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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花洗剑录-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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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的呻吟。
  他身子完全浸浴在月光中,这人影自也瞧见了他,挣扎着爬了过来,双手撕抓着泥土,
额角道:
  “水……水……好心人,求……求你……给我些水……”达语声虽因痛苦颤抖而有些改
变,但宝五还是听出了他是谁。
  刹时间,宝五但觉心房一阵急剧的震动,双目中也立时喷出了狂怒的火焰,脱口嘶声
道:
  “你!你是魏……”
  那人影吃惊的抬起头来,这才瞧清月光下这槛楼的少年,赫然竟是久已失踪了的方宝
玉!他中已扭曲的面容,此刻更是扭曲,是惊,也是喜。
  他惊喜呼道:
  “宝儿,是你……快……快来救我……快……”
  宝玉忍不住狂吼一声,道:
  “救你?你忍心对杨七叔下得了那样的毒手,又要将诸位叔父一一置之死地,你……
你……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他话末说完,魏不贪身子已缩成一团。
  他自间这隐秘再也无人知晓,哪知却被宝玉当面揭破,这时他心中的惊恐骇惧,当真如
见鬼魅一般,忍不住脱口道:
  “你……你怎会知道?”
  一句话出口,他便知自己说漏了嘴,颤声接道:
  “我没有……”
  宝玉一把抓住他衣道:
  “你还想骗我?告诉你,此事乃我亲眼所见,你再也骗不过的,你可知道你动手之时,
我便在你足下的泥土里。”
  魏不贪骇极大呼道:
  “鬼……你莫非是鬼?”
  宝玉惨笑道:
  “不错,我是鬼,我是代扬七叔向你索命的鬼。”
  魏不贪惨呼道:
  “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也是被人骗的,你瞧……我…。我如今也被人害成了如此模
样。”
  宝玉道:
  “我正要问你,你怎会突然变得那般丧心病狂?怎忍对扬七叔下得了那般毒手?又怎会
落到如此模样?”
  魏不贪嘴角泛起一丝凄凉的微笑,眼角却沁出两滴莹晶的泪珠,他身子颤抖,泪珠堕
落。
  他口中道:
  “狡兔死,走狗烹,我……我任务已达成,实已无用了,他们……他们自不容我再活在
世上,虽然早巳知道此点,虽然早已小心提防,但……却还是逃不过他们的毒手。”
  宝玉大骇道:
  “任务已达成?难道……难道请位叔父都已遭了你的毒手?”
  魏不食道:
  “我该死……我实是罪大恶极……我后悔也来……来不及了。”
  宝玉心魂皆飞,声泪齐下,怒喝道:“你……你……赔他们的命来!”
  他手掌已抬起,但瞧见魏不贪那充满了痛苦与悔恨的目光,那流满了眼泪的面容,这一
掌竟是不能拍下。
  魏不贪额声道: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你杀了反而可以减少我此刻的痛苦,我……我反正是活不
了的……”
  宝玉以手捶胸,顿足嘶声道:
  “但你为何要如此?”
  魏不贪流泪道:
  “贪心,贪心害了我,我……我辜负了恩师为我取的‘不贪’两个字,我死了也无颜见
他老人家。”
  他痛苦更是剧烈,身子痉挛也更剧烈,他双手惧巴插入了泥土中,每说一中宇,身子都
要因痛苦而抽动一下。
  宝玉突然想起了那语声极是熟悉的神秘怪容,大声道:
  “那日在快聚园中,你杀了杨七叔后,与你说话的人是谁?”
  魏不贪呻吟已变作喘息,竟是再也不能说话。
  宝玉一把抓住他肩头,嘶声道:
  “他是谁?谁?”
  魏不贪双目已闭起,嘴唇已干裂,他竞已进入晕选状况,口中不断发着梦呓的低语,不
断道:
  “珠宝……金子……水……”
  宝玉拼命摇动着他身子,呼道:
  “醒醒……醒醒,说,究竟是谁?”
  魏不贪眼睛终于缓缓张开,茫然瞧着宝玉。道:
  “他……他……”深深吸入口气,本已因痉挛而蜷曲的身子,突然缩做一团,便再也不
会动了。
  风凄,月冷。
  所有的呻吟、喘息,都已一齐寂绝,月照荒山,风吹木叶,这仲秋的月夜,竞实似变作
严冬般萧索、寒冷。
  宝玉徐徐站起身子,木立在魏不贪的尸身前,凝注半晌。突然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
噤。
  但,他那无神的双目,此刻却已射出火热的光焰。
  他咬了咬牙,抱起魏不贪的尸身,大步上山。
  山路险陡,荆棘没径,怪石嶙峋。
  但此时此刻,世上已没有任何艰险困难,可以阻挡住方宝玉上山的决心——他决心既
下,正如箭已离弦,万难回头。
  他大步而行,绝不回头,绝不停顿。然后,他寻了个深透而隐秘的洞窟,安放起魏不贪
的尸身。
  突然间,静夜中又有人声传来。
  接着,洞外闪起了火光。
  那人语、脚步声十分嘈杂。显然来的人数不少,但闪烁的火光在这荒山静夜里看来,却
显得十分诡秘。
  人声渐近,火光渐亮,竞似走向这洞窟而来。
  宝玉微一迟疑,迅快地将魏不贪的尸身藏在暗处里,自己也闪身躲入了一块凸起的山石
后。
  这时,火光已映人山洞,两条黑衣大汉,高举火把,大步而入,目光四下一转,齐声
道:
  “就是这里,抬进来吧!”
  洞外哄应一声,十余条大汉,每两人抬着一口棺木,鱼贯而入,崭新的棺木,在火光下
闪闪地发着慑人的光采。
  “砰”的一声,棺木被重重地放到地上。
  抬榴的大汉伸手一抹头上的汗殊,道:
  “一、二、三、四、五、六……不错,正是六口,总算全擒来了,他们人死了,一了百
了,却累得咱们出力受苦。”
  另一大汉道:
  “你可别这么说,就凭榴树里这六个人,若是换作平日,咱们想拍他们的灵木;只还搞
不到呢!”
  前一大汉冷笑道:
  “不错,本日之前,这些人可都是了不起的大英雄,但此刻却已都算是死人了,活着的
人名头有商下,地位有高低,但死人可全都是一样的。再大的英雄,死了也不能比别人多占
一尺土。”
  第三人道:
  “好了,好了的还在后头哩!这一趟是六口,下一趟就说不定是十口,八口了。”第四
人叹道:
  “可不是么,那位丁老夫人,虽再三劝告,要人抱着以武会友之心,莫毒手伤人,但这
些人又有谁听进了她老人家的话?又有谁动手时不是红着眼睛,恨不得一出手就将别人杀
死,除了潘济城,他总算还有些慈悲之心,但别人会不会对他也那么慈悲,可就难说了。”
又有一人叹道:
  “说起来,那位,天刀梅谦可真够瞧的,像‘砍虎刀’彭松那样的人物,可不是一招就
死在他刀下,别人甚至连瞧都未瞧清他这一刀是如何出手的,看来,连冷冰鱼也休想胜得了
他。”
  这些大汉们言来语去,只听得宝玉热血奔腾,掌心沁汗,他这才知道泰山之会竞已进入
如此紧张的阶段,已有如许多成名英雄,在这第一名山流出了鲜血,而他自已……他自己却
还躲在这阴暗的山洞里。
  只听那高举火把的大汉笑道:“咱们这差事虽苦,但可也有不少人在羡慕咱们.”
  一人道:“羡慕什么?只怕唯有疯子才会羡慕咱们。”
  那大汉沉声道:“你且瞧瞧,如今泰山之上,有多少人挤在那里,想进不能进,想出不
能出,又有多少入被隔在人丛外,只能远远的听见刀剑相击声,偶然见到些凌空刺击的刀光
剑影,别的就什么都瞧不见了,但咱们,咱们却能在人群中穿进穿出,无论是多大的英雄,
都得为咱们让路,就凭这一点威风,咱们已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还是挟快走吧,错过了这
场大战,再想瞧也瞧不到了。”
  大汉们笑应着,纷纷走了出去。
  宝玉突然自黑暗中掠出,左手轻挥,已点了走在最后一条大汉后背的三处穴道,这大汉
惊呼末及发出,便已倒下,宝玉右手托佐了这大汉倒下的身子,剥下他衣衫,换在自已身
上,他动作之迅急轻灵,岂是言语所能形容,走在前面的大汉们,竟是毫末觉察,径自谈笑
着走
  宝玉将那大汉斜倚在睹处石壁上,喃喃道:
  “委曲你了。”
  然后,他又在魏不贪尸身前凝立半晌,长长叹息一声,黯然道:
  “你一时失足,虽已铸成大错,但临死前终能痛悔,只愿苍天能宽恕你的罪恶,令你能
安眠地下。”
  风声凄切,月色灰白,棺木正闪动着幽光。
  他四望一眼,目中已有泪痕,又自接通:
  “这里有这么多位豪杰英灵伴着你,想你已不致寂寞,……你好生安息吧……”咬了咬
牙,抹去眼角泪痕,转身飞掠而出。
  片刻之间,他便已追着那一群大汉,悄然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上
山巅。
  定了没多久,已可听到欢呼声,赐采声,随风自山巅飘了下来,不知又有哪一位名侠,
在人前战胜了他的对手。
  这欢呼赐采声,正是他以别人的鲜血换得来的,武林群雄中,又是谁的声名不是以别人
的鲜血写成的?
  宝玉心房一阵收缩,热血更是奔腾,双拳握得更紧。
  大汉们显然也因这呼声而激动起来,脚步走得更侠,又不知定了多久,宝玉眼前豁然开
朗——
  只见一轮明日悬在天边,山坪上灯火满山。
  秋月虽明,但光辉却似已被人间的灯火掩去,秋星虽繁,但却也比不上这满山人头的众
多。
  宝玉精神一振,但头却垂得更低,紧跟着大汉们的身后,垂首痰步,也不敢东张西望一
眼。
  大汉们自山背上来,这里人群本也挤得密密的,但瞧见这些大汉们上来,果然让开了一
线道路。
  后面的大汉搭着前面大汉的肩头,一人连着一人,连成一条人龙,自人缝中穿了过去。
  宝玉身子随着他们往前挤,鼻子里只嗅着一阵陈酒气,汗臭气,姻草气……耳畔只听得
一阵阵嘈杂的人语:
  “你瞧……‘无上飞花’果然有两下子,连这一阵,他已接连胜了两阵了,连汗珠都未
曾流一粒。”
  “胜了两阵又怎样?‘天刀’梅谦、潘济城、‘小花枪’马叔泉、蒋笑民、欧阳天矫,
这些人还不是都已胜了两阵了?”
  “这是他们的运气,吕云、鱼传甲、英铁期这些人都末露面,他们的对手若是这些人,
他们胜得了么?”
  “说起这些人,兄弟我就又想起了方宝玉。…·格老子,慢点挤行不行?哼!若不是台
上有人等着你们收尸,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格老子我也不会让路的.”
  “丢,边个讲不依,慢的呀!”
  “妈拉巴子,俺的骨头都挤散了…。:“
  大汉们赔着笑,道着歉,终于在家、南、西、北各地“名骂”中挤了出去,宝玉精神一
爽,悄然转目四望。
  只见擂台高耸,正有几条大汉提着水桶,在台上清洗着血迹——。这不知又是谁流下的
英雄之血。
  擂台左硼,有一圈木桌,六、七个人坐在桌后,白发苍苍慈祥而严肃的是丁老夫人,面
色红润,竞颜鹤发的是无邪道长,瘦骨嶙峋,面沉如水的是一木大师,而坐在一边,双眉深
皱,面有重优的,却赫然正是万子良。宝玉匆匆瞧了一眼,便不敢再瞧。
  转目望夫,只见擂台右侧,也坐着堆人——
  谈笑自若,神色如常的是“济城”潘济城。
  趾高气扬,挺胸睥睨的是欧阳天矫。
  “小花枪”马叔泉短小精悍,满面笑容,“无情公子”蒋孝民衣衫华丽,面白无须,眉
梢眼角,傲气逼人。
  “天刀”梅谦正垂首端坐,只是不住擦拭着那早已被他擦得雪亮的“钩镰刀”,对余外
一切事,却似摸不关心。
  而传说中必将独占螯头的“天上飞花”冷冰鱼,面上却无他应有的得意骄傲之色,反似
带有重重的忧虑。还有几人,俱是精神饱满目光充足,显见得都是显赫一时的武林名侠,宝
玉却已都不认得。
  这是最引入注目的一群,也是这千万人中的明星,他们的心情最得意,最兴奋,也最紧
张、不安。大汉们走到擂台后,已开始忙碌起来。
  宝玉自粗糙而巨大的擂台支柱阅望出去,只见擂台前,最最当眼之处,也坐着一群人。
  这群争,但却都是江湖中久已成名的英雄豪杰,是以他们在这里,正也享受着别人事受
不到的礼遇。
  “快聚园”主人齐星寿,“万竹山庄”的庄主,欧阳天矫的夫人,了’老夫人的爱子丁
氏双杰,自然都在这一堆里。
  然后,宝玉便瞧见了他久已悬念的一些人——
  牛铁娃魁伟的身子,有如鹤立鸡群,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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