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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城外敌军炮击的间隙,菲里从一条用土系法术挖掘出的壕沟里探出脑袋,草草扫了一眼街道尽头那堆“豁然开朗”的城门遗址,随即便不由得低声咒骂起来。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古城墙,一直没怎么好好整修,地基早就松了。被炮击的这一段附近又恰好都是沼泽地,墙体下陷得厉害,平时刮一场台风都要塌几块土方下来,现在被轰垮了也是正常情况……”
作为生长在本地的土著,刚刚在众人“节哀顺变”的劝告下,接过亡父三井银次的棒子,继任了大阪商团总裁之职的三井龙姬大小姐,叹着气如此解释说,眼角隐约还带着几分哭过的红肿,“……真正让我感到好奇的,是萨摩藩方面从哪儿找来的这么多火炮?莫非又是龙巫教的军火援助?”
“……龙巫教给的那批军火援助?不是早就被京都的贪婪公卿们明目张胆地截留吞没,又高价卖到了你的商行,然后正装备在我的巨熊军团里吗?嗯,根据情报现实,从那一回的事情曝光以后,就连龙巫教也不肯再当冤大头了。”
菲里耸了耸肩膀,“……我军的黑暗精灵斥候刚才摸出去侦察了一下,萨摩军的火炮不算太多,总共也就大概有五十多门的样子,其中还包括了乡下作坊自己铸造的土抬炮。但是他们倒也有些脑子,居然拆了附近寺庙的柱子和大梁,做了许多一次性的松木炮,放起来似乎挺响,实际威力则很可怜……但问题是,大阪的城墙连这种程度的炮击都熬不住,更要命的是还完全无法还击……嗨真是憋屈啊”
不说起还好,一说起这个,菲里就感到心中一阵窝火。
作为全国最重要商业中心的大阪港,坐落于淀川出海口的三角洲上,地势低洼平坦,难以依托山岭构筑防御体系。就连旧有的一些河流水泽,也都因为人口增加和城市扩张,而被逐步排干填平,改造成市镇与耕地,导致现在的大阪城已经是完全无险可守,攻城敌军可以非常轻松地一路推进至城墙脚下。
在战前的和平年代,这座城市仅有可怜巴巴的一千驻军,对内治安主要依靠城管队和商业协会打手,对外是基本不设防的。等到幕府军惨败于京都之后,逃回大阪的残兵败将们才开始抢修工事,沿着原先的护城河,一口气紧急修筑了二十多座炮台,安置了一百六十多尊从武装商船上征用的青铜舰炮,然后便拍拍胸脯放下心来,大肆吹嘘说城防已是固若金汤,就算有一百万敌人攻打一百年也别想拿下来。
可惜无数惨痛的事实证明,牛在天上飞,是很容易被捅下来的。“一百万敌人攻打一百年也别想拿下来”的豪言壮语尚在耳畔,而如今不过是数千敌军先锋的突袭,所有的外围炮台便在一日之间尽数陷落——因为凡是稍微有点经验的老兵,都被抽调去各处工地上当监工,炮台里只剩下一帮根本不通炮术的菜鸟和苦力,刚见到岛津家的军旗在地平线上出现,就吓得一哄而散了。
若非这些家伙虽然胆小,但多少还有些责任心,丢下炮台逃走之前总算记得引爆了弹药库,没有让这些火炮落入敌手,战局的恶化恐怕还要更加严重。
可光是眼下的情况,就足以让菲里郁闷得吐血了。
大阪守军把自己的火炮或丢或毁,糟蹋了个精光,除了射程比火枪还短的鹰炮,基本没有别的剩下。巨熊军团的火炮却还被压在底舱,一时没法卸下。海军舰队的火力固然凶猛,偏偏却又上不了岸也进不了内河,射程还够不着内陆方向的敌营……
因此,在大阪的码头搬运工点着火把连夜加班,把运输船上压舱的野战炮与弹药箱卸下来之前,菲里和他的部下还是只能缩在战壕里挨炮弹,并且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对手可能发动的连夜突袭。
至于设法跟对面那边短命鬼取得联系,通告他们已经患上空间辐射病寿命无几的真相,借此来瓦解其斗志与士气的计策……嗯,看着这副炮火连天的架势,暂时是不可能实施了。
萨摩军对大阪城的炮火轰击,从下午开始,断断续续地打到了半夜才告一段落。被重点轰击的几段城墙,基本都成了马蜂窝。城内还有好几处街町挨了灼热弹或燃烧弹,着起了大火,烧死烧伤者数以百计。可谓是初次接战,就给菲里来了个开门黑,
幸亏码头工人紧赶慢赶,在第二天终于将巨熊军团的野战火炮转运到陆地上,总算让菲里松了一口气。只是他刚刚摩拳擦掌地想要报昨晚的一箭之仇,却有些郁闷地发现,萨摩军竟然停止了炮战,甚至还把火炮都从阵地上拖走,只留下一地炸碎裂开的松木炮焦黑残骸。
第二天,萨摩军没有攻城,也没有发动任何的炮击,巨熊军团在全神戒备中白等了一天。
第三天,萨摩军依然缩在营地里不动弹,让巨熊军团继续在城中枯坐。
然后是第四天、第五天,萨摩军始终没有再对大阪城发起过进攻,而军营内的嘈杂声却越来越低微,炊烟和营火同样变得愈发寥落。此外,大阪城头的哨兵观察到,虽然营地里明显还有着人迹,但却依然招来了大批乌鸦,成天在营地上空呱呱叫着聚集盘旋,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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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肚子里好像有虫子在咬,谁能给我弄点儿麻药?”
“……天啊我的右手竟然没知觉了这究竟是什么病啊?”
“……啊这只扁毛畜生竟然在啄我谁来帮帮忙把这只乌鸦给赶开?”
“……痛得受不了啦身为堂堂武士,岂可死于床榻,我要切腹谁来给鄙人当介错?”
……
听着军营内四处响起的怒骂与呻吟声,岛津怒志浑身无力地躺在肮脏的草席上,迷迷糊糊地望着帐篷的帆布顶盖,仿佛看到了死神朝自己绽开了狰狞的笑脸。
一切来得都是那么突然,就在他从敦贺港掉头强行军杀到大阪城下,计划抢在与东军决战之前,拔出这颗背后的钉子之时,一场无形的灾难就悄悄降临了。
先是有一部分人体力不支,中途掉队,久久未能赶上,但尚未引起岛津怒志的太多警觉。然后等到全军在大阪城外扎营之后,很多人才吃了晚饭就开始上吐下泻,接着更是全身发热,喉咙疼痛。勉强拖到了第二天早上,已经是头发脱落、皮肤溃烂、半昏半醒,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最初,岛津怒志只是以为是爆发了瘟疫,为了防止大规模传染,他赶紧把这些人都集中到了一处,与其他人隔离开来,然后吩咐沿途绑来的随军巫女与祭司施法救治。可惜不管这些巫女与祭司施展什么法术,患者的病症都没有丝毫的好转,反倒是有更多的人病倒,顿时让他们急得满头是汗。
极度的惊慌之下,岛津怒志再也顾不得组织攻城了,只是忙着命人把这些患者住过的营帐、使用过的衣物和接触过的器物一律用火烧毁,又严令其他士兵不得接近患者,可最终不管他怎么忙乎,还是阻挡不住病魔的蔓延——才到第二天傍晚,岛津怒志他自己也不幸发病,倒在了帐篷里无力动弹。
随着萨摩藩主岛津怒志的倒下,军中形势迅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两万萨摩军至此彻底陷入了地狱般的恐慌之中。平时健壮如牛的铁血汉子们一个个倒下,浑身皮肤发黑流脓,咳血腹泻,每一寸肌肉都仿佛遭到针扎,在死亡边缘极度痛苦地挣扎,却根本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很快,死者的数目就超出了活人,以至于连挖坑掩埋都来不及,难闻的腐臭味更是直冲云霄,招来大批寻找美餐的乌鸦,仿佛死神的使者一般,终日在营地上空呱呱叫着盘旋不去。
面对如此恐怖的场景,剩下的“健康人”很快便放弃了拯救同伴的努力,纷纷采取了针对瘟疫最为有效的战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瓜分了营寨内的金钱和粮食,就此自发散伙,各自逃亡寻找生路去也……但其中大多数人都没能走出多远,就爆发了和同伴相似的症状,一头栽倒下去再也没能爬起来。只有极少数于京都激战之后才加入的新兵,以及临时被绑来的巫女和祭司,才得以侥幸逃出生天。
当然,后来才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经奄奄待毙的岛津怒志,基本上都是不晓得了。在他发病倒下之后的第二天,照顾他的几个亲卫小姓也全都呻吟着滚在了病榻上,从此再没有谁来服侍这位藩主殿下,失禁的大小便和恶臭的脓水,也全都在帐内流淌。
在病痛折磨之下,岛津怒志本人的神志,逐渐变得愈发混乱,每天只有不长的一段时间能保持清醒,至于剩下的时间,则是半醒半梦、恍恍惚惚,简直像是在云端彷徨。
这一天,岛津怒志在难得地清醒过来之后,却突然在一片愈发微弱嘶哑的垂死呻吟之中,听到了一个陌生而清朗的少女嗓音,从距离自己不远的位置骤然响起。
“……这间就是敌将岛津怒志的帐篷吗?真是好大的臭味啧啧,这家伙虽然是本小姐的杀父仇人,但能够以区区一藩之力,杀败我父亲倾尽举国财富,耗资数百万两白银苦心经营的幕府新军,也算是意气风发的一代豪杰了。不想在转眼之间,竟然会死得这么憋屈……唉,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末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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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树倒猢狲散(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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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么说来,早在我通过那个传送魔法阵离开故乡,提兵进京参战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嘿嘿,若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在这几个月里的百般谋划、浴血奋战,又都是为了什么啊?”
在得知了残酷的事实真相之后,饱受空间辐射病折磨的萨摩藩主岛津怒志殿下,勉强用烂皮流脓的双手撑在枕头上,低垂着下巴如同风箱一般喘息着,努力想要从草席上坐起来,却始终无法独自做到,最后只得软绵绵地瘫倒下去,从嘶哑的破喉咙中发出一串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岛津家完了萨摩藩也完了萨摩的男人全都要在这里死光了亏我还以为自己能开创超越历代先祖的辉煌事业,甚至成为新的幕府将军呢?哈哈哈哈,想不到这一腔雄心壮志,从最初就尽成了泡影,我竟然成为岛津家断子绝孙的掘墓人这叫我有何脸面去见地下的先祖啊”
一番歇斯底里的狂笑之后,他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一堆黄绿色的浓痰和乌黑的血块。浮肿溃烂的皮肤生了疽,在刚才的活动中被擦破几处,渗出了一大片嫣红的血迹。
短短几天之内,这个曾经仿佛铁打一般的南国硬汉,就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菲里皱着眉头凑上前去,给这位濒死的藩主施放了一个治疗神术,随着一阵淡淡白光的亮起,岛津怒志咳嗽了几声,脸色稍微好转了一点,但浑身的脓肿和疮疤却依旧没有丝毫的消散。
——在面对病灶深入骨髓脏腑的辐射病之时,治疗神术也很难起到多少效果。
“……抱歉,当时在下的背后有龙巫教特使的逼迫,只能听令行事。而且,用简易传送阵运输阁下的萨摩藩兵入京,也是在强敌压境之下挽回败局的唯一办法,实在是没那么多时间设置安全防护了……”
被菲里强拉来现身说法的心灵术士俘虏,就是当时亲自组织布置了那个坑爹版自杀式传送阵的罗伯特将军,摸着鼻子讪讪地说道,然后便收到了受害者一个鄙夷的白眼。
“……唉,事已至此,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君王死社稷,武士亡沙场,本来就是理所应当之事。鄙人时运不济,兵临绝境,死在异乡也是正常,不敢怨天尤人。只可惜我岛津家的男人尽数进京勤王,至此已是注定要绝嗣了。而萨摩藩这许多好男儿,竟然也一同丧命,连个能回去延续香火血脉的都没有”
岛津怒志在草席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喘息着哀叹道,让罗伯特将军惭愧地讪讪退了下去。
“……哼真正导致岛津家毁灭的东西,恐怕还要首推阁下的野心吧”
三井龙姬大小姐闻言踱了过来,用鞋尖踢了踢岛津怒志的身体,不屑地冷哼道,“……若非你利欲熏心、大逆不道,在京都公卿的忽悠之下起兵造反,而是安安稳稳地做你的萨摩藩主,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下场?”
“……大逆不道?嘿嘿,你们三井家的这些商人欺凌德川家鸣那位白痴将军,借助西洋鬼畜之力篡夺德川家幕府大权的手法,似乎也谈不上有多光彩吧”
岛津怒志咧开散发着恶臭的溃烂嘴巴,嘲讽地笑道,“……身为有血性有骨气的乱世武人,哪一个不想着跻身诸侯争霸天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