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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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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元忠和范质先后出发,曹元忠在前。范质则还被郑渭留了下来,商议与洛阳的外交。
而在前一天,张迈刚刚跟曹元忠讲了自己的底线,曹元忠在出发之前与耶律屋质碰了个头,经过试探,觉得契丹接受和议的可能性很大,想到此行即将创造的功绩,心中不免志得意满。
曹元忠将出秦州这一天,好些个沙州故旧都来相见。均祝曹元忠此行顺利,马到功成。就连马继荣、鲁嘉陵也都来送他,马小春更是代表了张迈来替曹元忠践行。曹元忠几次出使,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自知今时今日自己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而且这次出使的又是大辽,牵涉的更是一块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领土,被重视也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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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送行队伍经过的太白酒楼上。包厢之中坐着两人,一个是天策境内首屈一指的大商人郑济。另外一个是在天策大唐有宰相之实的郑渭。
看着窗外对曹元忠的追捧,郑济将窗帘掩下,道:“想不到他们曹家也有翻身之日!”
沙州曹家自取得归义军大权以后,一直权倾河西,然而自张迈取沙州、平河西以后,沙州曹家虽然表面尊荣。实际上却是被猜忌的对象,这就像西周时代的宋国,虽然爵位极高,被西周王室高高捧起,但由于是商朝后裔。只要西周王室掌控天下一天,就没有宋人的出头之日!
之前曹元忠等虽然努力经营争取,但张迈发派给他的多是可有可无、无关大局的任务,但曹元忠都还是竭尽全力地把事情给做成了。许多人都认为,这是他的辛劳勤谨获得了张迈的肯定,但也有另外一种看法,正如郑济所说——
“咱们大唐如今的家业是越来越大了,如果说,当初刚刚取得河西时,沙州瓜州的势力还有重大影响,到现在所谓沙瓜故旧体系就已经不可能影响全局了!曹家失其璧,却也因此解其罪了。”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由于天策政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相形之下曹家的影响力就变小了,小到根本就没有颠覆天策政权的可能性——可以说曹家已经失去了成功造反的能耐,所以郑济才道这是曹家失其璧,却也因此而解其罪。
郑渭端着葡萄酿,悠悠道:“不止如此!”
“哦,那还有什么?”
郑渭盯着琉璃杯中鲜红的葡萄酿,犹豫着,不愿意说。
郑济不悦道:“怎么,做了宰相,就不当我是你哥哥了?这里再无第五只耳朵,你还怕被人听见?”
郑渭道:“不是,只是这种事情,一旦出自我口,本身就是祸乱的根源了。不谈也罢,不谈也罢!”
郑济沉吟着,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又凑近了来,道:“刚才我们才谈到曹家‘失璧解罪’,你想到的,可是‘得璧得罪’的杨家?”
郑渭脸色大变,尽管郑济的话声低得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听见——就算房间中再有第三人只怕也听不清楚,但郑渭还是一手掩住了郑济的嘴巴,用低沉却充满怒火的声音道:“这种话,也是可以乱说的!”
郑济拿开郑渭的手,道:“这种话,谁也不会公开说,但在私密场合,我已经听了不下十次了!”
郑渭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跟别人说了?”
“自然没有!”郑济道:“我只是听,没说。”
“就是听,也不该听的!”郑渭道:“这种事情若是没闹开,什么后果都不会有,但如果闹开,只要牵涉其中就说不清楚!再说,就算不为咱们郑家考虑,为国家计,也不该助涨这种流言!”
郑济哼了一声,道:“这种流言,扼也扼不掉!就算去辟谣也无济于事。其实倒不见得说这话的人都有什么坏心,但就是因为某人的确有璧,这才是谣言的根源!”他抓住了郑渭,又将声音压得极低。道:“弟弟,你身在中枢,一定知道一些比别人更真切的消息,你给哥哥一句实话,张元帅与四姓之间,不会真的有什么不稳吧。”
郑渭甩开了郑济的手。道:“好好做你的生意去!不要胡乱打听!元帅和杨将军之间那是生死之交,什么叫生死之交?就是连生死都可以托付,何况身外之物!”
郑济听着,沉默了好一会,才道:“那就好,那就好!”但看他的神色,郑渭就知道郑济并未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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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济的话,郑渭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说了。实际上,有关的流言。从鹰扬军公开出现在漠北之后就一直在酝酿着,就算没有桑维翰的推动也总有暴突出来的时候,桑维翰的推动,只是将本来就潜流在地下的流言捅破了一个爆发的缺口。
就是郑渭自己,其实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了。这种流言,甚至一些怪异的现象,乃至一些。
肃州的市井,甚至出现了“无根弦锈落。有根杨花开”这等居心叵测的童谣!虽然在当前整体振奋的气势中,这些童谣都未能广泛传播。但暗藏的潜流仍让郑渭感到不舒服。
这一次,作为天策中枢宰执的郑渭,为什么会不顾凉州的政务,不远数百里跑到凉州来?除了表面的那些缘由之外,要来亲眼看看张迈本身的态度,看看张、杨之间是否真的完好无罅。才是郑渭真正的目的。
郑渭是从中亚地区的商家子弟,汉文化的根底其实未入其心,本身也没有经历过帝王之术的浸淫,但连他也觉得有必要亲眼看看张迈的态度,则其他人会这么想。郑渭也就可以推知了。
看着曹元忠的使团离城而去,郑渭告别了郑济,几经犹豫,终于还是走进了张迈的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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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弦锈落,有根杨花开。”
还没出使的范质看到了童谣,心头一震。以他的敏锐触觉,自然马上想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张从弓,弓以弦为重,弓弦无根之物,故会锈败,杨树有根,所以能开花结果。硬说起来,似乎牵强,但是童谣的逻辑就是这样的。而其中的暗喻,范质却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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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时期,地方凡拥兵者必成军阀,部下凡势大者必然克上,自安史之乱以来,这种现状无时不在,无地不有,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整个中原的一种思维惯性!
人人都认为,事情一定是这样的,人人都认为,事情一定会这样的。
然后,因为人人都这样想,事情就真的这样了。
朱温敢于灭唐,石敬瑭丧心病狂到割地求援,都是如此,直到这个时代还未发生的黄袍加身事件——不管赵匡胤的本心如何,当他掌握了权力,部下将黄袍披到他身上的时候,他和他的部下们就都没有选择了。
不管杨易此刻的本心是怎么样的,但他掌握了天策政权最强大的武力,在许多人看来,他就拥有了造反的能力,作为君王的张迈就要设法限制他!至少,要未雨绸缪!
而对杨易来说,现在又是他最危险的时候,功高震主,权力逼天,有那个君王,会允许这样的臣子存在?自古震主逼天之臣,有哪个有好下场的?杨易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子孙后代考虑。他要为子孙考虑,他就得造反!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一定都是包藏祸心,也不一定都是图谋不轨,有很多人会想到这些,其实是在为“国家”打算,或者说是在为他们心目中的君主——张迈打算。
有多少的赫赫名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死在意图维护国家一统与稳定的忠臣手中。
一个政权越是扩大,内部的人员就会越多,人越多,派系就会越多,若是其外有强敌,或许会压得内部各派系团结起来,但若是外部压力陡降,就会出现“外无敌国外患者”的情况。所谓“敌国”者,不是敌对国家的意思,而是势均力敌之国的意思。
华夏每逢大一统之后,内争便要抬头。就是其处于“无敌”状态之中,争夺是全人类的天性,当整个民族对外已经争无可争,其争夺自然要转而向内,而一种状态持续得久了,就会形成惯性。乃至传统。
安西唐军在中亚时苦苦求生,那个时候整个团体的精神理念纯粹到不受故国糟粕的半点玷污。然而进入中原之后,当环境再非困绝状态,当他们与中原重新融合,有些东西就自然萌发。
并不只是天策政权在影响着中原大地,中原大地也在影响着天策政权。尤其是在天策越来越强大,强大到都快可以俯视当世其它政权的时候,一些本来深自抑制的潜流就慢慢浮出了水面。它原本就在那里,不会因为你不希望它不存在。它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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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郑渭拿上来的童谣,张迈皱眉道:“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
“你会骂它狗屁不通,就是看出其中门道了?”
张迈不悦道:“你听到了什么!”
“听到的很多!”郑渭道:“这其实只是其中一则,大部分我能抹掉的,其实已经抹掉了。”
“但你还是要跑到秦州来,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你还是担心河西不稳,所以才觉得和谈更好?”
郑渭没有否认。这的确是他来秦州的原因之一。
张迈又说道:“你那天说,自己之所以赞成和谈。是因为我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是因为我们两年内已经打不起仗了。是因为你想趁机敲敲契丹与石敬瑭。但实际上,你最担心虽然仍是内政,但从始到终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对吧。”
郑渭仍然没有否认,却道:“难道你不是?自去年冬天之后。你的行事,已有顾忌,我虽然人在凉州,却也看得出来。到了几日前接见耶律屋质时,你的表现亦使人觉得并不似以前那样一往无前。”
“狗屁!”张迈道:“我和杨易之间。没有问题!你看过薛复的书信,应该知道那次会议我为何会那样做。”
“但有人担心你们有问题。而且不是一个人在担心。我也相信杨易,但这种事情,不在于你和杨易之间是否真有问题,而在于别人的看法,只要别人认为杨易有可能造反”
郑渭说到这里,范质心头大骇,在这种这么敏感的时期,“造反”这种话也是可以说出口来的?尤其你郑渭还是国家宰执啊!
郑渭却恍若未觉,道:“或者说,国人对杨易有造反的能力,心存疑虑,河西就有可能不稳。河西不稳,前线就不能安心作战!”
“就连等打过这一仗,都等不及么!”张迈几乎是在压抑愤怒地道:“打赢了这一仗,阿易就会回来,他回来之后,兵权归还国家,到时候自然什么流言都没有了。”
“但他要是不回来呢?”郑渭忽然说。
张迈愣了一下,他再怎么也想不到郑渭会说这样的话。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郑渭这样说,不一定是他这样想,而是有人这样想!
如果杨易打赢了这一仗,那么杨易就建立了盖主之功,如果杨易建立了盖主之功,手里握着泼天的权势,却又不回来对于生长于极权时代的人来说,这是帝王最怕的事情!
张迈却笑了:“如果他不回来你们最怕的就是这个?”却笑得有些勉强,他已经能渐渐理解郑渭的担心。
“国人有疑,必须消除,若不消除,前线不稳。”郑渭道:“这就是我怕的东西,也是我们必须解决的事情,最近关于这件事情的有些发展,不像以前一般安稳,可能是来自敌方的渗透,若连敌方都已经知道要利用这种事情来为我们制造麻烦,我们就更加不能再回避下去了。”
张迈皱着眉头,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能消除国人的疑虑?”
郑渭道:“这种事情,压又压不住,辟谣是越辟谣传越多,这是我之前不敢妄动的缘故。但你素能出奇制胜,所以我希望你能想出个办法来。”
张迈忽然转问范质,道:“文素,你觉得呢?”
范质吓了一跳,在许多事情上,范质的能耐其实比郑渭更强。但在中原日久,于皇权事务上便总显得畏缩。不过,这次他并没有退缩,当即跪下道:“这种事情,当镇之以静,莫去理会。若去理会,反而着相。”
这里用了佛家的着相二字,说的有些玄,其实却是政治上常有的事情——有些事情,你不去提它便罢,若是去否认它,反而可能越说越让人怀疑。
“镇之以静?”张迈自嘲般一笑,道:“去年冬天以来,我们不一直在这样做么?结果不但外头的人。连你们心里都生疑虑了。”
范质道:“但如今形势特殊,确实得先稳住局面啊。等到战局抵定、杨将军回归凉州之日,到时候流言自散。”
张迈盯着范质,道:“别人也就算了,连你也这样顾忌,那就是说,大家的确都是这样想,这样担心的。唉。我毕竟不是这个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