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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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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打听了,这堆钱到队里花,效果不见得比这里差,再说,你有文化,下去也不会受苦,关键是下面监狱里没有这里减刑快。‘ 
  “不扯那个臊了,就下队,减刑能少减几天,九十九拜都过得去,最后一哆嗦还含糊?‘我充不含糊的。 
  “还有一句话没机会说,我总觉得这事把你扯进来呆三年……” 
  我一摆手:“施展你打住吧,我谁也不埋怨。” 
  施展还是坚持解释下去:“当初我进来时,听那边号里有个叫麦麦的提讯,以为你先进来了,也就不咬着了,什么都说了。” 
  我笑道:“那你当初还以为是我把你点进来的吧?” 
  “倒没那么想……”施展笑了:“不过我知道肯定是电话上出了问题,我给你打过手机,让他们监控了吧。” 
  我说这就叫大意失荆州。 
  施展笑着连连说:“这叫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天网恢恢嘛。” 
  聊了一会儿,施展拉着我手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施展到学习号门口探了下头,胖子正跟“眼镜来”下象棋,一看施展过来,马上就站起来:“欣弟,接我这盘来,该跳马了呀……我得走了,下午队长给组长们开会,还得让我发言呢,好歹准备准备。” 
  施展向我挥挥手,跟在胖子后面,穿过隔离栅左拐,下楼去了。 
  往回走,疤瘌五正从厕所门口系着裤子看这边,到跟前,我笑着点下头,疤瘌五问:“跟胖子认识啊。” 
  “一般。”我故意轻描淡写,没停步。 
  “留队的事,你想好了没?”疤瘌五并排跟上来。 
  我笑道:“懒得动那心思,让胖子给办着呢。” 
  “……哦,那我也省心了,刚刚我还跟瓶子念叨呢。” 
  “他说得多少钱啊?”我边走边说,很不在意的样子。 
  “嗨,问也没用了,胖子给办,肯定比我们便宜呗。”疤瘌五大咧咧地说着,尽量掩饰着心底的醋意和失落。 
  到门口,我们分道扬镳了。 
  毛毛正在懒洋洋扒拉着豆子,很不耐烦的样子,看我进来,精神振了一下,手底下也麻利许多。我蹲下来不好意思地说:“让你多干活了。” 
  “说什么哪你?笑话我?”毛毛不满地撩我一眼。 
  我一笑,奋力捡起豆子,想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们俩搭伙,是有些亏毛毛了,好在我还能拿几棵烟补偿一下,毛毛是个烟鬼,带来的烟早抽完了,就靠我接济呢,两边找个平衡——我这话也就是说说,不能往歪处想,否则就糟践我们老乡的感情了。 
  毛毛隔一会笑着暗示我:“看纸盒脸。” 
  我一偏头,纸盒匠的腮帮子上正渗着两个血点,还有一拉溜擦抹的血痕贴在那里。皮皮手里捏着针,坐他他对面的小马扎上抽着烟。 
  “瞌睡了?”我问。毛毛点头一笑,有些幸灾乐祸。 
  那边一个“职务犯罪”的正给别人讲他嫖娼的经历,说有一次想从后面干,看见小姐屁眼边上有一韭菜叶,骂着一问,小姐腼腆地告诉他:“晚上吃的馅儿包子。” 
  听见的都笑起来。纸盒匠也乐出了音儿,纸盒匠还没乐完,后脖子上就挨了一针:“你他妈沾这个就来精神儿了是吗?”皮皮晃着手里的针,问。 
  看见纸盒匠痛苦的样子,监室里笑成一锅粥。 
  我笑道:“纸盒你就塌实捡你豆子吧,还有闲心掺乎娱乐节目哪,皮皮手里那指南针好受怎么着?” 
  李爷嚷嚷着:“都别惹惹啦,又都想后半夜睡去咋的,有瘾?” 
  皮皮说:“李爷,不是说这网子就三四天的活嘛,咋没完啦?” 
  “你问监狱长去呀?” 
  说着话,瓶子从那边喊:“李爷,30号接见,让统计人呢,这次人太多,只限本市的啊。‘ 
 
 
 
  
 第五节 双节
 
  那一年的国庆日,正好是中秋。所以9月30日的接见就有了更多的意义。几个不能见到亲人的外地犯人,尤其是家里根本不来接见的‘遗弃犯‘,就显得心情沉郁,玩笑也开得少了。
  纸盒匠郁闷地说:“我妈不要我了。”
  一个外省的家伙没好气地说:“你死不死?”
  “操你妈你管的着吗?”纸盒匠眼泪汪汪地瞪着那位。
  大家一笑,李爷又烦了:“大过节的,谁也别拿谁找乐啦,都他娘的不开心,自己憋着吧,穷嘟嘟什么?”
  大家都不言声了,抑郁的抑郁,期待的期待,各自守护起自己的心情。
  29号晚就得到消息,说接见后放假一周,网子也干的差不多了,我们不用给楼下‘帮忙‘了,大家都高兴坏了,尤其是纸盒匠,当时就晕倒,脑袋扎进豆子堆里,皮皮上去踹了好几脚,纸盒匠才悲壮地抬起头,粘着一脸豆子,激动得泪流满面:‘我睡他妈七天!‘虽然入监前刚跟家里见过面,中秋的头晚还是没睡好,早晨起的也早,把囚服上的褶子一点点抹平了,我和毛毛互相看了看,都说对方挺精神的,心里先舒畅几分。
  前两天刚让李爷领着,去楼内的医务室打了一针“庆大”,板疮似乎见好,腿上手上的疥庖基本消失了,就是那药水太厉害,打针的犯儿医又生猛,下手毒辣,至今挨扎的部位还隐隐做痛,走路需加着小心。
  9点一过,外面开始叫号:‘听到名字的出来排队‘毛毛和我都在第一批,到了接见室楼下,队长问了带队的两句,开始往楼里放人,我们一边按要求排队入内,心里都很焦急,恨不能爬窗户先蹿进去。
  接见室很宽敞,象在宣传片里见过的那样,犯人和家属被隔音玻璃分离开,两边都有电话和坐椅。我们一进去,就伸着脖子找自己熟悉的面孔,那边的家属也都从坐椅上站起来,向我们招着手,看到的,就直线奔过去!
  终于找到了我老婆琳婧激动的表情,然后是沉静苍老的父亲。我冲过去,先隔着玻璃,把手按在琳婧的手上,然后抓起了电话。
  那天的大部分时间,在说女儿,琳婧喋喋不休地告诉我小女儿怎样乖怎样好玩,父亲好不容易插进话来,很现实的问我需要什么,我说这里面条件很好,比我小时侯家里的伙食还好得多,许多贫困地区来的犯人都不想回家了。我没提留在这里服刑的事,怕给家里添堵。
  爸爸说:“什么事想的开阔些,不要自己憋闷自己。‘多少年来,父亲给我讲过太多的人生大道理都淡忘了,现在这几句家常话却让我眼睛红起来,我哽咽道:“您和妈也多保重,我在里面挺好的,除了不自由,其它都挺好,真的。”我动一下身子,屁股有些示威地疼起来。
  爸爸说:“在楼下小卖部给你买了些东西,我看有人买皮带,就也给你买了一条。还有就是你妈让我嘱咐你几句,在里面别……”
  突然一阵电铃响,电话当时就给掐了,接见时间结束。我和好多人一样,困惑地四下张望:“有没有搞错啊?”最后,在队长的一个劲吆喝下,我不情愿地欠起身,冲玻璃外面挥了挥手,随着大溜儿向门口走去,到门口,恋恋地回头时,爸爸和琳婧还隔着玻璃张望,我又挥了挥手,很快被其它犯人拥了出去。
  回了监舍,毛毛我们俩都气势汹汹地把腰上的尼龙草解下来扔掉,换上新皮带,毛毛还特老土地把囚服扎在腰里,滑稽得英姿飒爽。李爷回来就把他骂了一通,说他冒充解放军毛毛灰头土脸地把衣服抻出来,嘟嘟囔囔地跟我坐铺边上啃着苹果,聊着接见的事,回味绵长。忽然上铺传来两声胡噜,毛毛笑道:“纸盒过阴啦,傻逼熬神经了”
  李爷一抬头:“……耶,他妈睡上啦!叫起来,叫起来!”
  毛毛笑着仰头打铺板:“嗨嗨,李爷叫你!!”
  “别烦,困着呢,有事明儿见。”纸盒匠好象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没说完,大家就暴笑起来。
  李爷大怒,和皮皮一起蹿过去,把纸盒匠从大梦里拽起来,纸盒匠半跳半摔地从铺上滚下,跌在地上,呻吟一声,睁了眼,才有些警醒,赶紧起身,冲李爷傻笑,皮皮上去给他肚子上铆了两拳,纸盒匠佝偻着身子:“哎呦兄弟。”
  李爷揪着纸盒匠的耳朵:“你他妈比我还淤啊,大白天就睡上啦!”
  “不说放假了嘛。”
  “操,那是明天!再说啦,谁告诉你放假就可以睡觉啦!?”皮皮上去又是一拳,李爷示意他别打了。模范监狱的组长大都是经济案,野蛮指数相对低些,一般玩阴的,侧重精神摧残。
  李爷吩咐道:“捡了这么多天豆子,地脏得不成样儿了,明天放假,大家得有个好环境,你不是困嘛,给你醒醒盹,厕所打水去,找个破床单,把地好好擦擦。”边上几个人呵呵乐起来。
  ※ ※ ※
  十。一那天上午,先开了节前教育会,打打预防针,教育大家安心休息,不要闹杂儿。然后几个组长忙着往各屋拉线,说可以连看三天录像,肯定担心犯人们没有活干不适应,闲的难受了生事撒疯吧。
  中午的伙食很棒,土豆牛肉,还有一份独面筋,馒头也多发了一个,吃得大伙搂着肚子抱怨社会主义好。晚上又发了月饼,一人两块,我不吃带馅的甜食,给了毛毛。
  李爷拿了一盒盐水虾和几听饮料,到对门和瓶子、疤瘌五聚会去了,我们都爬在铺上看录像,带子的质量很差,不断地出道子,晃得眼酸,内容倒搭配得合理,第一天放了四个:《喜剧之王》、《大醉拳》和反映珍珠港事件的《虎虎虎》,还有一个东北赵老蔫的小品拼盘,以前都看过,很久没有温习了,觉得很亲切。
  连续放松了三天,有人正得便宜卖乖地说着“歇得骨头都酥了”,贾组就过来告诉几个组长说明天开始发豆子,小干着,俩人一包。纸盒立刻绝望地叫道:“不是放七天呢嘛!”
  豆子一来,纸盒匠就傻了,比以前那批活还难干。李爷说:“这是人家客户打回来的,说咱们玩得太狠了,把没捡的豆子混废品里了,这回得从里面朝外捡好豆,自作自受!”
  大家都齐骂那个缺德鬼,估计那个做手脚的可能骂得还凶。骂够了,还得捡,一干才知道真的费劲。我和毛毛收工时,正好子夜,好歹洗把脸,放个茅急睡了。
  除了埋头苦干,大家的淡话都少了,好多人开始宣布自己马上就神经啦。纸盒匠有气无力地抗议:“我还没神经呢,你们起什么哄?”
  瓶子端着“艰苦奋斗“的缸子,在我们屋晃了一圈说:“以后也甭叫他纸盒了,干脆喊南非总统——曼德拉。”
  跟李爷又扯了回淡,瓶子问纸盒匠:“‘慢得拉’,嗨,叫你呢,得鸡瘟了是吧……啥案?”其实他知道,纸盒是花案进来的。无非是闲得腻歪,想在这里寻寻纸盒的开心,因为有疤瘌五和毛毛同案那两档子事,我挺蔑视瓶子的。
  纸盒低头捡着豆子,顺嘴说:“开出租。”
  大家一笑,李爷帮腔道:“操你妈的,瓶子老大问你什么案进来的?”
  “哦,什么案啊……冤案。”
  瓶子踢了他一下:“嘿,还他妈跟我吹泡泡?操便宜人儿进来的吧?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男人不流氓,发育不正常,全中国都理解你,说说,咋回事?”
  我注意到李爷的神色有些不爽,大概对瓶子到自己势力范围里撒威有意见了。
  纸盒匠来气了,放下手里的豆子说起来:“我在外面是开出租的,不开这出租还进不来。全是倒霉催的,那晚上没拉几个活儿,正想收车,来一女的招手,脸儿描得跟鬼似的,穿一露背的不知叫啥玩意的衣服,一看那做派就是一鸡,我说到哪,她说哪哪的一平房区,第三个胡同口。天黑道不熟,我开过了一胡同口,也就过了20米,倒车不好倒,我说妹子你就往回走两步吧,那小逼说我花钱打的,凭啥走两步?不给钱啦!说着就拉门下车,我急啦,从后面一拉她,一手奔她那小坤包下去了,我得要那10块钱啊。也倒霉,那鸡巴衣服不是低口儿的吗,一把连里面乳罩的背带也给拽上了,啪就给断了,什么他妈质量。我也不管那套了,从坤包里掏出50块钱,又给她塞进40去,说咱两清了。刚想走,那鸡拉着我车门就嗷嗷喊,整出一帮人来,把车给围住了。咱有理,可架不住那卖逼的胡搅蛮缠,旁边再有起哄的,显摆他有手机,捅了个110,把我跟那鸡给弄派出所去了,那鸡真不要脸,把乳罩抻出来,楞说我要强奸她,还抢钱。那逼的跟派出所那帮狗还挺熟,哥哥大大地喊得我心虚。我就惨了,当场先挨顿臭揍不说,后半夜给铐‘狗笼子‘里了,直不起腰,也蹲不下去,那罪受的!里面还一哥们儿,偷井盖的,也铐……‘“甭说别人,说你。”瓶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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