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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衣少女娇笑着盈盈万福,道:“贱妾就此告退。”
两人扯转腰肢,袅娜走了出去,竞再也不回头瞧一眼。
满舱中人,瞧着她们扭动着的腰肢,一个个更是瞧得目定口呆,几乎连气都已喘不过
来。
船,终于又继续走了。
河岸上,隐约传来那少女娇笑着的歌声:“风萧萧今济水寒,壮土一去中,不复返。”
公孙红高大的身子,在歌声中颤抖着,不停的颤抖着。
万老夫人竟似出有些颤抖起来,她此刻已知道公孙红必定已败在王大娘手下,而他们在
交手之前,必定也曾发下重誓:“败者远离中土,永不复返。”
她暗暗叹道:“完了完了,不想连公孙红这样的角色,竞也败在王大娘手下,被她逼
走,被她放逐到海外。”
“这女魔头自身武功已如此高强,再加上手下那一群小狐狸精……唉!有了这些人,武
林中还有别人混的么?”
船舱中的亲切热闹,也因此冷了下来。
船子无言中过了济南省城,又过了济阳。
这其间自然有人下船,有人上船。
公孙红却木头似的,坐着动也不动。
夜深,船泊青城。
有些人摊开铺盖行李,胡乱就地睡了。
公孙红终于轻轻叹息了一声,敞开一直紧裹在他身上的紫红大袍“一口钟”,万老夫人
这才瞧出,他竞已受伤了。
那宽阔的肩头上,正扎着白布,血迹殷然。
公孙红满脸抢痛,将白布解开,又取出些金创药,敷夜伤口上,其实,他的痛苦并不在
这创口,而在他的心,夜色深深,静寂中,河水如在低语。
河上夜雾凄迷,舱口的昏灯,在风中不住轻轻摇晃。
突然,摇晃的昏灯下,多了条人影。
这人头戴笠帽,身穿蓑衣,像是个寻常的渔夫。
但这渔夫身上,竟也散布着一般不寻常的霸气,万老夫人、公孙红心头竟都不觉为之一
凛、公孙红急速的掩起了风鳖。
只见此人笠帽戴得比公孙红更低,昏灯摇晃,他整个面目,便都浸浴在浓重的阴影中。
只有那双眼睛,如明珠,如白刃,在黑暗中发着光。
他发光的眼睛转了一转,便凝注在公孙红面上。
公孙红掉转头,不去瞧他。
等到公孙红目光回转,这人竟已在他对面坐下。
昏黄的灯光,斜斜照过来,照着这人半边脸,万老夫人心头又是一震。
梅谦,这是“天刀”梅谦。
她自然更吃惊、诧异。
梅谦怎会也上了船?难道他也被人放逐去海外?
梅谦目光凝注着公孙红。
公孙红却将签帽拉得更下了,挡住了脸。
但在满脸沉睡的人群中,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子是笔直坐着的——在满舱凡胳的人群
中,只有他们气势特异。
这是凌厉的霸气。
此刻,在这狭窄的船舱中,他们的霸气,不可避免的针锋相对起来,他们人虽不动,霸
气却已在争斗。
万老夫人瞧着他们,不禁暗道:“这下子又有好戏看了,但望这场戏莫要牵连到我老婆
子就好.。
雾,更浓,灯,更黯。
“公孙大侠。”
公孙红头出不抬,但过了半晌,突也抱拳道:“梅大侠。”
梅谦道:原来公孙大侠还认得在下。”
直过了盏茶工夫,公孙红方自冷冷道,“原来梅大侠也认得在下。”
梅嫌道:“天龙棍名家天下无双,谁人不识。”
这一次,几乎过了顿饭工夫,公孙红仍未答话。
梅谦纵然沉得住气,此刻也忍不住了。
他干咳一声,又道:“泰山别后,至今已近一月了。”
公孙红深深吸了几口气,缓缓道:“不错。”
梅谦道:“泰山会后,群雄四散,在下只道若想再见公孙大侠风采,必定困难得很,哪
知却在此处相见。”
公孙红道:“嗯!”
掘谦突然叹道:“相见既然如此困难,在下便不免觉得有些可惜。”
公孙红又默然良久,终于问道:“可惜什么?”
这一次,却是梅嫌不再答话了。
公孙红木然端坐,竞也不再问他。
他们不着急,万老夫人却当真有些着急了,真恨不得抓伎这两人头发,叫他们说话,说
得痛快些。
夜深雾浓,寒气袭人而来,昏黯、凄迷的船舱中沉睡着的人,不知不觉地将盖在身上的
东西拉得更紧了些。
但公孙红与梅谦,却仍是枪也似的笔直对面端坐着。
他们眼里根本没有瞧见别的人。
又过了将近顿饭工夫,梅谦方自缓缓道:“天龙棍名震天下,在下早有讨教之意,只可
惜泰山一会,太过匆匆,而此刻……更可惜公孙大侠竞已负伤了。”
他话虽仍说得极为平和,但言下之意却已锋锐难当。
“我虽想与你一战,却不愿欺你负伤。”
公孙红默然半晌,缓缓道:“哦…·可惜么……”
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震得舱口的昏灯,摇晃得更是剧烈。
沉睡着的人们,也被笑声震醒,惊惶的坐起。
船家也探头而入,大喝道:“什么?”
他本待怒骂,但梅谦与公孙红四道白刃般的目光向他一扫,他机伶怜打了个寒噤,哪里
还敢骂得出。
公孙红冷冷道:“船家,是快天亮了么?”
船家牙齿打战,连声道:“是是……快了,快了。”
公孙红道:“是要开船了么?”
船家道:“是是……快了,快了。”
在这种目光下,可有几个人敢说“不”字。
船果然走了。
梅嫌与公孙红还是不动,直到利津。
船到利津,天色方自大亮。
船家缩着脖子,站征舱口,道:“各位容宫,利律城已到了,各位快请上岸……但上岸
之前,也请各位莫要忘记留下船钱。”
他手里一面收钱,嘴里一面不停的唠叨。
那些船容当真恨不得早些离开船舱里这两个煞星,不到片刻,满舱中人便已走得干干净
净。
只剩下梅谦、公孙红——当然还有缩在角落里的万老夫人,只是此时此刻,谁也不会注
意到她了。
船家瞧了瞧梅谦,又瞧了瞧公孙红,终于壮着胆子,弯着腰,走了进来,满脸赔着笑,
道:“容官,这已是地头,两位…。”
公孙红沉声道,“你这船不走了么?”
船家道:“要……要走的,但……但那是走回济河,两……两位莫非…。.莫非还要回
济河去么,这……”
梅谦叱道:“再回济河?疯了不成?”
船家颤声道:“那……两位就请下船。”
公孙红冷冷道:“你这船难道不能再往前走?”
船家变色道:“再…..·再往前走,便出海了。”梅谦道:“正是要你出海。”
船家“噗”的,跌倒在船板上,道:“小的这船,不出海的。”
公孙红瞧了梅谦一眼,梅谦却突然出手如电,自那船家腰里拔出柄短刀,拇指扣着中
指,轻轻往刀尖一弹。
那精钢利刃,竟被他手指弹得粉碎。
梅谦道:、如此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早巳面无人色,道:“小的……求……求求……”
公孙红时手突然自怀中伸出,轻轻抛出件东西。
那船家骇得一哆嗦,只听“当”的——落在他面前的,却是拳头般大小的一锭黄金。
公孙红道,“这是否可令你改变主意?”
船家脸上又有些人色了,但口中仍然颤声道:“小的有家有小……求求……”
标题
古龙《浣花洗剑录》
第五十章 放逐浮大海
梅谦瞧了公孙红一眼,也抛了件东西在船家面前,即是只口袋——口袋里竟是整整二十
锭官银。
船家眼睛都直了,呆了半晌,突然站起,大声道:“好,为了这些,咱买命了。”
在一个多时辰后,这只船果然要出海了。
在这一个多时辰中——
船家买足了食粮,囤足了清水——自然,也兔不得要托相识的朋友,带个口讯,带些安
家费回家的。
在这一个多时辰中——
万老夫人已在船舱角落中堪着的一大推绳子、帆布、木板、箱子里,悄悄的藏起了身
子。
孤梅藏与公孙红,却只是对面端坐着,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目中的光芒,瞧来都可怕
的很。
正午,船顺流而下,已将出海,船家摆上饭莱,摆在他两人中间,一摆好,立刻掉头就
走。他虽然不知武道,却直觉地感到在这两人之间横直着浓重的杀气,这杀气令他浑身发
冷,使他片刻也不敢停留。
万老夫人嗅着饭香,早已直流口水,但船末出海,她只有忍使——什么事且都等出海再
说。梅谦取起筷子,道:“请。”
公孙红也取筷子,道:“请”两人狼吞虎咽,各各吃了五碗饭,梅谦若是吃肉,公孙红
就吃鱼,两人谁也不动对方筷子动过的那碗菜。
等到碗底都已朝天,公孙红方待放下筷子,但瞧了瞧梅谦的手,他眼皮突然一阵颤动,
筷子再也放不下去。
梅谦的手里,仍拿着筷子。
他手背向上,以拇指与食指的指央,夹着第一支筷子,却以无名指与中指,将第二支筷
子压在虎口上。
虽是一双普普通通的竹筷,但此刻在梅谦手里,却似乎已散发出一种逼人眉睫的剑气、
那筷子犹自带着烧肉卤汁与细碎饭粒的尖端,此刻却有如剑尖一般,直指着公孙红喉下“天
突”、颈侧“缺盆”两处大穴。
公孙红拿着筷子的手,似有心,似无心,向外一翻,却以掌心向上,筷子的顶端,便指
向拖嫌左右手足阳明经上的“气金”与库房“两处大穴,浑圆的筷子顶端,正如”点穴撅
“的撅烽一般。梅谦嘴角一阵牵动,似笑非笑,缓缓道:“饭已用过,公孙大侠此刻若想下
船,还来得及。”
公孙红道:“梅大侠此刻莫非已想下船了么?”
梅谦道:“在下是绝不会下船的。”
公孙红道:“此船难道容不下你我两人?”
梅谦冷冷道:“容不下。”
公孙红目光闪动,道:“莫非梅大侠所去之处,不愿被人知晓?否则,你我两人既是都
有出海之意,为何不可同船?”
梅谦道:“船上有你,在下便觉太挤了。”
公孙红道:“我看梅大侠还是将就些吧!”
梅谦沉声道:“公孙大侠是决意不肯下船的了?”
公孙红道:“是”梅嫌道:“那么……”
两个字出口,筷子已闪电般笔直点出。
公孙红手掌却向后一缩,掌中一双筷子的顶端,恰巧挟住了梅谦掌中那双筷子的尖端。
梅谦手掌一翻,双筷也翻了个身,自他手掌中弹了出去,变成筷子的顶端向前,挟带锐
风,直打公孙红左右双目下的“承泣”大穴。
他不打公孙红双目,而打目下“承泣”,只因公孙红若想低气闪避,那急如闪电,由下
向上而去的双筷,便会恰巧插入他双目之中。
哪知筷子去势虽急,公孙红应变更快——他并未低头,却猛然拧转身子,筷子便堪堪自
他颧骨边擦过。
也就在这同一刹那——
公孙红手掌亦自一翻,筷子亦自飞出,却变成筷尖向前,直打梅嫌左右手足少阴经上的
“大赫”穴。
梅谦手掌向外翻,用的是“弹力”,是以双筷自萨而上,公孙红手掌向内翻,用的却是
“掷力”,是以双筷自上面下。他这一出手,正是比梅谦更要犀利。
梅谦坐在那里,这双筷子直打他身体中央,脐部左右,他既不能向下藏躲,也无法向上
闪避。
但是他应变之快,更非常人能及。
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刹那中,他竞以空着的左手,将桌子一拉,桌面便有如木盾般挡住了
他的腹部。
只听“夺、夺”两响。
梅谦的双筷,插入了公孙红身后的舱板。
公孙红的双筷,插入了梅额面前的木桌。
竹筷入木,竟惧都深达三寸。
两人各各施出了一招,也各各避开了一招。
两人的出招,惧都是快如闪电,追魂夺命,两人的避招,更俱都是阎不容发,险上加
险。
但两人的身子,却仍然俱都端坐未动,却害得在角落里向外偷窥的万老夫人,平白惊出
了一身冷汗。
船已开始摇荡起来,显然已将出海,是以波浪大了。
粟子上的盘碗,已开始左右滑动。
但公孙红与梅谦,却仍端坐如木石,两人的目光,亦仍森严如利刃——这两人甚至连话
都不说了。
只听“哗啦啦”—陈响,桌子上的盘碗,俱都滑了下去,但这两人却连眼睛部未霎一
霎。
船家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