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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克一个十龄少年,哪里能对当前复杂的国际形势,只是见阿卜杜言之凿凿,语气强硬,对胡沙加尔的信任便动摇了起来,胡沙加尔怒吼道:“胡说!胡说啊!”一瞥眼见伊利克不相信自己,更是暴怒,踏上两步叫道:“伊利克,你别听他们胡说啊!”
阿卜杜和瓦尔丹一起拦住了他,叫道:“你干什么!退下去!”
胡沙加尔对伊利克叫道:“伊利克,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在胡说!”
阿卜杜则对伊利克道:“少主,别再相信这个人了!他明明知道高昌是异教徒的国度,却派人去求援,其祸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在危急关头他定是牺牲了你去向佛教徒献媚。他这么做,不但要取你而代之,而且还要将疏勒变成佛教的土地啊。”
“异教徒的国度?”胡沙加尔冷笑起来:“我和高昌谈判,虽然用了和尚,但并未涉及到宗教上的承诺,可就算我真的把疏勒变成了佛国,但只要对我回纥有利,就是让少主也该信佛教,那又有什么所谓!”
瓦尔丹大怒:“改信佛教也无所谓?好哇,你你终于说出了你的心里话了!”
而胡沙加尔心中的怒火也燃烧到了极点,耳听背后脚步声响,心想是卫兵到了,一挥手说:“将这两个糟老头轰出去!”
瓦尔丹冷冷道:“你终于恼羞成怒,要动粗了么?”
胡沙加尔冷笑:“对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我就算动粗又如何?”
阿卜杜指着他对伊利克道:“少主,你看看,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伊利克见胡沙加尔神态变得凶狠,更是怕得厉害,躲在了阿卜杜的后面。
胡沙加尔心想:“这两个老家伙只是想着对天方教有利,有他们在这里事情越纠缠越不清,且将他们轰出去,慢慢再给伊利克解释清楚。”冲了过来,一手抓住伊利克的小手,一手就将瓦尔丹阿卜杜往外推,喝道:“把他们押回天方寺去,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伊利克手腕吃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阿卜杜大叫:“胡沙加尔要造反了!卫兵快快把他押起来!”
胡沙加尔忍不住冷笑道:“这里谁会听你”话没说完,已有弯刀架在脖子上,他脸色微变,瞧那几个卫兵都是陌生脸孔,喝道:“谁换的护卫!”一瞥眼见莫兰特站在一边,对自己陷入窘况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怒道:“原来是你!莫兰特,虽然你信了天方教,但别忘了,我才是你的长官!”见莫兰特没有半点反应,怒吼道:“难道你真要效忠这两个老家伙么!”
这时瓦尔丹和阿卜杜已经将伊利克扶到座位上去,莫兰特跪下低头亲吻伊利克的靴子,说:“我向博格拉汗,还有伊利克少主效忠!”
胡沙加尔,仰天冷笑道:“好,好!原来你们是早就算计好的了!不过莫兰特,你就算拿住了我又怎么样,全军上下会服你么?没有我,八支千人队你们调得动几支?没有我,疏勒只会乱成一团!”
“疏勒不会乱成一团的。”瓦尔丹冷冷道:“就是因为你的软弱,疏勒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从今晚后,疏勒就不会再混乱了!”
没多久,便听外间说,八个千人队的千夫长已到,胡沙加尔脸色大变:“你要干什么!”
疏勒的常备军军力主要是八个千人队,另外又有一万五千人的民兵,归四大将领统领,胡沙加尔麾下直辖常备军两千人并民兵四千人,他的亲信麦隆统辖两个千人队以及民兵四千人,此外有祆教背景的哥硕和有天方教背景的莫兰特分别统率两个千人队和民兵三千五百人。
八个千夫长和民兵诸营将领先后被传进汗府去,哥硕因出使唐军才回来,落后了半日,到了城门见两个千人队的千夫长换了人,三个民兵营也都更换了将领,他才从城外归来,手下还有几百人马,北门的将兵又多是他的老部下,那两个新的千夫长不敢造次拿他,只是宣令他赶紧去汗府回禀。
哥硕心知有异,但又不能无故抗命,便答允了,一个千夫长要派兵护送,哥硕怒道:“干什么!我又不是囚犯,又是在城内,为什么要护送!”
那个千夫长被他给镇住了,便只是派人尾随,哥硕坐进了马车,一行人慢慢向汗府走去,眼看汗府已近,早有一帮人冲了出来,将马车围住,打开一看,里头却空空如也,都不知道哥硕哪里去了。
瓦尔丹在府中听说,大骂手下饭桶!
阿卜杜问道:“如今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瓦尔丹道:“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城内的兵权,走掉一个哥硕,无关痛痒。眼下最重要的是将城内兵马和我带来的八千圣战者合归一处——那样就有三万多人马,还怕灭不了唐寇?也只有胡沙加尔这样的蠢货,才会握着这么强大的兵力还左怕右怕!”
当天晚上,疏勒连夜整军,将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替换掉了一部分,幸好天方教在军中势力颇大,八千常备军中有三千人是信徒,百夫长以上的将领是天方教信徒的也占了五成左右,这时提拔一批,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加之高层是陡然更易,下面的人一时之间都不知如何反应,因此暂时倒也弹压住了。
虽然瓦尔丹暂时并未宣布胡沙加尔的罪行,只是将他软禁起来,但没一天工夫消息还是传了开来,城内变得人心惶惶,莫兰特有些担心起来,瓦尔丹却不慌不忙,显得胸有成竹,道:“别怕,疏勒不会乱的,以往乱都是胡沙加尔管得太松了,只要加强管训,乱不起来!”当即以伊利克的名义,颁布了严厉的训令,把疏勒全城管得犹如一个军营一般。
他的这些主张,在库巴时倒也行之有效,库巴全体都信奉天方教,而且是相当极端的天方教,人人生活清贫刻苦,日常起居、一饮一食都有规矩,而瓦尔丹下了命令以后,整个库巴也都奉令而行,可以说是井井有条。
但疏勒却是一座通过商业繁荣建立的城市,城内有将近八万的城市居民,其中一半是军队的家眷,一半是商人工匠,其余六万则是唐军逼近后从周围的牧场、农庄中撤进来的,都散漫得惯了。只是这时瓦尔丹忽然下达了严令,他们倒也不敢不听,只好忍耐。只一日之间,城内的,喧哗吵嚷都少了,饮酒赌博、卖淫嫖娼更都绝迹,而这些龙蛇混杂的场所恰恰是探子、细作活跃的地方,一加以严管之后,全城马上就变得清净、整洁、安宁。
瓦尔丹派人巡视,见全城都变了样子,心中欢喜,只是有一件事情麻烦,本来胡沙加尔放宽了城门禁制之后,城内城外的许多秘密管道运作了起来,从城外各处输入了不少日常给养,对缓解民间的粮食危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如今瓦尔丹将城防禁制再次严抓起来,商人们首先恐慌,再次捂紧了粮铺,城内的粮食便大见吃紧。
甚至就是城内的天方教徒,也都来找瓦尔丹诉苦。疏勒本有天方教徒两万多人,这些人定居城内,倒还有些积蓄,但这次战争期间又从周边地区涌入了不少人,尤其是从下疏勒逃进城来的天方教徒就有一万多,这些人却都是空身而来,粮食再次吃紧,这些人便都受不了。瓦尔丹要调军粮赈济,又怕被人说不公,只能靠着疏勒天方寺的接济,但要同时养一万多人啊,那可是多么可怕的消耗,阿卜杜见自己手头的钱粮流水般地减少,只一天就受不了了,跑来跟瓦尔丹商量,说五大粮商手里,不如下令征派这些粮商的粮食。
按天方教的律法,国家有绝对的权力征用个人财产,用以保持社会安定。且在瓦尔丹的概念中,豪华奢靡挥霍,全是罪过,窖藏金银等于监守自盗,若是在全城缺粮的情况下还囤积居奇,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因此他听了阿卜杜的建议后根本就不犹豫,当即下令五大粮商即刻将粮价调低到原本的两成——即战前的正常粮价。
五大粮商收到命令之后不敢抗命,却当天就宣布粮食已经售罄,自此疏勒的民间粮食买卖正式断绝。
(未完待续)
第一三一章 血涂门之三
阴暗的地下室,只有头顶的漏洞漏出了几道光线来,地下室中的人甚至不敢点灯,就像躲在黑暗中的老鼠,唯恐发出光亮而惹来了猫。
狭窄的空间,几乎无法让五个人站立得从容,其中一个移动脚步,由于刚好暴露在漏洞中透射出来的光线下,才让人看到了他的脸——竟然是疏勒五大粮商之一的毕克。而聚集在他身边的其他四人,也正是疏勒五大粮商的另外四位。
这四个人,个个都是腰缠十万贯,尤其在这城内缺粮的时刻,本来有多少人仰赖着他们呢,可这时,五个人却都显得非常小心,甚至惶恐。天方教一派的人控制了疏勒以后,全城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甚至就是上次唐军逼近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过。
尤其是这五大粮商,在宣布自家店铺的粮食已经售罄之后,个个就都变得极度低调,低调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这五个人还在疏勒,甚至连日常吃顿饭他们都变得小心,满桌子的粗粮,下人更是没法填饱肚子,好像故意要告诉别人,他们家业没多少存粮了。
“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他们的老婆孩子私底下都抱怨着,却被他们厉声管束住了,饶是这样的小心,五大粮商还是提心吊胆,不知道接下来疏勒的当权者会怎么对付自己。
胡沙加尔的竹杠敲得虽重,但只要他肯收钱,事情就好办了,但瓦尔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脸让粮商们讨厌的正义感都摆在了脸上,这就让他们心中没底了。要他们遵从命令将粮价降低到战前的正常价格水准,这种赔钱的买卖他们是宁死也不肯干的,但将店铺关上之后,又整天战战兢兢,唯恐天方教的人忽然闯进来抄家杀人。
“莫贺啊,这个时候将我们叫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说话的是毕克,这两天他们连大门都不出,怕的就是一出门就被人监视,但今天莫贺却破天荒地召集了他们,五个人聚在一起,那是天方教夺权之后所未有的事,现在他们聚会的地点,也不是五个人中任何一个的家里,而是一个旧仓库的地下室。
“当然,而且十万火急!”莫贺说:“阿布勒那边刚刚给我捎来了一个消息。”
在疏勒发生政变之前,五大粮商和高层的关系是比阿布勒来得密切的——毕竟他们和胡沙加尔的交易在那里摆着。但现在局面却反了过来,变得他们得从阿布勒那里求取消息,当疏勒的政权重心从大总管的府邸转移到汗府,五大粮商就显得十分被动,因为他们很难从被天方教徒控制的汗府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这让他们觉得自己变成了瞎子,这种不测又加重了他们的恐惧感,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阿布勒居然还没有抛弃他们,忽而让五大粮商感到这个小伙子实在够义气。
“阿布勒捎来了什么消息?”
毕克等都觉得可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的预感对了。
“阿布勒说,汗府已经决定要动我们了。”
“动我们?”几个人都吃惊道:“什么理由?”
“说我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
“我们又没犯法!”毕克说。
“唉——”莫贺苦叹道:“现在刀子握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万一让他们把我们抄家了”
这句话出口,五个人包括莫贺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现在瓦尔丹也许还没有证据,但如果抄家了,将他们的财产还有存粮都抄出来,那他们的就想赖也不掉了。
五个人都知道,他们家里藏着铁一般的“罪证”!
到时候消息传开,只怕疏勒的军民非但不会认为瓦尔丹抄五大粮商的家有什么错,反而会拍手叫好。
“放心!”毕克强撑着,说:“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存粮的,我收得比野种还紧!”
莫贺道:“但他要是将你逮着用刑,你受得住么?就算你受得住,你两个儿子总应该知道藏粮的地方吧,他们受得住不?”
毕克想起如果自己身受酷刑,打了个哆嗦,瘫在地下室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好久,才喘息着说:“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办法了,只好藏起来了。”
“藏?藏哪里去?”
“城内这么大,总能找到个藏身之所。”
“藏死物容易,藏活人难——疏勒大是大,可真要大搜起来,能藏住活人的地方可不多。除非得是有人能庇护我们。”
“要不我们投唐军去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可惜现在没法出城啊。”
“唉,早知道,就该趁着之前城防不严先跑下疏勒躲去!”
“是啊,我也听说,唐军的那个张特使人倒也开明,不像瓦尔丹这样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