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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斩奸妇
作者:天藤真
绝少有不以杀人事件为主题的推理小说。将喜剧和如此的悲剧融合在一起,这
似乎是一桩格格不入的事情,事实上,部分读者却以阅读幽默推理小说为乐。1915
年出生于东京的天藤真,于东大国文科毕业后,曾任同盟通讯社记者,战后在千叶
之开拓地从事农耕的生活。1962年以《快活的嫌犯》获得“江户川奖”第二名,后
于1963年以《鹰与鹫》获得宝石奖后,陆续有多篇飘逸之作品问世。其自然而不做
作之幽默颇获读者好评。
舞台
柳井公馆的西式卧房相当大,放在和阳台边法国式窗户相对方向的床铺,比起
一般的双人床也大许多。
这天夜晚10点左右,这张床上并没有人在睡觉,而床单却皱得一塌糊涂。虽然
床上没有人,法国式窗户和睡床之间铺着红色地毯的地板上却有一对男女躺在那里。
全身被白色毛毯裹住,又被绳索捆得动弹不得的是这一家女主人绘美。从毛毯的一
角露出来的栗色头发正在微微颤动着。
在这旁边有一台室内划船练习机。连同两把木桨被绑在一起的一名体格健壮的
青年躺在这儿。他是这家主人军兵的门生江原光彦。全身一丝不挂的他在蓝色台灯
灯光的照射之下,好像感觉寒冷的样子。
有两个人站在阴暗的阳台上,从拉开窗帘的法国式窗户往里窥望着。他们是中
央侦探社的调查员尾西和伊东。在隔一条甬道的邻室里,中央侦探社第一调查部部
长仙石达子女士刚结束了对这一家主人历史学教授柳井军兵的叮嘱。
“我最后再说一次,”仙石女士叮咛的说,“一切要照我刚才的指示行事。你
要是失败,不能套出我们要知道的事情,那么,不但所有的辛劳泡汤,大家还会惹
上麻烦的,知道吗?”
“我不会失败的。”脸色黝黑的柳井军兵紧张地说,“我虽然是个糊涂丈夫,
但不是窝囊货才对。尤其如果你刚才说的是事实,我更是绝对不甘罢休的。你就看
我的吧。我代表全天下的丈夫,把这对奸夫淫妇惩治给你看!”
“你这台词说得倒蛮像样,可惜声音缺少气魄。”仙石女士对他批评道,“你
说话的声音必须势如洪钟,而且用词也要粗野一点才行。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让他
们感觉今天的你和平时判若两人。让他们以为你快发疯,这样就最理想了。咦!?
你怎么在发抖呢?你这不是害怕,而是在兴奋,对不对?”
军兵突然露出茫然的眼光来。
“我是个无神论者,不过,这时候我真希望有个什么神让我信仰。我这不是说
此刻的我很脆弱,而是觉得为这样的事情气愤,自己很空虚。或许每一个人的心灵
天生就很空虚吧?”
“有我们做你的后盾,你不用担心什么。”仙石女士鼓励他时,听到敲窗玻璃
的声音。
这是尾西传来通知卧室里的两个人醒过来的信号。为了不让他们发觉阳台上有
人在监视,所以法国式窗户是紧闭着的,不过,由于设了窃听器,室内任何细微的
声音都可以由和录音机连接在一起的耳机听到。
“这是开始作战的时间。我们回头再谈宗教吧。”仙石女士催着军兵站起来,
在走出房间之前,又给了他一次最后的叮咛。
“该说些什么话,你都记得吧?表面上被蒙在鼓里,其实什么事情都知道——
记着,你一定要装出这个样子。他们两个人是刚刚醒过来的,正在为自己为什么变
成这样而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不可能在东京的你突然出现,他们就会吓得魂都没
有。你要利用这个优势,一口气逼他们据实招供,知道吗?你绝不能态度软弱而让
他们有机可乘。对方虽然被绑得动弹不得,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千万不能轻敌哦。
我们躲在阳台上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让他们以为这都是你一个人干的,
这样,心理压服效果才会好。不过,你要随时注意我们发出的信号。好啦,现在要
开始了。你就代表全天下的丈夫们,好好去发发威风吧。”
走出甬道,把他推向卧室的门扉。结果,军兵还没有走几步路就匆匆掉头回来
了。
“开头第一句话怎么说呢?我突然忘了……”
他那扁平的前额上冒着冷汗。
“你们终于上我的当了!——这句话要用凌厉的口吻说,知道吗?”
虽然是朽木不可雕,但现在除了硬着头皮子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仙石女士
觉得这次的电锯作战实在够累人的,不过还是振作起来继续激励军兵:
“你该不会临阵逃脱吧?你要搞清楚,今天如果得不到理想的结果,你们只有
对簿公堂了。”
“我知道,你说的一点没错。想到会在众人环视的法庭上蒙羞,这一点事情我
怎么会干不来呢?仙石部长,我这就去了。”
堂堂日本古代史权威的柳井军兵,这会儿却柔顺如一名少年,点了个头就毅然
转身,迈着大步走向卧室。
仙石女士立刻碎步走向阳台去。
剧本
将柳井夫妻这个案件带到仙石女士任职为部长的中央侦探社婚姻调查部来的,
是在京都一所大学执教的军兵的朋友宜斋和亡友松村的未亡人朋子。
松树朋子约在一个月前曾经在大冢偶然看到走进一家爱情旅馆的绘美。她当时
在夜晚的街道上守候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确认绘美和一个男子先后由这家旅馆走出
来为止。
松村夫妻和柳井夫妻向来都是很要好的朋友,而一向对军兵非常敬重的朋子由
这件事情受到的震撼当然非同小可。对她来说,这是丈夫英年早逝以来的最大震撼
事。“对那么一位好丈夫不贞,这还了得!?”她在气愤之余立刻跑去通报三人帮
好友之一的安斋了。
老实无比而对军兵关怀尤深的安斋激昂的程度犹较朋子为甚。他立刻找藉口上
东京和绘美会面而当面谏止,但被她虚与委蛇而不得结果。他于是找军兵忠告,没
想到军兵压根儿不相信他说的话。
“你们知道军兵怎么说吗?他说他知道朋子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不过,他认为
朋子一定是认错人了。他说他百分之百相信绘美,要是她有什么不贞的行为,身为
丈夫的他应该会第一个察觉才对。其实,他这么一个糊涂虫不是最好骗的吗?在我
没有说出之前,他连自己的太太头发染成栗色都没有发觉,这个人糊涂的程度可想
而知吧?”
他们首先要求侦探社查出绘美不轨的事实。
而两人真正关心的却是另外的事情。
绘美是军兵所尊敬的恩师的女儿,两人结婚乃是秉承四年前在不如意的环境下
故世的老学者之遗志。
结婚时,军兵40岁,而绘美才23岁。军兵之所以雀屏中选的原因是老先生物色
不到第二个愿意为他背负起巨额负债和难积如山的古书(负债就是因购买这些书籍
所致)的奇特人物的缘故。军兵觉得其貌不扬的自己能娶到年龄相差十七岁的恩师
爱女而感激涕零,于是立刻与之成婚,更于结婚第二年,在某人以减轻税金负担为
理由的怂恿下,将自己座落小石川高地时值一亿元以上的邸宅财产权变更在绘美的
名下。
当绘美的不贞行为被揭发而两人闹到要离婚时,军兵这祖传的惟一财产还能保
得住吗?
“绘美是个聪明人,相信她早就有所打算。不反对离婚,可是,已经分到的财
产绝不归还。而柳井绝对应付不了这个女人,这是不用脑子都想得到的事情。他最
后只有从自己的家被赶出来。虽然这是夫权失坠的时代,而且这都是他自己咎由自
取,可是他这样不是未免太可怜了吗?贵社是这方面的专家,请想个好办法让这对
夫妻顺利离婚,又能保住柳井的财产,行吗?”
安斋滔滔不绝地说完这些话时,一直在旁边沉默着的朋子也抬起她那美丽又气
质高雅的脸庞,皱起眉头附和着说:
“请贵社一定要鼎力协助。眼看这么一位好好先生即将落难,我们于心何忍呢?”
再怎么要好的朋友,肯为别人如此恳求,这样的至情委实难得。仙石女士深深
受到感动,答应接受这桩颇为棘手的案件。
依据公司的业务规定,这一类调查应该要归第三调查部受理,可是,仙石女士
和该部筑波部长素向不睦,而且越界抢生意做在公司里已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是
以大学教授为委托者的上好生意,她哪里肯拱手让第三调查部受理呢?
翌日,在大学研究室和仙石女士见面时,军兵表现的是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我认为调查是多此一举的事情。不过,你还是请进行吧,安斋他们因而能放
心就好。”
他反而以开恩的口气说说就以不在乎的态度在委托书上签了名字。他是个为人
大方、不拘小节到令旁边的人为他提心吊胆的人。就以这天的情形来说,他的右臂
裹着绷带。据他说,受伤的原由是约十天前的黄昏照例在院子里依固定的路线散步
时,假山上的石灯笼突然倒下来所致。“我差点被压死。大概是下了很多天雨,地
盘变得松弛的缘故吧?”讲这句话时,他好像在说着别人的遭遇一样。但,没有发
生地震,石灯笼哪有突然倒下来的道理呢?他每天从这旁边走过,直到自己险些被
压死之前,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座石灯笼已经有相当大的倾斜。军兵的糊涂程度由此
可见。
费时一个月后,调查有了结论。对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的老丈夫娶到年轻貌美
而又伶俐的妻子是不是会有这样的情事发生本来不难猜测,而事实更是足以令人惊
奇。
江原光彦是军兵最信赖的得意门生,执教于一处高中,他由于帮助军兵整理著
作,所以,出入公馆的情形相当频繁。他和夫人之间的奸情大概由于这个缘故而发
生,而第一次发生关系要追溯到八个月前。两人头一个月里利用爱情旅馆幽会有五
次,确实查出来的前后总次数达三十次以上。
“夫人太过分这且不说,做丈夫的如此彻底被蒙在鼓里,这样的情形世上恐怕
不多见。”
对于这一点,连老油条调查员尾西都不禁连连咋舌。
一天,知道夫人正在外面和姘夫幽会,他来到公馆访问。当时正在恩师遗产的
古书堆里啃读着书籍的军兵看到尾西就说:“绘美出去买东西,一就回来。”这一
会儿已快两个小时,军兵好像没有感觉到。
“那两个人当然相当警惕,幽会时的旅馆都选择离公馆半个小时路程之内的范
围。每次的幽会时间最多一小时,有时候才半小时就匆匆赶回去。这么仓促的幽会
也够累人的。”
说也奇怪,负责调查工作的仙石女士等三个人这时已有了一种类似义愤的感情。
这大概是安斋他们感染。欺骗坏人尚可原谅,而欺骗军兵这样的好好先生则几乎等
于欺侮婴儿,这样的行为断然无法宽恕。
而令这三个人大大吃惊的是,军兵不承认报告书所叙述的事实。
“依照这份报告,很像绘美的一个女人和很像江原的一个男人在类似旅馆的地
方进出好像是事实。不过,事情如此而已。我也算是一个历史学者,当然知道应该
尊重文献。可是,要叫我相信这些照片和记录犹甚于相信绘美和江原的人性,这是
不可能的。”
军兵一边抚摸着左腿,一边对前来报告的仙石女士声明道。他真是个容易跌倒
的人,这次是两个星期前险些从院子边缘的石墙上摔下去,结果伤到腿了。他习惯
于每天散步结束时,在这个地方的长凳上坐下来沉思。那天黄昏时分,当他正在冥
思而得到神来之笔般的构想时,木制长凳的脚突然断掉,使得他滚落地上。“那个
地方的石墙相当高,要是滚落下去,至少也得住院一段时期。我最遗憾的是,随着
这一滚倒,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妙想也烟消云散了。”
从他的神态看来,这个妙想的问题好像比自己的受伤更为重要。
尾西他们对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折服得无话可说了。
“摆出这么多明显的证据都不相信,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呢?难道说除非床上捉
奸,他是不会承认事实的。可是,没有通过钥匙孔拍摄的照相机,而且现在的门锁
很多是带有盖子的,我们如何是好呢?”
电锯作战计划在仙石女士的脑际闪过就是这个时候。
“我们可以让他看到这个场面。”她说。
这个计策安排得非常周祥。第一个步骤是叫安斋写封要求军兵到京都做三天演
讲旅行,让军兵接到信后摆出意兴阑珊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