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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阮回到了赞华身边,神色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绝望。他知道这一战过后,契丹在漠北就完了。不过他父子二人却还有机会——只是这个机会却得依靠张迈的赐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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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荣忙着寻找石拔。杨易忙着搜刮牛羊,拔野忙着整合俘虏。在大胜之后,唐属诸部队中,对漠北人杀得最狠的精锐却偏偏是归附不久的鬼面军。
耶律安抟为表忠心,率领部下追杀败兵,一路斩人如同斩草,漠北诸部已经被石拔拖得筋疲力尽。杨易突入之后十有七八又都负伤,败乱之余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力,这已经是一面倒的屠杀!
自斩首滩以东二千里,遍地都是尸骸,乌鲁古河都被染成了红色。涅槃隔壁自此成为胡觞之地。
一个月后,杨易进驻可敦城时,耶律察割已经失去了在漠北的立足之地。卫飞和郭漳的前锋所及,已经逼近潢水流域——这里是契丹人的心脏!
赤缎血矛之下,阻卜部来归,达旦部来归,敌烈部来归,萌古部来归,梅里急部来归,杨易按张迈吩咐,将可敦城改名黄龙城。自黄龙城一直到黄河边的地面上,契丹已经没有力量加以控制。
杨易的捷报不再需要辗转通过万里外的西域,而是直接派了两队人马南下向河套地区进发。
当这两支队伍抵达阴山下时,契丹已经遁逃——耶律德光面对张迈虽然取得了军事上的优势,但漠北一失,麾下诸部便无心恋战。不管是漠北人还是契丹人,个个都念着后方的妻儿老小,就算攻占了甘陇也不过是劫掠一番,可后方有失,他们的老家就没了!
薛复和李彝殷追着契丹人后退的尾巴,越过黄河,兵不血刃就占领了敕勒川。这种进军速度,在两个国家力量平衡彼此相持的时期几乎不可想象,也就只有在这种兵败如山倒的大失衡时期才可能发生。
报捷的军队向薛复通报之后,又继续向南,一路大张旗鼓,使得沿途胡汉皆知:“漠北大捷!漠北大捷!”
这个消息就像海啸一样在所有天策将士心中澎湃汹涌,又如泰山崩塌一样压在张迈所有敌人的心头!
长安城内,石敬瑭的反应是目瞪口呆,桑维翰则形同丧尸。
刘知远听说之后,整个人懵住了,然后就是不断地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洛阳城内,冯道仰天而叹道:“天命如此,西北其当兴耶!”
消息传到汉南川道,正在回成都路上的蜀军听到消息,无数官员将领都透过军队偷偷向天策唐军私通消息,王处回截到了其中几封书信,手下劝其斩杀叛将叛臣,王处回却只是将书信一烧,属下不懂,王处回道:“人心如此,大势所趋,杀人又有何用?且回成都,这安生日子,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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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反应和所有人全然不同,那就是张迈。
当慕容春华、马继荣、鲁嘉陵、范质、安审琦等人穿上大礼袍服,一起来向张迈行大礼祝贺时,张迈却是长长嘘了一口气,摆手道:“好,知道了。”
然后便返回内室睡觉。
文臣们无不愕然。慕容春华道:“大家不必意外,想想这段时日元帅承担了多大的压力!”
众人一听这才释然。
张迈这一觉睡得好长,从傍晚一直睡到第三天日出,整整一天两夜有余,醒来之后,整个人恍若虚脱。犹如大病一场。马小春啜泣着为张迈熬了肉粥,喝下后张迈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命马小春召慕容春华、马继荣、鲁嘉陵、范质入内议事。
范质一见张迈就顿首哭道:“元帅,你可得保重身子啊,如今四海翻腾,天下安危系于元帅一身,万万不能有所闪失啊!”
进来的四个人里头,慕容春华跟随张迈最久,鲁嘉陵次之。马继荣又次之,但此时倒是范质表现得最为关切,其表现犹如剖心输胆,将臣属对君父的忠贞烈爱之情都流露了出来。
张迈笑道:“我只是之前用脑过度罢了,没什么大事,死不了。我睡过去这一两天,外间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范质道:“捷报传来之后,秦西诸州军民沸腾。人人称颂,个个夸扬。就是新归军民如今也无不敬畏元帅的宏图伟略,如今军心民心俱可用,我西北已无危矣!”
鲁嘉陵道:“何止秦西,这才两天功夫,蜀、秦都已有将领密信前来输诚。料想再过十天半月,就连成都、洛阳都会有人来投。”
慕容春华道:“石敬瑭、刘知远已经全面收缩。西南吐蕃诸族还有西北面党项人对我们的态度也更加畏服了。”
张迈点头道:“看来这个冬天,可以好好过了。”
慕容春华道:“只是接下来的军政要略该当如何,还请元帅示下!”
张迈一时间没有说话,其实屋内几个人都知道,天策唐军如今已经透支得厉害。虽然获得了这样规模的大胜利,但接下来无论是要激扬猛进,还是步步为营,都至少是来年春天的事情了。无论是粮草,还是兵力,都已不允许天策唐军有进一步的行动。
所以慕容春华这时问的,不是眼前,而是将来。
“漠北虽然大捷,但阿易身在险地,我们无论如何必须有个呼应。接下来大军全面休整,但必须有一支偏师继续挺进,接应上漠北,要在契丹缓过气来之前将耶律德光死死按住!至于东面,反而不着急。”
慕容春华点头道:“那就让薛复、李彝殷继续进军。郭威整顿对东攻防。”
张迈点头后,马继荣嘿了一声,道:“可便宜薛复和李彝殷了。”
契丹失了漠北,临潢府又告急,这时耶律德光必定急于逃命,薛复和李彝殷就算数月之间攻略二三千里的土地也在意料之中,如此大的功勋唾手可得,故而马继荣觉得便宜了他们。
张迈不予点评,鲁嘉陵问道:“东边、南边作何处置?”
他问的不是军事,而是外交。
张迈道:“南边,当然是乘着大胜,有多少榨多少!这场大战我们把老底都掏出来了,如果不从南边榨出骨髓来,来年只怕回不过气来。至于东边”
马继荣踊跃道:“现在中原人心浮动,刘知远也有举棋不定,若是元帅决心东进,来年出动一直精锐,说不定能直捣洛阳!”
张迈被他说得心头一动,但还是强行忍住了,道:“契丹石晋,东胡洛阳,我们不可能两边同时用力的。先胡后汉,先难后易,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次序,不能更改!东边,就先全面和解吧。”
马继荣略为失望,道:“可惜,可惜。”
之前三家包围凉兰,张迈偏偏态度强硬,现在大胜利已握在手中,反而要全面和解,范质就知道自己所侍奉的这个主公不是如表面般穷兵黩武。
张迈道:“这个冬天,郑渭在后方发动商贾妇孺、老弱病残强行种植冬小麦,但劳力还是不足。来年西北一些地方只怕会有小饥,但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挤出部分兵力向北。眼下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但契丹比我们更加虚弱。我们是病重,契丹却是病危!此时再加一指之力就能把契丹给灭了!这个机会,不能放过。至于中原。以石敬瑭治国的手段,往后他和我们的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就算给他十年时间休养生息,我也有信心拿下他!”
范质深知中原的人心虚实,说道:“元帅谋略,人所不及。但虽要和解,表面仍需强硬。”
张迈道:“你以为什么样的条件,石敬瑭不会怀疑,什么样的条件,石敬瑭能够接受。”
范质道:“割潼关以西,东西对峙,此是石敬瑭此战之后所敢奢望的天下大势,但要他一下子让出整个关中不大可能,最后或将以长安为界。”
慕容春华冷笑道:“长安又非天险。怎么可能为界!”
范质道:“石敬瑭也必定知道不可能长久的,但要他让出长安,除非我们再小胜一仗。另外我们可传出话去,若关中易手,诸州节度,将全部留任。如此则关中必定浮动,而秦西诸州便可变成内地,秦西妥当了。凉兰便更加稳如泰山!”
张迈摇头道:“没力气再打了。就按照范质的意思去办。”
范质又道:“东面之事不难,至于北胡。除了继续用兵之外,臣以为尚有一人可用。”
“谁?”
范质道:“韩德枢。”
马继荣道:“韩延徽那贼忒的儿子?这人没半点骨气,怎么能信任!”
范质道:“人不必无疑而后用之。漠北大捷之前,此人不可信任,漠北既然大捷,此人就可大用!韩家在燕云根底深厚。在胡汉两地都盘根错节,燕云入胡未久,漠北一捷,人心思变。若放此人进入燕云,不费一兵一卒。亦或可收出奇之功。”
张迈又点了点头,道:“好,这事也交由还是交嘉陵安排吧。回头将韩德枢叫进来,我提点一下他。只要他真能立功,我就算让他父子继续荣华富贵下去又有何妨?”
范质又道:“此外,请元帅准许,明年大开科举!且不局限于凉兰、关中,天下诸州士子均可赴试。”
他连续提议,都得张迈允许,但此议一出,慕容春华和马继荣同时愕然,马继荣冷笑道:“我们打仗打得都快饿肚子了,这时候开什么科举!”
慕容春华也道:“开科举什么的,也不急在一时。”
范质侃侃说道:“若是元帅决意明年挥师东进,则科举不急,但既有意先行和解,则科举当急!此科之意不仅在于选贤举能,更在昭示士林:我大唐意在天下!志在九州!和解之举,只是暂时。此科能使中原士心思变,胜过十万大军!”
马继荣道:“但要是这样,不会逼得石敬瑭跟我们决战么?”
范质笑道:“这几年我大唐固然是接连征战,但中原那边不也一样?我们固然困顿,石敬瑭比我们也好不到哪去。再说石小儿掩耳盗铃之辈耳!他若真有胆色,就不会跪割燕云了。”
张迈笑道:“好,就这么办。至于主考官”
他看着范质,范质却道:“臣举魏仁浦。”
张迈奇道:“魏仁浦,此战之前,他可是反战的。”
范质道:“道济虽然反战,却也是为国而谋,其为我大唐尽忠之心,与范质无二。”
“行!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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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内对外的使者派出以后,秦西诸州就进入了大休整期。
奚胜以性命换取来的局部胜利以后,郑渭就已经将工作的重心由军事后勤转向境内的经济修复。
这时已经入冬,在凉、兰、甘、肃四州,早在战前郑渭就做了准备,将各州的老弱妇孺都组织起来,农村男子六十五岁以下、十二岁以上无残疾者全部征召进入种植部伍,又下令各城工匠、商贾六十岁以下、十四岁以上男子,组成两拨人手作为机动队伍,第一拨从九月初十出发到九月三十回城,第二拨从九月三十出发到十月初十回城,下乡帮农,以此弥补农村劳动力的缺口。
这样由政府出面组织的半军事化集体劳作,也就是天策大唐的政治体制远较合理才能执行,且农活效果显然也不如平常年份,但到底保证了凉兰甘肃四州九成五以上的土地都播了种。不处于前线的甘肃沙瓜四州,地方驻军全部屯田。
这几年天策境内不但商业发达,就是农业也有长足的发展。河西走廊水土丰美,又有汉唐留下的水利旧基,以张迈为首的统治阶层尚能保持朴素作风,商税虽多却大部分转手投入再生产中,而绝少投入到统治阶层的奢靡花费上,无论是拓展农地还是兴修水利。所下的功夫都非中原、吴蜀所能比拟,因此大部分地方光是谷物的出产,就可以做到二年之耕可得三年之食。
老于农事的杨定国盘算过,来年只要天公不作梗,沙瓜两州的农业收成应该能保持平年,其粮食或有盈余,北以支应轮台、东以支应凉兰,中可给食商队。甘肃两州或能有平年七到八成的收成,刨去税收可以自给自足。凉兰或有五到六成的收成,由于凉州是中枢所在,又是商业中心,所要养活的农余人口远较其他地方为多,所以郑渭就算做好了全面免税的准备,这两个地方也必有小饥。为了对付这场战争,凉州的钱粮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了,再要应付来年灾荒将十分勉强。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从疏勒开始就已经推行的农畜混杂体制,这几年在凉兰也推行得很好。在不耽误农事的情况下,家禽家畜产量提高得很大,奶、蛋广泛进入凉兰的家庭餐桌之上,加上肉类补充,使得谷物消耗大大降低了,也亏是如此。否则张迈决计不敢发动这场战争。郑渭经过层层算计后以为,只要凉兰能在战后迅速安定下来,明年虽然困苦,日子却不会过不下去。
至于秦西诸州,则是彻底耽误了。冬小麦也来不及种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