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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这叫自由式,你想留还不叫你留哪。”
“还你妈自由式!飞到哪你都是一老怪鸟。我给你弄个日本浪人头,一出大门,你就直接奔侨办,让他们给你安排点正事儿干,哪怕跟马戏团巡回演出也行啊,省得又骗人去。”
日本儿有些鄙夷又有些炫耀地说:“得啦老三,用不着你操心,到时候你看,老六从这里往外走的瞬间,那形象不说光彩照人,也绝对差不了。”
老三笑道:“别叼我大冒儿你还吹高调啦,你什么德行瞒别人还瞒得了我?进来时候不就穿一百褶裙似的西服嘛,袖口上那商标都开了还不舍得扯呢,趿拉一破皮鞋还卡着一假耐克的标,操你妈耐克有‘三接头’吗?”
我们笑起来,日本儿也不恼,嬉笑着走了,出门时气老三:“我就是光屁股来光屁股走,也不寒碜,我就是一怪鸟,人家不笑话咱。我再惨,我也该走了,你再牛逼,你还得在里面呆着,嘿嘿。”
第十七节 暗流
转天我们提了工,因为还在戒备期内,每天只能从早8点到晚六点之间出工,还必须到监狱办公室备案,所以犯人的劳动量也不多,只有平常的一半左右,我们都抱怨老朴有这个穷瘾。
这天上午,我正干着活儿,小尹队在门口招呼我:“麦麦,比赛去!”
我站起来向外跑,周法宏在后面喊:“老师,拿个冠军回来请客啊!”
我回头咧嘴笑着,心里很轻松,那个“道德百题”我早背得滚瓜烂熟,灵魂早给净化得蒸馏水似的了,就是别的队真蹦出几个把这事儿当回事儿的高手,我觉得也不会再好到哪里去了。
小尹队笑问:“拿冠军可能给减刑票啊,额外的,在原来基础上能多减一个俩月呢。”
我说:“不是三个人一组吗,那二位呢?”
“他们队长叫去了,在楼前集合。”
等了一会儿,耿大、朱教导还有一大的几个大头目拿着记录本从楼里出来了,看见我们俩,就问在做什么,小尹队说一会儿进行道德杯竞赛,耿大笑道:“麦麦,努力点儿啊,这减刑票可不得白不得。”说着,和杨大一路奔二墙外走去。
“开会去吧,听说这几天监狱的头头们都挺忙乎啊。”我望着他们的背影说。
尹队笑道:“出了点事儿,过一段你就知道了。”
小尹队话刚说完,三中的一个干警就跑过来喊:“甭等啦,比个鸡巴赛,我们中队那傻子根本没背!洗洗睡吧兄弟!”
尹队笑道:“你们咋跟人家说的?”
“咳,找人的时候就本着闲人找呗,生产线上的谁愿意去,整天累得臭贼似的,赶好这闲人还他妈不把这事儿放在眼里,每回问他他都说背着呢,到节骨眼上大链子掉了,操,我当时一口浓痰全吐丫的逼脸上啦,哈哈——别楞着啦,这还比个球赛,散会吧——”
“二中那个呢?”
“人家一听这情况,马上就撤了,他们队长也不让去啦,说别拿我们弟兄拉出去丢人啦。估计他们那犯人也是一二百五,呵呵,你们这位好象还胸有成竹啊。”
我笑道:“这把感情浪费的!我当初打官司都没这么认真过。”
小尹队笑起来:“得了,麦麦你也回去吧——哎等等,咱就这么做主不行吧,怎么也得跟耿大他们打个招呼吧。”
那位说:“老耿现在还有闲心管这个,不定哪天就高升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咱给教导打电话招呼一声,让他跟老白那边报个弃权吧,玩个高风格,把机会给兄弟大队!
“挨骂我不顶着啊?”小尹队笑着说完,让我回工区了。
周法宏笑道:“奖杯呢?”
“奖你个头!”我坐下把情况一说,他们都笑得不行,何永说:“老师啊老师,冲你前些天那刻苦劲儿,怎么也得给给安慰奖,不行的话,得让他们赔偿你精神损失啊!”
棍儿笑道:“眼睁睁看着到手的俩个月减刑票飞了,这一眨眼工夫,不就等于给你加俩月嘛。”
我笑着说:“棍儿哥哥你好久没这么高兴了。”
聊了一会儿,这事儿也就放下了,我自己又单独别扭了一阵儿,也就不再想它,只是觉得这些天的努力很可笑。
那边二龙在大骂郎大乱,因为七大的杂役过来发现他预定的两个葫芦没了一个大个的,告诉二龙,不知道谁多嘴,说看见让郎队给摘走了。
小尹队在外面扒了一下窗户,笑着说:“杭天龙,嗓门大点儿了啊。”
“我操他妈,他以为他是谁?拿我的葫芦干他老母去啊!”
广澜上前对小尹队笑道:“二龙气愤了,要换了你,他准没这些话,看哪个葫芦好玩儿,你随便摘,我做主。”
小尹队笑道:“我没那个爱好,不过,你们都悠着点儿吧,让耿队知道了,非把葫芦架都给你们拆了不可。”
广澜连连点头,坏笑着吹捧:“是是,咱耿大多牛逼呀,不用吹就比葫芦大!”
小杰看见穿警服的就来精神儿,立刻吆喝大伙:“看什么看,抓紧干活!”
李双喜也叫起来:“新收组的,都转起来,缺电的说话啊,我给你们把闸合上!眼镜儿,你他妈甭看,你个瞎逼,你看什么看?晚上再带活回去,非给你过过轮儿不可,新收组的形象都叫你破坏啦!”
第十八节 大闹接见室
10月的第二个礼拜五,我们五监区的接见日。
因为发现有人往里面带毒品,楼下的特殊接见室临时关闭了,什么时候开放没有通知。
我跟林子、二龙赶到了一批。我们一起上了楼,郎大乱和耿大都在楼上维持秩序,看我们把座位占满了,郎大乱冲后面喊:“停了停了,赶下拨吧!”
后面的人不满地骂街。楼下的特权区取消了,全攒到楼上来,接见时间又不延长,资源就显得很珍贵了。后面的人,如果下拨再排不上个,就要顺延到下午了,家里人要在监狱外面蹲一中午。
琳婧和母亲带着女儿来给我接见,女儿跟我只生疏了一会儿,就开始活泼起来,而且表现得很兴奋,一个劲地冲着话筒喊爸爸。还炫耀地撩起下华服,鼓着肚子指给我看:“肚脐!你有肚脐吗?”
琳婧告诉我,女儿现在很懂事,甚至开始觉察到自己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来,我弟弟、妹妹一带着孩子来家里玩,她就问:“哥哥、姐姐都有爸爸,我怎么没有?”我弟弟、妹妹的孩子都比我女儿大。
我说不出话来,眼泪差点出来。琳婧笑着说:“咱妈就告诉她说:你爸爸给你挣钱卖大玩具去了,马上就回来啦。”
母亲说:“你那个小恐龙啊,彤彤喜欢得不行,别的玩具它一个礼拜就扔,惟独那个恐龙,天天摆弄,还总念叨:爸爸买的,爸爸买的。”
在琳婧的鼓动下,女儿向玻璃抛了好几个飞吻,我直接把嘴顶在玻璃上,逗她咯咯地笑,那笑声通过话筒,带着电流般触摸着我的耳膜,痒痒的。
我安慰她也安慰自己说:“好在我很快就能回去,不然这孩子心理还真要受影响。”
后来开始聊其他的话题,和每次一样,还没有说完,休止铃就拉响了。郎大乱喊:“停了!都站起来,快往外走,别耽误后面的接见!”
我依依不舍地起身,和家人挥手道别,女儿被琳婧扶着,在玻璃台上一路随着我走,眼里是留恋和不解。
郎大乱喊:“喂!杭天龙,你怎么还不动地儿?”
我一看,二龙还坐在那里,玻璃外面坐着一个浓妆艳抹擦得脸上千里冰封的妖冶女人,女人后面还站着两个爷们儿,一个秃头一个板寸,目光中都流露着愚蠢的高傲和顽强。
二龙回头说:“我跟下拨再接见一次。”
“走吧走吧,没看今天都排不过来了吗?怎么就你要搞特殊化?”郎大乱皱着眉挥手轰他。
二龙屁股动也没动:“你们当官的也太过了吧,家里人大老远来一趟,你让人家多说一会儿都不成?”
“我要是监狱长,我让你坐这里说到开放!监狱的规定,我都得遵守,你还犯什么棱?”郎大乱的语气还是有些招安劝降的味道,嘴角上多少还挂着几分笑。
二龙斩钉截铁地说:“我的兄弟们来一次,你不能不让我们把话说完吧,我再见一拨儿!”
耿大队从外面喊:“里面怎么不动啦?都往外走!”
我们开始继续挪动脚步。二龙干脆一扭脸,跟玻璃外面的几个人嬉笑着打着哑语。
耿大从我们身边进去,问:“怎么回事儿?”
郎大乱的声音立刻洪亮起来:“杭天龙!你不要不知好歹!”
“嚯嚯嚯,你叫唤什么呀!我又没砸玻璃往外跑。”二龙不屑地说着。
耿大喝道:“杭天龙!你是在跟队长说话吗?”
“队长怎么啦?队长就跟我们不一样了?队长不是人咋的?是人就得讲点人情味吧?我又没别的想法,不就想跟朋友多说两句话吗?”
后面有犯人喜悦地说:“呵,龙哥牛奔啊。”“说出弟兄们心里话了。”
耿大义正词严地吼道:“第一!你给我站起来!第二,如果你还知道人情这两个字,就想想后面还有多少人再等着进来接见!马上给我出去,回去交一份检查上来!”
我隔着门玻璃望进去,看见二龙勇敢地服从了命令,腾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一路叫嚣:“套层皮就闪闪放光芒哈,一个个他妈职业病!”
“杭天龙!你太嚣张啦!”耿大队怒吼起来:“马上回工区,等候处理!”
“随您大便!”二龙在犯人们崇敬或诧异的目光护送下,气宇轩昂地下了楼。傻狗景仰地说:“龙哥,你绝对就是我偶像!”
林子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下了楼,才说:“龙哥,你何必呢?”
“操他妈的,他们也太牛逼啦!不给他们点颜色看,还以为咱这大染坊是卖凉水的哪。”二龙也不购物,也不等我们站队,独自回去了,一路斜穿过操场,如入无人之境。
小尹队无奈地笑着,招呼我们赶紧购物收队,一边苦笑道:“这个杭天龙啊,扑棱俩胳膊就想飞,以为自己是美国超人还是铁臂阿童木?”
林子笑问:“开句玩笑啊尹队——这话你敢跟二龙当面说吗?”
“你以为我跟他一样有毛病啊?没事儿谁招惹他干吗?我们干管教的也不是战争贩子,谁不图个消停?不过要是你们犯人不长眼,以为自己是监狱的老大那就左了,也不想想——政府站在谁背后呢?水再大,能漫过鸭子去?”
林子笑道:“好久没聊,看不出尹队你学问上去了。”
小尹队有些小不自在了,表情恢复到先前印象里的拘谨:“架不住受感染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小尹队你确实变了,快从一个纯情男孩变成穿警服的街头三了。”我痛惜地说着——在心里说着。
以前是从犯人身上,现在是从干警身上,我再一次感触到一点:在监狱这个超级大染缸里,我不知道一个人究竟可以变多坏,但却看得见一个人可以变多快。
希望小尹队只是在跟林子调侃,而不是发自肺腑地表达自己的真知灼见。
回了工区,没见二龙的影子,估计已经进了库房。
刚回来的人都在谈论二龙大骂耿大和郎大乱的精彩花絮,何永极端后悔没有跟我们一起去接见:“龙哥如此风采,我居然无缘目睹,这是俺心底永远的痛啊!”
最后一拨接见的犯人陆续回来了,朴主任阴沉着脸走进工区,问:“杭天龙、杭天龙呢?”
小杰赶紧说:“库房。”
朴主任一言不发,直接进了库房,呆了有十来分钟,跟二龙一起出来了,后面林子和广澜也都送出来,崔明达看二龙板着脸跟主任往外走,就问:“怎么着?”
“托耿大老爷的福,换单间儿了。”二龙笑道。
主任愤愤地说:“乱弹琴!纯粹是你自己找的!”
崔明达困惑地说:“关啊,这就关啊!也太草率了吧。”
看二龙出去了,广澜表情复杂地笑道:“前些天好告诉我别闹猴儿哪,让我稳当住了,这下倒好,他自己先披波斩浪折腾开了!”
老三一直在我旁边呆呆看着,好象才省过闷来,轻声说:“二龙的局级也甭惦记了,小不忍则乱大,这下教训大了。”
何永气愤地说:“哎,龙哥的门子都死哪去啦?关键时刻褪套儿啦?”
老三不屑地说:“门子也不能在立场问题上给你顶啊,人家给你当门子,是想从你这里得好处,不是让你给他们找麻烦的。现在是大队长要关龙哥,狱政科肯定一路条子地批准,绝对不打瞌,等消息传到门子那里,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