身子。
但此时此刻,对他们两人而言,这冷汗,这颤抖,都已成了对方最大、最美、最好的安
慰。
火焰,已将锦帐,绣被都烧了起来。
钢栅,也被烧得炙热。
但宝玉和小公主,却似乎全末觉察,生像是只要能两人拥抱在一起,纵是地狱,也可视
作天堂。
这是真情流露的时刻。
他们的情感,交织着许多种原因,被自己用堤防锁住,然而此刻,死亡已如一柄利剑,
刺穿了这堤防。爱,已如洪流进发。
小公主剧烈的颤抖着,以颤抖着的樱唇,抚慰着宝玉的脸,一次、两次、千百次、无数
次……
她颤抖道:“宝玉……宝玉……”
她已说不出别的话,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呼晚这唯一可使她惊恐畏惧的心获得安慰、滋
润的名字。
宝玉颤声道:“你……你没有事么?”
小公主道:“我“”。·我·…。你呢?你能逃么?”
宝玉道:“你呢?”
小公主道:“我…“。难道你也和我一样?”
宝玉道:“我和你一样·.…·我宁愿和你一样。”
两人的语声,惧是焦急、短促,带着哽咽、喘息。”
小公主更是泪流满面,颤声道:“你宁愿和我一样?”
宝玉道:“我若要死,最好的死法就是和你死在一起。”
小公主道:“你若能逃,会不会抛下我?”
宝玉道:“你说呢?”
小公主嘶声道:“你不会的,不会的……是么?”
宝玉抱得更紧,道:“我怎会抛下你,怎会抛下你?”
小公主满布泪痕的脸上,绽开一朵凄凉的笑容,道:“好,就让我们死在一起吧……今
天,我能听到你说这话……我死也是甘心的。”
宝玉道:“我的心意,你以前难道不知道?”
小公主道:“我……我以前……”
突然拼命摇撼宝玉的身子,放声大哭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宝玉凄然笑道:“今天能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才是我最开心的事。”
小公主道:“我知道我以前常常令你伤心,令你难受,但……但你知不知道,我对你那
么坏,只因为我太爱你。”
宝玉道:“我.....”小公主道:“女孩子的心,男孩子总是不懂的,尤其是
我。”
她再次放声痛哭,道:“我只是个又自私,又多心,好强,又嫉妒的女孩子,我虽然爱
你,但却不愿意听别人说你比我强,我听见这话,心里就好像有毒蛇在咬着似的,我……我
竟一心想毁了你。”
宝玉柔声道:“好了,现在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小公主道:“但你能原谅我么?”
宝玉道:“原谅你?我根本从未怪过你。”
小公主道:“我变得那么坏,你还是真的对我好?”
宝玉道:“我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火势越见猛烈。
但两人的热情,却较火焰更烈,更猛。
两人静静的拥抱着,紧紧的拥抱着。
这时,他们四周几乎已成了一片火海。
小公主喃喃道:“以前,我是最怕死的,但奇怪的是,现在‘死’已在我面前,我反而
不怕了,一点也不怕了。”
宝玉道:“死,本没有什么可怕。”
小公主道:“我非但不怕死,甚至还有些喜欢它。”
宝道玉:“你喜欢它?”
小公主道:“嗯!只因为若不是死……也许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出我心里的话……也永
远听不到你对我说你心里的话。”
宝玉凄然道:“死……的确奇妙得很……”
小公主道:“火……你快烧过来吧I快……此刻正是我心里最甜蜜快乐的时候,我想我
已能忍受身体上任何痛苦,我要让你三寸寸烧焦我皮肤,我要和我所爱的人在一起,慢慢的
死,宝玉,我真开心……你开心么?
宝玉道:“开心!”
小公主道:“是的,老天待我们总算不薄,使我们在临死的时候,竟能同时享受到最大
的甜蜜,和最大的痛苦。”
死亡,已伸开了双臂。
死亡的双臂隐藏在火焰中,向他们拥抱过来。
突然,只听一人大声道:“古人说‘朝闻道,夕死无憾’,你们两个小娃娃此刻倒真有
‘朝闯爱,夕死无憾’的味道。”
宝玉、小公主齐地一惊,道:“是万老夫人么?”
那语声苦笑道:“正是我老婆子,你两人只觉死的开心,我老婆子却觉死的太冤,你两
人可在黄泉路上结伴,我老婆子死了也是个孤鬼。”
宝玉道:“你在哪里?”
他问完了这句话,已自闪动的火焰中,瞧见了万老夫人,右面的墙壁,也烧塌了,露出
了钢栅。万老夫人,便在钢栅后。原来这样的房屋,一共竞有四间。
小公主仍末放开紧抱着宝玉的双臂,幽幽叹道:“反正已要死了,为何不死得开心
些?……万老夫人,你一向都很想得开,为何此刻竞偏偏想不开了?”
万老夫人嘶声道:“谁说反正已死了?谁说的?”
她头发,衣衫上,都已燃烧起火星,此刻正如一头垂死野兽般,窿钢栅后呼赐着,暴跳
着。
她呼喝着道:“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只怕已真的死定了,但方宝玉,你莫忘了,你不是
普通人,你总能做出些别人做不到的事。”
宝玉黯然道:“我已尽力……”
万老夫人怒喝道:“你已尽力?你尽了什么力?你根本只想死了算了,你觉得活着太
苦、太累,你……你想偷懒!”
宝玉道:“我……真的已试过。”
万老夫人道:“不错,我也知道你方才曾经试过,但现在呢?现在你为何不试试?你可
知钢铁被火一烧,就会变软。”
宝玉微微动容,道:“这……”
小公主却柔声道:“宝玉,莫要试了,她说的不错,一个人活在世上,委实太苦,太
累,人,既是难免一死,为何不在最开心的时候死?”
宝玉点首道:“何况……如此烈火……我……”
万老夫人大怒喝道:“没出息……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年纪轻轻,竟然就想死了,我老
婆子这么大年纪,还觉得活得很有意思。”
宝玉瞧了瞧她,又瞧了瞧小公主,垂首道:“我实已无能为力。”
万老夫人道:“放屁!全是放屁……你只是失去求生的勇气,你一心只想逃避,逃避到
那可恶的死亡中去。”
小公主闭上双目,柔声道:“死……多么遥远,多么黑暗,又多么甜蜜……在那无边深
沉的黑暗中,每个人都可甜蜜的休息。”
宝玉长长叹息一声,哺哺道:“累了……我也真累了。”
死,有时的确有一种奇异的吸引之力,就像是一个神秘的催魂者,引诱着人们奉献出生
命。
万老夫人身上的火星更多,牙齿咬得咬吱作响。
突然间,她竞仰天大笑起来。
小公主道:“你可是也已发觉了死亡的快乐,所以忍不住笑了出来?”
万老夫人嘶声道:“我笑……只不过是笑我自己瞎了眼,我一直当方宝玉是个英雄,是
个人,哪知道他竟是畜生!”
宝玉剑眉一轩,但怒气瞬即平复,道:“你骂吧,尽管骂吧,人世间的荣辱,只不过是
过眼烟云,只有死……死才是最最真实的。”
万老夫人大声道:“方宝玉,小畜生!你可知我为何骂你?”
宝玉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万老夫人道:“人人都有父母,你可有么?”
宝玉道:“有。”
万老夫人道:“人人都见过自己的父母,你可曾见过?”
宝玉身子突然一阵颤抖,道:“我……我….一?
他在襁褓中时,使被送到他外祖白三空家里,他父母生得是什么模样,他委实全无记
忆。
万老夫人大呼着又道:“小畜生,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你父母此刻在哪里?”
宝玉又是一阵颤抖,突也大呼道:“他们在哪里,莫非你知道?”
万老夫人嘶声笑道:“我若不知道,也不会对你说这番话了。”
宝玉用力挣脱小公主的怀抱,嘶声道:“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万老夫人道:“小畜生,你想偷懒,你想死……你既然要死,还问什么?”
宝玉身子几乎已全在火焰中,头发衣衫也己被火焰燃起,他咬牙瞪目,站在火焰中,看
来既似天神,又似恶魔。
他厉呼道:“你说!你说不说?”
万老夫人冷冷道:“你既要听,我也不妨告诉你,你的父母,此刻正在受着非人所能忍
受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宝玉身子如遭雷击,连手足都起了痉挛。
他竟冲出火焰中,嘶声道:“真的?你说的可是真的?”
万老夫人冷笑道:“我为何要骗你我为何要骗个将死的人?……反正你父母罪已受得久
了,再受些日子,也……”
宝玉突然大喝一声,冲将过去。
万老夫人似有意,似无意,自钢栅中伸出了长杖。
宝玉一把夺过了那长杖。
此刻他全身都已满是火星,夺过长杖,奋力一挥。
那已被烈火烧红的钢栅,竞在他这长杖神力一挥之下,有的变为弯曲,有的竟生生断
了。
宝玉一怔,竟不知是惊?是喜?是怒?
万老夫人已挣扎自那钢栅缺口处挤出,大呼道:“要救你的父母,就不能死。”
宝玉咬一咬牙,再次奋力,击毁了小公主面前的铁栅,然后,他狂吼着挥动长杖,向外
面钢栅击去。
火焰,仍在继续烧着。
但宝玉、小公主,万老夫人都在火焰外。
万老夫人已跃入小溪中,不佳拍掌大笑道:“痛快!好痛快!”
小公主木立当地,身上虽仍有火星在燃烧着,但她却似已痴了,对身外的任何事,都已
全无感觉。
其实,又何止她一人,宝玉和万老夫人,在这方自死亡中逃出的一刹那里,又何尝不是
全然忘怀了所有的身外之事。
此刻,他们虽然逃出火窖中。
此刻,这整个花林,都已成了一片火海。
宝玉最先警觉,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万老夫人也已瞧见,大声道:“不好,咱们还得逃。”
宝玉厉声道:“我先问你,方才你说的。”
万老夫人道:“无论你问什么,咱们都得先逃出这里再说。”
宝玉微微一迟疑,技着小公主,跃下小溪,沉声道:“四面皆火,你我只有涉溪而
出。”
万老夫人道:“还是你聪明……快走!”
小公主情感似已完全麻木,但凭宝玉拉着她,在溪水中大步而行,幸好溪水不深,仅及
他们的腰畔,林木、繁花、茅屋,都已化做火焰。
烈火,映红了溪水,也映红了天空。
飞扬的火焰,不时随风飘落到小溪中。
宝玉挥动长杖,当先开路,一团团烈火碰着他凌厉舱杖风,便碎裂为数点火星,宛如满
天花雨。
这是无比绚丽,无比壮观的景象,然而,身在其中的宝玉、小公主和万老夫人,却是谁
也无心欣赏。
烈火中,有一阵焦腐的气息传出,嗅之令人作呕。
这却是死亡的气息——烈火中显然有尸身在燃烧着。
万老夫人皱眉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王大娘的强敌大仇来了。….·莫
非…..”突然,小溪旁有一声呻吟。
接着,一个人的身子自火焰中跌入小溪。
宝玉快步赶过去,扶起那人的身子,只见他衣衫已全被烧毁,肌肤也已将全被燃焦,唯
有面目依稀可辨.此人骇然正是“宝马神枪”吕云。
宝玉失声道:“吕兄……振作些……醒来。”
垂死的吕云,被冷水一激,斗然清醒。
他张开双目,失神的瞧了半晌,呻吟着道:“方兄……方少侠,是你……真的是你
么?”
宝玉道:“是我,方宝玉,吕兄,你……你怎的变成如此模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吕云惨然道:“完了……什么都完了,只恨我不听方兄之言,竟将我武功之秘传给了那
恶妇了,否则,又怎会轻易遭她的毒手?”
宝玉骇然道:“王大娘,这全是王大娘下的毒手?”
吕云嘶声道:“正是那恶毒的妇人!”
宝玉道:“熊大侠他们呢?”
吕云道:“也……也全完了,早已完了,只有我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挣扎到这里,
但……但这又有什么用?”
宝玉大声道:“吕兄,你必须振作,你不会死的!”
吕云凄然一笑,道:“我是不想死……但…。”
他语声渐渐微弱,眼帘又缓缓合起。
宝玉大喝道:“吕兄,快醒来,你死不得!你还要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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