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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对于一个在荒漠上带着枪赶路的人来说,他到庆典上去还能干什么呢?偷东西或是杀人没什么两样的。到时候,废墟会成为全帝国警戒最森严的地方,蛮力总会被更强大的力量折服的。一个人年纪轻轻地就送了命真让人可惜啊。”
霍恩等待着。他已经学会让自己等待别人先露出身份和意图。
“我们三个是一路人,”吴老头接着说道,“我们相互之间无须隐瞒什么了。莉儿和我都活得太久了,什么大道理都看透了。人就是得活下去,该干什么就得干什么。”
“我不会死的。”霍恩开口了。
“我们是这么想的,我们都这么想的。可我们还是会死的。不过你可能是对的。你现在还不会死,因为你无法及时赶到废墟去。”
“你错了,”霍恩平静地说道,“你说过,我们三个是一路人。我们之间不用隐瞒什么了。你们不是也要赶去参加庆典吗,你们会给我带路的。”
霍恩对于老头儿会成为他的向导表现出一种平淡的自信,这种自信由来已久了,或许在他俯视凹地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不,不,”吴老头结结巴巴地说,“我不能那么干。我是说——那样会——”
霍恩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吴老头的脸。
吴老头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耸了耸肩,重又坐定。“就随你吧。谁叫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可是你不知道这样做会引出怎样的后果哟。”
“人们总是自己给自己勒紧了绞索。”莉儿阴沉沉地说道。
霍恩默默地盯着他们俩,双眉紧蹙着。吴老头打了个哈欠,身子抖了抖,躺倒在火堆的冷灰边,像婴儿般蜷成了一团。
“没人放哨?”霍恩略带讥讽地问道。
“为什么?”吴老头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有点沉闷。“死亡会来临的,就像黎明会来临一样。要是它们一块儿来的话,谁都挡不住。这两样我哪个都不愿醒着看到。”
“那你怎么能活得这么长呢?”
一声哈欠传到了霍恩的耳朵里。“该吃就吃,能睡就睡,不愁明天。背后是石崖,我们又能跑到哪儿去呢?此外,莉儿会放哨的。”
霍恩耸了耸肩,带着习惯性的谨慎爬到了凹地的边缘。等适应了夜的寂静之后,他让他的各种感觉都散发进荒漠:荒漠中没有生命。他一捏裤子背带里侧那条沉甸甸的腰带,一枚硬币跳到了他的手心里。这个水晶碟片镶的是银边,霍恩将它举到眼前,对着星空。
手发抖了,他连忙用另一只手抓住,止住颤抖,将硬币拿稳。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但是现在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否则后果将是致命的。
嘎斯·科尔纳从硬币里望着他。他那眉目粗大的古铜色脸庞,硬挺、发红的头发和灰黄色的眼睛是那么令人吃惊地栩栩如生,这位大权在握、气势逼人的埃戎公司总经理用坚走的目光盯着手持硬币的人,仿佛在说:
“这是钱,是贸易的工具,是帝国的象征。这是硬通货,铸造精良,无法伪造,支撑它的是埃戎全部的力量与财富。你为了得到它而历尽辛苦,但你的辛苦不会白费。你的手中举着你的报偿,这是一件艺术品,是价值的象征。你为了得到这枚钱币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拥有了埃戎的一份。索取吧,你将毫无疑问地得到它。”
夜风带着寒意吹到霍恩半裸的身体上。他强忍住没有发抖。他把硬币放在荒漠的尘上中,然后一枚接一枚地一共掏出五枚水晶碟片,把它们一字排开,五枚硬币镶边的颜色分别为银色、橙色、绿色、蓝色和黑色。硬币上的人像为总经理和他五位董事中的四位:梅特尔主管动力,费尼伦主管交通,隆霍姆主管贸易,杜凯因主管安全。
5张脸有的瘦有的胖, 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显得勇武,有的透着狡黠。不过这些差别是无关紧要的。他们全部有着表明纯正血统的金色皮肤,而他们的眼睛则透露出一种更深层的同属关系。他们的共通之处便是权力,在他们的身上都有着对最高权力的渴望,这种渴望并未得到全部的满足,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也是无法满足的。
第六枚硬币镶着金边,跟霍恩扔给吴老头的那枚一样。那是主管通信的象征。霍恩将这枚硬币举到了眼前。
硬币上浮现着一张女人的脸,就好像一朵花轻轻地含着一滴晨露,晨露中映射出重新开始的世界所具有的无限的可能性。她那淡金色的皮肤由金红色的头发映衬着,束发的带子上镶嵌着白色的大钻石。红红的嘴唇微微弯着,露出浅浅的笑意,在向能赢得她们的男人许诺着一个帝国。她的头骄做地昂着,在告诉他便是一整个帝国也不配放到她的脚边。她那黄褐色的眼睛望着霍恩,目光直透他的眼中,审视着,掂量着……
就是这个男人吗?
“可爱的文姐,”一个带着喘息的声音说道,“文妲·科尔纳,新董事,总经理的女儿。”
霍恩猛然一惊,朝着声音发起处转过身子,手迅即抛下硬币,朝手枪摸去。吴老头跪在他身边,手无寸铁。霍恩的手缩了回来。
“长得真美,”吴老头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还是那一切东西的继承人。”他朝着缀满星星的夜空胡乱一摆手。“要是她能找到一个男人强得能帮她掌管那一切就好了。”
“千万别那样,”霍恩说道。他用手指着刚刚升起到地平线的昂星团的七姐妹星。“埃戎征服了卡农联盟,但要统治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帝国就好比涨起的大潮,”吴老头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总有一些小浪花跑在它的前面,但后面的大波涛会把它们砸碎。现在帝国已经扫平了星团,把它像小浪花一样砸扁了。它再也起不来了。当大潮最终退去的时候,只留下遍布沙砾的废墟。”
“胜败还没最后见分晓呢,只要解放者还活着。”
“你以为埃戎不知道这点吗?”吴老头反问道。“彼得·塞尔已经被送到监狱终端去了。几个月前,他死在那儿了。我听人这么说的。”
“死了?”霍恩略有点吃惊。他朝着地平线举目望去,望着昂星团,那群星星彼此之间靠得那么近,无须管道即可进行文明的交流,而在管道中是没有自由的存身之处的。他凝望着自己的家乡,第一次意识到他再也回不去了。
300光年的距离将他同星团隔绝开了。从管道中走只需6小时。而用速度仅次于管道的其他交通方式走便需花上他六倍的生命。管道是通进埃戎的,而他所做过的事和将要做的事已经把他挡在埃戎的大门之外了。
我怎么会在这儿的?霍恩在心里纳闷道,但随后他就把这个念头赶开了。
“晚安,理想主义者。”吴老头轻声说了一句,然后走开了。
霍恩耸了耸肩,收起了摆在面前的硬币。
你为了得到这些钱币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把手伸向腋下的手枪,毫不费力就拔了出来。他把拿枪的手夹在两腿之间,枪口对着荒漠。
这些钱他还没挣到手。明天他就要去挣这些钱了。
历史
文明……
同其他任何东西一样,文明是有价的。现在的代价就是自由。为了获得共同生活的权利,人类放弃了随心所欲地行使的权利,他们制定出法律来约束自己的行为。
当文明受到来自外部的干涉时,它的代价便更昂贵了:法律由别人来制定了。
只有管道才能实现跨越星球的文明。只有埃戎知道管道的秘密。
有的人不愿付出代价。他们宁肯去买自由,宁肯为了自由付出尝尽千辛万苦的代价。
因此人们从埃戎帝国的跟前逃开。他们乘着破旧生锈的飞船,顺着星际航路逃去,逃离这种文明以及帝国的日益扩张的范围。
在一个曾叫做昂星团的地方,自由停止了奔逃。星团中的各星球既近得可以构成一个松散的联盟,可以互通贸易,又远得无法相互征服。低速飞船将这些星球串联成了卡农联盟。这个联盟的象征不是一艘飞船,而是一个人。
而在现在的星团上,在经过两场大战之后,自由已经死了,埃戎已经将它碾碎了。因为自由是会传染的,而桥梁是有利可图的。
消息传得很快:彼得·塞尔已经死了。
但是塞尔是一种象征,而作为象征的东西同自由一样,只要还有一个人相信便不会死去……
《星际桥梁》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
第三章 窄桥
霍恩一下子醒了过来,神经因警觉而兴奋异常。
他手中端着枪朝荒漠中极目望去。东方的地平线上已经开始泛灰了,群星也从那儿隐去了。但危险不在荒漠中,荒漠中没有生命。
他把目光转向左侧,但凹地中依然是漆黑一片,漆黑而又安静。但是漆黑之中有点东西改变了。
一个常常遇到危险的人学会了依靠他的直觉,靠它来对无意识的观念进行微妙的分忻。这也是情势所迫,因为危险不容你从容判断。
虽然僵硬的肌肉在提出抗议,霍恩还是悄然起身爬下斜坡。凹地中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尘土中黑色的灰烬表明曾有人到过这里。
吴老头和鹦鹉已经走了。他们收拾起寥寥几件行李,在他睡着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就是让人不懂的地方。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让自己拥有过真正睡着的奢侈享受了。他的睡眠离清醒只差一步,周围环境只要有一点变化便能惊醒他的瞌睡。他们怎么可能不吵醒他而离开呢?
他根本没准备睡觉。越是接近目标,危险性便越大。难道是身体对受到超过忍受限度的驱策而做出的反抗?真是滑稽。但不管怎么说,他睡着过了。他觉得自己比刚出发时还要精力充沛、头脑清醒。
如果说即便他处处小心,仍然被吴老头下了药的话,那么吴老头一定是聪明过人了。霍恩只能这样想下去,不然他快要怀疑他们是否到过这里,甚至怀疑他们是否真正出现过。
霍恩下意识地把灰烬掩埋好,然后耸了耸肩。他觉得这下没有后患了。
怎么说这对他都不是一件好事。那老头儿本来对他很有用的,霍恩确信吴老头知道一条通往方山山顶的路。不过为此生气是毫无道理的。对霍恩来说,吴老头是一样可以利用的东西。因此,如果吴老头有办法的话,他当然有权逃避被利用。
霍恩考虑了一下爬方山的问题。借着渐亮的天光,他看见石崖上没有缝隙。很可能寻找缝隙要花上他一天的时间,那太长了。
霍恩顺着单独的一行靴印跑上斜坡,研究起足迹来。它笔直地沿着悬崖边伸向前方,一直远到看不清楚为止。
霍恩跟着靴印,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起来。足迹还很新,最多只有一两个小时,靴子上的补片印得很清楚。霍恩熟练地阅读着痕迹:在这儿吴老头把手提箱换到了左手;在那儿他停下来歇了口气或喝了点东西,接着出现了一条之字形蛇行痕迹,然后又突然消失了;再往前,脚印边又出现了一只兔子的痕迹。
霍恩在路边看到一只被扔掉的半升的瓶子,标签上写着:乙基酒精,合成类,酒精度18度。埃戎出口管理局监装。
霍恩开始感到渴了。他把水壶中最后一点水喝了,只有微少的一小口,聊胜于无罢了。他重新旋好水壶盖子,舔了舔嘴唇。
几乎在不知不觉间,脚印变得更新鲜了。吴老头就在前面,只有几分钟的距离了。霍恩像一路上时时在做的那样抬头望去,只看见左面是陡峭的悬崖,前面是红色的尘上。
然后脚印不见了。它们终止于一面被风刮得光光净净的岩石斜坡前,再也没有从任何交界处回到尘土中。
霍恩朝悬崖打量着。鸟儿可以从上面飞过去,但吴老头绝办不到。霍恩仔细端洋着紧靠崖脚生长的灌木。它呈现出一种不太可能的绿色。有些叶子有刚擦过的痕迹。
霍恩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 后面露出一片黑色。是一个洞口,有1米高,0。67米宽,霍恩不喜欢山洞或隧道,因为里面有大多不确定的东西。但这个山洞却是通向森波特的。
霍恩手足并用地在黑暗中爬行,感觉到光滑的岩石是潮湿的。这一点点细微的水流应当就是洞口那丛灌木的成因了。在荒漠中水是一种稀罕东西,空水壶碰在洞壁和地面上发出的声响提醒着霍恩水有多么稀罕。这声音对于嗓子眼儿沾满尘土的霍恩来说不啻是一种折磨。
他苦笑了一下,爬得更快了。渐渐地四周的黑暗变淡了,现出光明的轮廓,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