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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大家都在豁拳赌酒,元荪酒量颇好,已和全席豁过,因想都是那张八万的好处,加上刚打完通关,有了两分酒意,心中一高兴,便给刘太太斟满一杯道:“刘太太酒喝得最少,我敬您一杯如何?”哪知刘太太在牌桌上和元荪有说有笑,入席便自落漠,元荪斟酒,手都没抬,等元荪举杯相让时,才冷冷的说道:“我不会喝,你自请吧。”元荪觉着颇僵,又瞥见筠清姊妹各睁着一双清如澄波的妙目正在相看微笑,越发不是意思,尚幸刘太太坐在邻近,彼此语声均低,旁的女客正在劝酒争论,言笑方欢,无人理会,方想并无开罪之处,怎么忽然冷淡起来?忽听大何太太道:“你们只管闹酒,少时醉了这牌还打不打?”刘太太接口道:“主人叫添饭吧,我们又不会喝酒,白坐在这里做什?
我跟何二阿姊还要抽烟呢。”筠清笑道:“今天承德不在家,却无人给你烧烟呢。叫当差给你二位打好烟泡,你自己装吧。还是得请到花园里抽去,我那床上却不破这例哩。”
刘太太笑道:“你少说嘴,早晚终有一天叫你抽上。花园里清静,正好谈天,你那钢丝床抽烟也不舒服。我近来心里烦闷,拿烧烟消遣,也会打泡了,此事不劳费心。我已吃饱,只叫他们添半碗香梗粥来好了。”小何大大道:“对,我也来碗稀饭好了,都是自家姊妹兄弟,我不客气,吃完要抽烟去了。早点抽完,省得周先生受等。”刘大大道:
“牌还打么?”小何大太道:“你素来爱打夜牌的,至少十六圈,今天又是大输家,怎不打了?”说时稀饭已全端上。
众女客本无一个真量,只是年轻爱闹,几个一劝也都停酒吃饭。刘太大一边吃粥,一边答道:“输赢倒没关系,一则今天有点腰痛,二则周先生南京地方很熟,我想托他打听一件事。这大厅上人多太吵,我们算好输账,到花园抽烟谈天多好。”小何大大道:
“我们天天打牌,输赢原不相干,好歹八圈总要碰满的呀。”刘太太笑道:“你真赌鬼,既是这样,索性把这一圈打完,算好了账再抽去。”小何大太道:“也好,你不犯瘾么?”刘太大道:“我们哪有什么烟瘾?连一圈多牌也熬不过更笑话了。”说罢,大家正都吃完,纷纷离座。元荪对筠清道:“饭后主人无事,筠姊打两副消遣吧。”筠清笑道:“要打多打,打一圈牌有什意思?”元荪正往牌桌前走,刘太太已然先到,手拿一支烟卷正点,小何太大和王太太在洗脸擦粉还未过来,只二人相对。刘太太忽用南音低声笑语道:“我弗会吃酒,周先生弗要动气。”元荪见她说时媚眼斜睨,莹波欲流,嫣然微笑,粉面生春,好似含有无限情致,不禁心神为之一荡,忙也用南音答道:“没有这种道理,刘太太忒客气哉。”刘太太又笑了笑,情态妩媚已极。元荪猛觉不好,忙把心神一镇,装取香烟,想要走开。刘大太随把手中点燃的一支卷烟一扬,微笑道:“我弗要哉。”元荪想不接,不好意思,又听身后有脚步声,恐人看见,随手一接,恰又慌了些,把刘太太纤指捏了一下,觉着柔若无骨,又滑又细,心又为之一荡,回顾身后乃是女仆端了茶来,见刘太太正望己笑,拿着烟卷抽了一口,正暗体会美人脂口昏泽。
何、王两牌角也走了过来,重又入座打起。刘太太神情忽改庄重,不怎说笑,打完八圈,王太太算是翻本,小何太太多输了二百元,元荪只倒出三十元,抛去零头,共赢九百四十元。刘太太一家大输,随取皮包数了一叠钞票,放在桌上道:“我输五百三,这里五百五,下余二十元赏当差娘姨好了。”筠清听说算账,便走了来问道:“三姊照例起码十六圈,今天时候比哪天早,怎不打了?”刘太太笑道:“今天我有点腰痛,好在是输家,隔日我请客再打吧,你代我们把账算一下。”元荪道:“打着玩,牌又只打了八圈,改日重打再算不是一样,刘太太何必如此认真?”筠清笑道:“三弟你不知道,我们虽是要好姊妹,打牌向来认真,这倒不必客气。你赢多少?”元荪说了数目,筠清把账算过,把余人输的钱也接过来,数了九百四十元与元荪。元荪心想一家一半,正要对半分开,筠清拦道:“我此时没地方放,你先收起,明天再说好了。”元荪知是托词,笑说:“筠姊前后之言不相符了,亲兄弟,明算账,我如输了还不是要由你付?”筠清微嗔笑道:“几年不见,你怎学得这等小气?我两人分什彼此,你代我收起不是一样?”
元荪不便再争,只得收了,为表自己不是空枪,又把自己皮包取出装钱,故意现了梢,并赏了下人二十元。何太太道:“我今天输得多冤?”刘太太笑道:“阿要我赔还把你?
铜钱银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象你们把钱看得这重。”小何太太笑道:“你是有钱人,自然不在乎,我们怎能比你,自家有钱,老爷又是财主?不过今天的牌便输再多,也叫人心里高兴罢了。似周先生这种好人,还真头一次见到过。我已留心好半天了。”
这一桌只王太太人较老实,丈夫是个县长,出身小军官,财势都不如人,本是随众趋奉,好为乃夫运务差事,无什输钱,心颇欣幸,接口笑道:“周先生牌品果然真好,明天我请客,能赏脸么?”何太太刚答:“明后天俱有人定下,且轮不到你呢。”元荪慌道:“明天我还有事,过几天我借筠姊这里回请吧。”筠清问道:“三弟初来,有好几位姊妹都要请你,准备多天,先在我这里见了面,由明天起改在各人宅里,你真有要紧事么?”元荪不便明言老母将到,答说:“明日有要事须去天津,办完事至少也在五天以外。”刘太太呆了一呆道:“周先生却不好意思骗我们哩。”元荪答说:“哪有此理。事完一定奉扰好了。”筠清也说:“我这兄弟一向不会瞎说,好在早晚一样,就请何家二姊当众说明改期吧。”小何太太笑道:“你真会代我打算盘,看得我姊妹这样小气,多请一顿饭也请不起。周先生要去天津,不会等他回来重请吗?打退堂改期多不好意思?”刘太太道:“你不改期我也不扰。”小何太太问是何故,刘大太道:“我连日不舒服,一个打不动拗了台脚,岂不又要听你喊冤?”小何太太俏骂道:“我就恨你这张刻薄嘴,我不过说着玩,真是那样小气的是吗?明天你敢不去试试。”筠清见大家坐在桌上斗口,笑道:“你们二位不是要抽烟吗,怎只打嘴架不走了?”刘太太随道:
“走,我们到花园里谈天去。”说时面向何太太,媚眼却朝元荪微微一瞟。元荪会意,心又一动,可是一则当时不便跟去,二则对方有夫之妇,又在义姊家中,就说心有把握不生邪念,男女有别,到底不应亲近,便点了一支烟卷走向另一桌绿华身后看打牌。
绿华回顾元荪在侧,笑道:“我听说三哥一家赢了么?”元荪看人照例不甚留神,以前三次和绿华相见,只觉她生得美秀,并未十分留意。这时站在身侧,细一领略,才看出她容光照人,其秀入骨,装饰又极淡雅,爱好天然,宛如姑射仙人一尘不染,纯然一片天真,别有一种少女风华,迥非一班庸粉俗脂所能比拟,不禁把昔年筠清的亭亭倩影重又浮上心头,方有此胜于彼之感,闻言笑答:“对了,我一家赢。刘大太不舒服,牌没打完,真不好意思。”小何太太道:“输赢总有,有什相干?七妹一家输,周先生手气好,替她打几副吧。”绿华笑道:“时候还早,输倒没有关系,不过我要办点事情,偏生阿姊又陪刘太大她们到花园里去了,三哥代两副吧。”说时,绿华正连了一个平和。
元荪笑道:“阿妹连完庄我再代吧。”绿华道:“我等不及,三哥打一样,该连庄总需要连的。”随起相让,元荪接手坐下,头牌便连一个平和,断么两番,众人方说:“周先生手气真好,若再打还赢得多。”元荪见绿华面前筹码,如非庄上和这两牌,二百元已快输光,心想她寄居姊家,就筠清多么友爱,钱总没有别人方便,但盼多连两副大牌给她赢回才好。第二牌庄便加了二十和底,起牌一看,除却一对发财,一个边七万搭子,余者惧是单张和红中、白板、野风之类,九幺数又不够。王太太知刘、何二人交深恐有话说,没同去花园,也在旁看牌,笑道:“周先生这一庄怕保不低了。”元荪心想,反正不想能,便把大牌扣低不打。那案连摸东风成坎,红中八九万成对,一会连碰八万红中,听九万发财对倒,对家郑太太正拆七九万,一下和推,东风又是门风,变成五番,满贯都用不完,一牌便赢回小四百筹码。第三牌下庄之后又连和了两副两番,不到一圈工夫翻回本,还成了赢家。绿华回来一看,笑道:“三哥真有本事,我下次打牌,只一输,便装有事,请三哥代表好了。”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元荪连和大牌,恐人不高兴,忙起让她,绿华便坐了下去,由此牌风便转,又和了三四牌。元荪正看得有兴,忽见女仆来说:“太太请三爷到花园里去。”元荪转身刚要走,绿华唤道:“军师不要走啊。”元荪答说:“阿姊喊我呢。”绿华回眸笑道:“那你快去快来吧。”元荪见她人明眸皓齿,一笑嫣然,实实不忍拂她,又无不去之理,只得答道:“我想许是有什话问,说完了话我就回来。”绿华笑道:“那你就去吧。”元荪又立了一会,看她打完这牌才往花园走去。一进园门,正遇筠清走来,便问:“阿姊唤我何事?”筠清道:“不是我找你,是刘太太要找你谈天,你进去敷衍一会吧。明天有什要紧事,真去天津么?”元荪悄答:“娘明天到天津,我接去。”筠清道:“寄娘来你昨天怎不肯说?今天来得这晚,客又到得大早,好些话都没机会和你谈。”元荪道:
“我也是今早才接的电报,来迟便为此事,我在客边,一切从俭,最好连姊夫暂时都不要提,等天津回来,把家搬好,和你细谈一回,再请你和妹妹见娘去。”筠清道:“寄娘来承德不知道了么?”元荪道:“姊夫还不知道准日子,他事又多,哪能想到,千万等我回京见面再说。你既认我作娘家人,不要叫人家看出寒伦相来。”筠清略微沉吟,见女仆迎面走来,便道:“我知道了,她们在吃烟屋里,你先代我陪一会吧。”元荪应声,便往书房走进。
刘太太和小何太太正在承德烟榻上对灯,见元荪走进,同起让座。刘太太笑道:
“你阿姊不在这里,是我们请你来的,阿要到榻上横一会?”元荪答说无须。一看那烟榻也是主人定制,乃是两具形如旧式美人榻的长沙发,一头是枕,一边是六七寸高厚。
三尺半长的靠背扶手,空出一边和另一头,两榻正反相对,当中有两尺来长一个长方形小几用玻璃砖作面,四边设有寸许高白铜栏干,当中摆着一个紫檀螺钢雕花的大烟盘,一盏特号晶罩,整块云白铜雕刻的大谷烟灯,一切烟盒、烟灰缸、烟杆、打板、水盂之类不下十四五件。除杆于是铜质镶珠外,不是金玉晶翠,便是精巧细瓷,近枕一头有一带展挖孔小阁,上设枪架,连大带下共有七格,孔内嵌着十余个极精贵的各色烟斗,其他还陈列有好些小巧玲珑的玩具。烟盘内,下手一技色如蜜蜡,白银头尾盖化,镶嵌珠翠宝石的广竹长枪,拿一技蛇总管也足是一对七把坐的长枪,架子上还放有一枝,连下手竹枪均似主人常用之物,刘太大用的是枝虬角镶金头尾的坤枪。榻系皮质,上铺锦茵。
烟几之前另有靠背短沙发嵌在两长沙发的中间。灯明如雪,满烟盘珠光宝气,掩映生辉,加上这两个美艳如花的少妇左右横陈,笑语如珠,越觉满室生春,富丽已极,令人心怡目醉。
元荪见室中除了烟榻两旁各有一短几外,余者都是陈设,并无别的坐处,心想那短沙发在两张榻之中,一边一个少妇躺在那里,手足隔甚近,又只有靠背,并无扶手,直似男女三人挤凑在一起坐卧,觉着形迹太密,男女不便,回顾室中女仆未在,想到外间另找一把椅子旁坐。刘太太一面往下重又卧倒,一面将脚微伸,朝榻前短沙发一点,笑道:“又没外人,三弟这里坐坐好谈天。我和阿姊亲姊妹一般,我们把你看作小弟弟一样,有什客气?”灯下容光本更娇艳,元荪听她忽然改口,眉梢眼角透有情致,比初见时又加了两分亲密,再看到那翘起让坐的一条玉腿,一双又薄又细的长统肉色丝袜贴肉紧绷其上,里外一色,通体更无一条皱纹,仿佛裸露在外神气,玉肌丰盈圆柔,腿却细瘦,加上那一双胫时丰妍又薄又瘦的双足,越发好看动人,明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