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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携着入了城中,门口并未有人守着,倒是城内熙熙攘攘的,看似鬼怪丛生,却不显阴森恐怖,仿若只是寻常的世俗凡人乔装改扮了。
这不免让徐岫想起了现代的万圣节。
两人走了一会,才发现这座城池倒有几分村庄的味道,挨家挨户都是识得的,他们两个生面孔在其中竟异常明显,不时有人与他们打招呼,虽不认识,却热情至极,只叫他们自己选一间没人家的屋子住下。
这时忽然左方矮墙那头跳出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来,脸色是不自然的铁青,双颊上晕着两个大大的红圆,像是贴上去一样。穿着件雪白的小裤衩跟红肚兜,光着小脚丫在地上跑,正好撞上白徐两人,一溜烟抓着白将离的下摆把头藏了进去,只撅着小屁股发起抖来。
旁边的路人都大笑起来,有个只穿着件褂子的大汉走出来,抓着那小娃娃的裤衩拎到空中,只笑骂道:“你这调皮蛋子,又去惹你阿娘了?”他胸口有一道巨大的伤疤,鲜血凝着,随着他说话时候微微颤了颤,看着就叫人觉得发疼。
白将离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此处极为怪异;徐岫倒是心知肚明,就是看着那血肉蠕动的伤疤有点犯恶心。却见那鬼娃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拽着自己的小裤衩,抬起头来,冲天辫顿时拍过了那大汉的下巴,笑嘻嘻起来:“铁叔,你今天看起来好狂野啊。可是我还是喜欢英俊一点的。”他摇头摆脑了一会,用小脚丫踹开那大汉,一下子扑向了白将离。
却说白将离何等的身手,只稍稍侧过身去,便叫人扑了个空。倒是徐岫看那小孩子快要扑到地上去了,大袖一舞,将那孩子抄起一提,放平在地上。只是他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底下的穗子抽了那鬼娃娃一边脸颊,好在那孩子还懵着,没感到疼痛,只是傻傻的歪过头去看徐岫跟白将离,脸上一条浅浅的红印子,看起来煞是可笑。
“挨天杀的虎子!”一声石破天惊的女高音从那处矮墙边传了过来,“你给老娘过来,说!你这小裤衩破了第几次了!叫你再去逗小彩家那条破狗,看老娘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哎呀我的娘咧。”那叫虎子的鬼娃娃一下子把头钻进了徐岫的下裙里,这次倒是聪明,把屁股也遮得严严实实,只闷闷的在里头喊,“我是虎子啦,是虎头虎腿,跟狗狗有什么关系啦。”
那大汉本是笑眯眯的看虎子吃亏,听得里头虎子这般闷声回答,不由大笑起来。矮墙那边又翻出个穿着高裙抹胸的女人来,脸色惨白至极,发鬓枯槁,下裙破烂,穿着一双绣花鞋,八分像鬼十分也像鬼;只是她手里却拿个棒槌,面色凶狠:“呸,你再给老娘说一句试试,快从人家裙底下出来!”
虎子扭了两下,小心翼翼的露出小屁股来,头还藏在里边:“不要!你答应我出来你不能打我啊!”他话音还没落呢,那女人就抄起一个过路老人的竹杖抽上了虎子的屁股,那小孩尖叫一声立刻弹起来,死死抱住了徐岫的小腿,安安静静的待在里头,一言不发,秉持沉默是金的好习惯。
“虎子他娘啊,使劲儿抽,我等会在削一根,千万别跟我客气。”那过路老人笑眯眯的跟女人挥挥手,白将离一看,那老人家清瘦佝偻,肤色铁青,透着死人斑纹,整个人犹如一具千年古尸,虽未曾腐败,却枯干收缩了起来。
白将离只觉得这个地方每个人看起来都像鬼多过像人,死气蔓延,却并未有一点鬼气与腐朽衰败之息,实在是奇怪。
只是当务之急却不是查清此地,而是那个孩子
其实徐岫倒不是很担心,阆天内的居民千百年来日日经历变化,因在这片乐土之中安然生活,各个都是长寿且心地良善之人,阆天的变化是他们最大的乐趣。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不会动粗的人(虎子娘之类不算),是一群可爱的小绵羊
但白将离不知道,这一群像鬼多过人,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那个不知深浅藏在师兄下摆里头的鬼娃娃,都让他必不可免的警惕万分。
“出来。”白将离冷声道,屈下身体抓住那孩子的小胳膊,又重复了一遍,“出来。”
虎子只在里边“哎哟喂”的大叫,滑溜的顺着衣服脱了身出来,一下子把头钻出来,手抓着徐岫的下摆围着自己的脸,脸上两个明显的小酒窝笑起来,层层叠叠的裙摆荡起,衬着他的小脸像一朵扭曲怪异的花盘。
他羞答答的低下头去:“哎呀,干什么嘛。”徐岫看着孩子搞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女人脸一阵青白,却看着满面冷淡的白将离,有些担忧。直到白将离将他拎起来,准确无误的丢回她怀里,才瞬间将那些担忧小心收起来,换做一副凶神恶煞的面貌:“哼哼,小虎子,落在你娘手里了吧。说,想怎么吃,是我给你竹笋炒肉一顿呢,还是清蒸红烧一下?”
虎子露出两颗犬牙,呲牙咧嘴的一笑,只说道:“我的好阿娘喂小心肝”他头上立刻被那女人拍了一巴掌,发懵的见她一脸怒气冲冲,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瞪了眼哄笑的旁观路人,再咳嗽了两声,“啊呸呸啦,我虎子是阿娘你的小心肝啦。”再看女人神色微缓,才讨好一笑,“我们换个糖醋好不好咧。”
那女人也对他呲牙咧嘴一笑,看起来更为恐怖,只道:“嗯不好。”她一把拎起小孩子,只抓着他冲天辫摇了两下,“我烤你个小乳猪回家吃。”说罢把哭丧着脸的虎子扛在肩上,抄起方才掉在地上的棒槌,一步步往矮墙那头走了。
路人见没了热闹,便纷纷散了。
徐岫与白将离互看一眼,一个是满心好笑,一个却是满脑子的迷糊。
作者有话要说: 阆天居民:长寿且心底纯良的阆天土著居民,对阆天的变化无常非常习惯,黄发垂髫,怡然自得,将城池改造成村庄,养着各色弱小家兽与奇怪的植物供以食用。千万年以来不曾更改,只适合居住阆天之中。
第二十七章
两人心中担忧白玉英,却并未失了分寸,只慢慢绕着城池走着,企图搜寻一点线索痕迹。白将离心中犹有疑惑与戒备,并不寻人询问,只是自己四下打量,动作隐秘。
这时前边一处院落中转出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来,手上抱着个竹筐,背是笔直的,满脸笑容,不时有人与他打招呼,也都一一应了。白将离拉着徐岫住了步,只看着那老人,微微蹙起两道眉毛来,似是若有所思,又似只是发呆出神而已。
时间久长了,徐岫不免有些疑惑,只轻轻拍拍他的臂膀,柔声问道:“将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将离还未说话,却见那老者拄着拐杖,将竹筐背在身后,走了过来。他穿着粗布麻衣,面色却极为红润,慈眉善目的,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显得格外出众诡异。
那老者一边走一边问:“后生俩打哪儿来呀?面生的很啊。”他声音洪如钟,背脊挺似松,全然不像已至黄发迟暮之年的人。
徐岫心中一叹,心想难怪白将离失神了,当年就是这个老流氓把他抱到玉英宗山下的,就算那时候还是婴儿,但身上的气息估计是还记得吧
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魔族,抛弃谁也别抛弃魔族。人家记你一辈子,就算你毁容换貌,也还记得你的气息,哪怕当时人家就只有几个月或者几天大
除了真爱(或者真恨)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堪称外挂的技能才好
“从外边来。”白将离答道,“来寻妹妹,很快便走。”
他惯来是如此干脆利落。
那老者眯眼一笑,只手抚须说道:“后生倒是好有心,只是不知道哪个是你的妹妹。再说,这天就要暗了,恐是人也不好找,我们这地儿也没什么客栈的,不好叫你们两个外乡人住野外头,不妨来老夫家里住一夜何如?”
徐岫接了话笑道:“那恐要叨扰老人家了,我们二人初来乍到,实在人生地不熟,偏生妹妹又不在身旁,着实心急如焚”
老者引他们回了自家小院,只和蔼笑道:“此事实在无须着急,老夫在此处也算有些薄面,与大家伙说说,让他们帮你们兄弟二人留意留意便是,若在城中,大约明日便会有消息的。只是不知那姑娘可有什么显著特征或是别的?”
“她闺名唤作玉英,样貌清柔可爱,我观城中老少男女,似都是熟识。如此便方便上许多,只需遇着个陌生女子,与她说‘玉英,你师兄寻你呢’,若应了,那便就是了。此番委实多谢老人家了,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
老者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笑道:“是啊,我们祖祖辈辈便在此处生活,自然是熟识的。老夫也不敢断口能寻着人,后生这句谢道早了。”
“何谓早迟,老人家有这分善心仁义,愿助我二人早日寻回妹子,便足以令荀某敬佩了。说了这么久,尚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徐岫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唤我黑老吧。”老者推开门,淡淡回应道。
阆天的时辰与外边并不相同,但也相差不远。
他们在外界是子时被吸入阆天,而此处却还是金乌微沉,玉兔初升,但夜幕黯淡,很快就席卷了整片阴沉沉的天空。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三人用过饭后,黑老收拾出了两间客房来,让两人早些休息,自个又到灶台那边忙活去了。
徐岫今夜兴致不高,用过饭后尤其觉得疲惫,只好与白将离道过别便先回了屋子休憩。他偶然转头一看,只见白将离神色难测,孤身站在庭院之中,仰望空中那轮皓月无双,显出几分寂寥来。
很难说是月衬得人越发清俊脱俗,还是人衬得月愈惹清冷银辉。
微微叹了口气,徐岫面色有愧,心想这种人间凶器被乱放出来,难怪妹子们纷纷撑不住。
也许是屋中久未收拾,又或者身体的确欠佳,徐岫回房没多久就觉得心闷气短,即便嗅着四蕊紫浆的香气也只是暂缓。他单手抚着胸口,急急将窗门打开,夜风轻拂,凉爽扑面,才叫他觉得好受上一些。
不过这法子也是暂缓,没过一会,徐岫就觉得心口开始抽疼起来,满头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来,他用尖长的指甲使劲掐着胸口,试图以痛止痛,却没多大成效。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心口剧痛起来,好似千万只蚂蚁撕咬不停,叫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两圈嗷嗷大叫几声。
但这种疼痛也并非难以承受,徐岫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坐在椅子上,冷风吹得他面颊冰冷如雪,也苍白如雪。
又过了一阵,这种痛楚才渐渐缓和消失,徐岫全身却都被冷汗打湿了。
灵力游走全身上下,也驱不走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徐岫伸手擦拭去了脸颊与脖子上的冷汗,将全身衣物都脱了下来,整个人缩入了被窝之中,只觉得唇齿都发起抖来,将自己紧紧抱住。如此一番做下来,他才有闲心跟自己开玩笑:“好吧大概生孩子也没我这么惨了”他说了半句也说不下去了,只蜷成一个团,满头长发缠着身体,不知明日会打多少结。
这不是旧伤也不是旧疾。
好歹现在也算是个半吊子大夫,徐岫绝对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可能有任何伤势,更别说像是这种貌似心脏病的沉疴宿疾。
总不可能吃黑老一顿饭吃出病吧,明明将离都好好的,虽然也不排除他是主角他最大的可能,但是黑老也没必要害人啊
虽然跟小命息息相关,但现在反正没事儿了,再说又想不到源头,徐岫还是决定坚持‘放心宽让体胖’的道路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愁来明日愁嘛,毕竟什么线索也没有,大不了到时候吃白将离几颗仙丹神草什么的,管他什么病,都会消失掉了。
不过还没等徐岫睡下,白将离就进来看他了。
黑老似有所察,只遥遥的看着白将离迈入徐岫房中,眸中似有回忆留恋之情,半晌才叹息着佝偻离开。
却说白将离合上了门,看见徐岫面色惨白的躺在榻上,便拉过一张小凳来坐下,轻声问他:“师兄,还好吗?”他将手伸入被子中,只觉得一片虚寒之意,淡淡的冷香飘散在空中。
被窝里本就半冷不暖的,徐岫乍然手被白将离握住,只觉得一处顿时暖和起来,便分外贪恋他的暖意,心下当即蠢蠢欲动起来,故意说道:“没什么好不好的,约莫是旧伤发了吧,身上冷得紧。你不必忧心,自己先回去歇息吧。”
果不其然,白将离听了,只微微一抿唇,轻声道:“师兄这般受苦,将离如何能放心我功体属阳,若师兄不介意”
徐岫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心说我哪里介意啊你赶紧上来吧我快成冰棍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那么说,只一双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