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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着的嘴唇了——「我这个人喜欢把自己放到对方的位置上去思考问题。这是我处世的诀窍。」他扫了一眼宽敞的办公室,微笑道,「让我从你的角度出发来分析一下吧。你手上正办着非常重大的谋杀案,也许是两件,目前没多大进展。所以现在,似乎有必要深入调查每个人的每件事,从理论上说,这有可能是你发现有用的——你们怎么说来着?——对了,线索。你会不可避免地发现,许多年前的某个时候,我跟麦拉·约克订了婚。我说过了,不要问我任何问题!」
埃勒里的双唇微微一动又闭紧了。马洛里合上双眼,陷入很长一段沉默。当他重新睁开眼睛时,埃勒里的感觉就像上次半夜被迎面而来的巡逻车前灯晃了一下似的。
「你会发现我们是在约克小姐走运之前订的婚,也就是先于约克小姐按照老那萨尼尔的遗嘱继承家产。她一直没有结婚,家族的四个人中已经有两个撒手而去,而麦拉拥有的资产无疑会大为增长。由于我怀疑——不,那对你我都没什么价值——因为我知道,因为我一直坚持探听她的消息,而麦拉仍然保持着对我的那种扭曲了的偏见,这引起了你的好奇心:我是否会心仪那份可观的财产而尝试着跟她重新建立关系。你甚至有可能怀疑,奎因先生,会不会是我策划了所有事件的阴谋。先不必回答这个问题。」
埃勒里再一次闭上了嘴巴。
「奎因先生,」马洛里继续彬彬有礼地发问,「你是不是也知道我跟麦拉·约克二十年前解除婚约的原因呢?」
终于可以开口说点什么了,多少是一种解脱。埃勒里说:「不。」
马洛里显得很满意:「很好。我欣赏说话简明扼要的来访者。奎因先生,我这个人长于制定计划,并且,一经制定,必须遵守。我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这种毫无意义的生活方式了。那时候我为我和麦拉的未来制定计划——顺便提一句,她那会儿迷人极了——我始终坚持那样做。当那些计划不可能实施——我会加以调整,但是当我发现这些计划最根本的不可能正在于她——我只好对她做出计划,这么说吧,让她摆脱他们。」
老先生突然伸出贵族气十足的纤长手指,拿起他面前台面上一只做工精细的摩洛哥皮质包框的双画面镜框,把它转过面来,白皙的手指仍然优雅地轻抚着它。埃勒里凑到近前去看。
镜框里有两张相片,其中一张上是一个目光沉静的年轻女人,有着惊人的丰满胸部和白金色的头发;另一张相片上有三个健壮的十岁上下的孩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因为年代久远,相片已经大为褪色。
马洛里笑了:「他们正是我跟麦拉不可能结婚的原因。」他把相框转了回去,重新让它面对他自己,「是她自己告诉我的。」说着,他望着那只相框微笑着,「她自己说的。」
「就凭她毫无根据的一句话?」
「我从来不根据无凭无据的说法行事。作为她的未婚夫,我去咨询了她的医生。那是千真万确的。但是我规划的是一个完整的王朝,一个在富饶领土上孕育起来的王朝。没有孩子,就没有麦拉·约克。还有比这更简单的吗?你可以评论一下了,奎因先生。」
埃勒里说:「我不知从何说起。」
「你当然知道从何说起。比如,你可以说:这对麦拉可是个不小的打击呀。我承认。但是这对我同样也是不小的打击:我也很年轻,而且她又是那么迷人,奎因先生。我只能靠出去远游寻求安慰,这在当时的情形下再自然不过了。
「再者,奎因先生,你还可以说,」马洛里朝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继续说,「你一路找到波士顿来,只为寻找那个财迷心窍的阴谋家的可疑之处,而实际上你发现,我有得是钱,所以你不得不重新置疑你的假设。但是,基于目前的事态,我有可能是那种意志薄弱而且贪得无厌的人,你这个探究事物各个方面的专门人才,倒使我进一步思考你那种假设的合理性。对此我的回答当然是:我对麦拉·约克的百万家产毫无意图。我也可以提供一些事实任凭你根据常识进行评判。这些年来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百万资产、自己的投资、自己的生意,光是赚回来的钱就比麦拉·约克即将获得的翻了倍的家产还多。你如果感兴趣,我很乐意叫人取来账簿给你看,随便哪一本哪一页都行。」
「事实上,」埃勒里低声说,「我考虑的并不是这些事情,马洛里先生。我想的是,或许有些过时的、即便不是陈腐的观念,可以叫做责任和良心的问题。因为你说过,你一直没断了了解麦拉·约克的状况,那么你肯定知道她的精神状况。你难道不清楚她现在这种状况就是你二十年前狠心抛弃她的直接后果吗?你没有丝毫不安吗?何况你抛弃她的原因并不是她的错误?」
「也不是我的错,」马洛里微笑着说,「你轻易地漏掉了这个事实。这且不论。可是人嘛,或多或少都希望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你就做你自己,奎因先生,我做我自己,因为你我都有各自的意愿。你我都希望成功,我们就成功了。但是自然法则对谁都是平等的,并不另外关照失败者。当然,听说可怜的麦拉·约克的景况我也很不是滋味,我诚心诚意地替她难过。可是这跟良心有关吗?」他摇着头说,「我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我也不能承担麦拉这种不良状况的责任,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她顺应她个人意愿的结果。」
埃勒里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高深莫测的人物尽管总带着微笑,实际上非常愠怒。
「对不起,我没听明白?」埃勒里说。
「我说,」马洛里重复道,「你可能还会问到我在那个晚上干了什么,这类的问题。」
「那个嘛,」埃勒里浅笑着说,「……现在我们已经把那些迷雾驱散开了——那是我来这里要问的比较尖锐的问题。」
马洛里在转椅上转过身去,用力把厚重的窗帘拉开,展露出高阔得吓人的玻璃窗和窗外远处缩微了的波士顿港口景象。然而他拉开窗帘的目的并不是炫耀玻璃窗和港口景色,而是靠在窗台上的一件东西。
——一支拐杖。
马洛里抓过拐杖,把转椅掉过头来,脸上仍然带着神秘的微笑:「罗伯特·约克被砸死的那天晚上,」他抚摸着拐杖说,「我在坎不里奇,正躺在厄尔本医院的牵引床上,奎因先生,我的大腿骨折了。第二天下午埃米丽·约克又被杀了,我被接回了家里,只能靠这副拐杖勉强挪动,行动很受限制。现在我试着用一支拐杖帮助行走。当然,你可以去核实这些情况,奎因先生,尽管我想你最终会发现并无不实之词。」他甩了一下银光闪闪的头发,「恐怕我并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嫌疑人。」
接下去是一阵沉寂——尽管埃勒里心中坚信这个人傲岸的躯壳内部正在得意地大笑……
突然,电话铃响了。来的真是时候,埃勒里正搜肠刮肚地寻找离开的托词。
「对不起,稍等,」马洛里说着拿起电话听筒。他听了一下,转而朝埃勒里伸过手来,「是找你的,奎因先生。你接吗?」
「当然。」
他费力地把电话听筒递给埃勒里,口里解释道:「我乐意对来我办公室的客人提供方便,朝他们的家人撒点小谎什么的。」说完微笑着朝后靠在椅背上。
「我是奎因,」埃勒里对着电话机说,「哦,是的,扣住他了,是吗,爸?」接着埃勒里一直静静地听了许久,笑容从马洛里的脸上消失了。
最后,埃勒里说:「什么时候?」又清了清喉咙说,「好的,好的,我尽快吧。」
他俯身把电话听筒轻轻地放在机座上。马洛里的眼睛警惕地观察着他的举动。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是坏消息吧,奎因先生?」
埃勒里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用一种空洞的目光注视着他说:「是麦拉·约克,最不幸的一个。昨天夜里她被谋杀了。」
马洛里的嘴角垂了下来,仿佛挂上了一个上演悲剧的面具:「可怜的麦拉,」他喃喃地说。
但是该结束了。
埃勒里一言不发地朝门口走去。
马洛里叫了一声:「奎因先生!」埃勒里停住脚步转回身来。那个人又恢复了先前的威仪;嘴角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是说,一定要抓住那可恶的凶手,」马洛里朗声说,「不管他是谁。我准备赞助一笔奖金……」
「看来奥林匹斯山上还是存在良知的。」奎因式的谒语总是漫无边际而似乎又独有所指,「可是这次,马洛里先生,金钱恐怕解决不了问题。我父亲告诉我,今天早上十点钟他已经把凶手关进了牢房。」
两个人的目光跨过房间宽大的中间地带交汇在一起,同时,两人都面色苍白。
埃勒里转身走出马洛里的房门,然后用足了力气把那扇门砰地一声关在身后。
第二十章 突破
「是安·卓尔发现的,」奎因警官说,「今天早上她发现她死了。床头柜上放着这只水罐。那姑娘一直伤心欲绝。」
老人坐在一辆巡逻车里,他曾一直在停机坪上等待着从波士顿飞来的客机着陆。也许是顾不上整理和休息,他看上去好像突然苍老了许多,脸色憔悴得厉害,眼眶泛着紫色。看见父亲这副样子,埃勒里突然觉得令人难以置信的这三起约克命案实在有些令人憎恶。
「有人把毒药投进她晚间喝水用的水罐里了,对吗?我甚至有点怀疑麦拉是否沾过那水罐。」
「谁说水罐里面盛的是水?」警官说。
「我没心思开玩笑,」埃勒里严肃地说,「水罐里盛的不是水还能是什么?」
「问的有道理。可是麦拉的情况个别。那只水罐里装的全是杜松子酒。原来这个麦拉还有这么一种秘密享受的嗜好。」
「难怪她走路经常像踩着云彩似的,说话也总是含糊不清。」埃勒里说,「安知道这个吗?」
「她当然知道。」
「可怜的孩子。」
「她一直像个在行的丧葬司仪似地朝她头上洒灰。还有,你真该看看那个女警员康斯坦特成了什么样子。我只好命令她回去休病假了。施里沃太太神魂颠倒,看上去像老了二十岁。」
您也是,埃勒里心想。接着他大声说:「是不是又有卡片出现了,爸?」
「还能有什么?」
警官哼了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埃勒里。
埃勒里拿过那只熟悉的白色卡片,它诡异的五边形让他联想到打开所罗门宝库大门的钥匙。
「拚图的下脚。麦拉的城堡,没错儿,」埃勒里急速地说,「W……前面的一个是H,H前面是J。J。H。W?JHW?什么鬼东西!噢——沃尔特!难道这是……」他把卡片翻转过来,「一个M?
警官盯着卡片说:「M,那是麦拉的开头字母。」
但是埃勒里眉头紧锁,摇着头说:「如果是那样,为什么罗伯特的那张不是字母R,埃米丽的那张不是E?另外,您注意了么,如果把卡片按照M的方向摆放,那么按它的形状就该被放在代表广场西北角的位置上,可是不对,那里是埃米丽的城堡。」他重新把卡片颠倒回来,按照字母W的方向放平,「不,爸,这上面的字母肯定是W。现在您把情况跟我说说吧。」
「是我发现的这张卡片。」老人拿过那张卡片看着它说,「是用普通信封寄来的。姓名和地址书写方式跟以前的一样,是寄给麦拉·约克小姐的。邮戮是当地邮局前天晚上打上的。昨天早晨按常规邮件送到的。」
「可是如果您昨天早晨知道这件事——」埃勒里有些不解地说。
「昨天早上我还不知道。」
「您说是您发现那封信的!」
「我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警官木然地说,「发现得太他妈晚了。」
「可是怎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邮件?」埃勒里几乎喊了起来。
「你简直不能相信,真是太奇怪了。」警官的腔调就像一个向上司汇报的警员,「首先,送信的人说是麦拉本人从他手里接下的邮件。」
「麦拉?」埃勒里不相信地问,「她怎么会得到允许跑到外面去的?」
「你老实闭着嘴,我就跟你说。施里沃太太当时正在厨房里做早饭。康斯坦特帮着整理楼上的房间。安·卓尔下了楼,坐在餐厅的桌子旁边。她朝楼上喊她们下来吃饭,女警员朝下喊了一声,说是麦拉小姐就要下楼。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麦拉离开了康斯坦特的视线;她没有到餐厅去找卓尔姑娘,而是从前门走出去了——那时刻正好是邮递员把邮件送上门来的钟点。这种事儿没人计划得了,只有撒旦办得到,埃勒里。鬼使神差呀。」
「可是她们谁也没看见麦拉拿回邮件来吗?至少也该有人听到门铃响啊?」
「安的确听到了,而且立刻跑了出去。可是这个时候麦拉已经把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