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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枢调整带来的负面效应,再加上张迈西巡事件,两相搀和,便为天策十年本应无比光明的政治环境,蒙上了一层灰霾。一些流言不知道从哪些角落里窜了出来,很快就引得燕京议论纷纷,余波所及影响到了整个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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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情张迈却都不知道,他的人已经到了邺都。
这次西巡,他带的人马真是不少,中军是陌刀战斧阵五千人,左边是龙骧铁铠军一万人,右边是鹰扬铁骑一万人,前面是卫飞所率领的三千骑射为前锋,后面是马呼蒙率领的汗血骑兵团三千人继之,此外还有九千其他人马,共计四万人的部队,浩浩荡荡地南下。这个规模,简直是精锐大出,和上次征讨洛阳相比,也就少了几十万民夫而已。
也亏是张迈一路上没有干出类似于丝绸铺路的铺张浪费,否则隋炀帝第二的名号肯定是跑不了的了。
饶是如此,士林也是无比担心。张迈在这次事情上的独断专行。让许多人看到了隋炀帝的影子——想当年,杨广那可是多么的英明神武,论功业,现在的张迈只怕还有比不上隋炀帝的地方,论国势,今日的新唐也还及不上隋炀帝的全盛时期。那时候也是天下宾服,那时候也是四夷来朝,那时候国君也是不顾劝谏远行西域,然后再征高丽,当国力耗尽后,国事崩坏遂一发不可收拾!
幸好张迈并未扰民,也并未铺张浪费,沿途各地也只需要提供粮草而已,以现在天策大唐的财政状况并不吃力。
大军行进于官道上。日则行军,夜则安营,不得外出,违令者斩!只有在邺都、郑州、洛阳三地才停留三日,许士兵轮流出营放松一下神经。
兵马开到潼关,关中一下子紧张起来,长安城的方向兵马调动得很明显,刘知远分明认为张迈是要来讨伐他的——甚至天下人都认为应该如此。
结果令人大感意外的是。张迈竟然没有!
四万大军过了潼关之后,便大摇大摆从渭北走了过去。
张迈在耀州见了慕容春华。又在凤翔见了郭威,检阅了两人的部队,然后又沿途西行,然后到了秦州,停住三日,经过兰州。再停三日,终于到了凉州。
大军抵达凉州时,满城男女老幼互相扶携,几乎是倾城而出地在张允文的率领下,来迎接他们的元帅!
所有人眼中都含着热泪。张迈也是感慨无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凉州就变成了他的“老家”了,尽管风起于西域,但所有安西旧部却都在这里扎根了啊!
到了这里,不只是他,安西的故人们哪怕已经把家业迁往燕京的,也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他在下令全军,轮流解散,张迈也在这里停驻了下来,和张允文一起陪伴着卧病的福安公主。
六月初二,本来要继续前行的,考虑到盛暑炎炎,福安公主的病情又有反复,张迈便下令等天气转凉以后再继续赶路。
一直到七月底,秋风起时,西巡队伍才又重新出发,一路迤逦,过甘、肃、瓜、沙,在敦煌又停留了半个多月。
这时候的沙州,在迁出大量人口之后,这个地区反而没有当初那么繁荣了,然而也因此有了一份难得的平静。
于阗国主李圣天听说张迈来了,亲自赶来朝见,这一天正是八月十五。当初天策与于阗乃是盟友关系,但如今李圣天身为老丈人,见到张迈也都自称臣属了。
翁婿两人欢聚了十日后,李圣天辞别,跟着张迈继续西行,走的是天山南路,在伊州见过了安守敬,然后继续一路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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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迈的西巡队伍过了玉门关之后,流言就像杂草一样疯狂地长了起来,今天有人说张龙骧在丝路遇刺了,明年有人说张龙骧在河西病倒了,再过两天又说西域出了瘟疫。
总而言之什么样子的流言都有。
曹元忠察觉到流言的源头,一部分似乎与在选官中落选的石晋旧官有关,又有一部分可能与境外势力脱不了干系,而那些近来不得志之辈则乐于传谣,但他管的是枢密院军务,没法到坊间捉人,便行了文书,邀政府学府连同监察台廷议。
郑渭东来后,燕京的中枢系统越发完善,政府方面,有郑渭总领政务院,下面张毅范质李沼三个执政,个个位高权重,处于强势地位。
枢密院这边,因为统兵权重,所以按照规制需由一名通军事的文官掌院,不得由功勋卓著的武帅出任,所以天策尽管军威无敌、名将云集,枢密使一职却是空缺,只有两个在军方处于边缘地位的副枢密使,在声势上完全无法与郑渭抗衡。
翰林院这边除了冯道之外,还多了一位武学士丁寒山、一位商学士奈布、一位法学士张中策——这是张迈临走之前加进来的。其中奈布是胡汉混血且汉家血统已经很少的大商人,那个张中策于士林之中名不见经传,却是在凉州地区最早的一批老资格法官,有将近十年的执法经历,为人中正,断案严明。甚得地方上父老的尊敬。
张中策也就算了,虽然并无文名,听说做法官之前毕竟还是读书人,草圣张芝派下子孙,中原士林勉强也还能够接受。但对于武人和商人进入翰林院,燕京士林当初的反应就极其激烈。认为这是有辱斯文,冯道也颇有微词,但张迈却不管他们的反对,并且对冯道说了自己的规划:在未来翰林院除了掌院大学士之外,下面将设各科学士以备顾问,每科一到二名,备问文化的文学士只是其中之一,其他者不但包括涉及军事的武学士,还有涉及法律的法学士。涉及工业的工学士,涉及商业的商学士,涉及农业的农学士,涉及数学的数学士,涉及医疗的医学士,涉及格物的格物学士等等。
作为学术顶层的翰林院如此分科,作为正在建设的各级学校也是如此。学校用以培养人才,科考用于遴选人才。冯道这才知道,张迈所要建立的科举取士。再也与过去偏重诗词、文章、策论的科举不同了,科举科举,竟是真正要分科举士了——其实这倒是“科举”的本义了,隋之科举就包括“才堪将略”(军事)和“膂力骄壮”(武术),唐之科举更包括明法(法律)、明算(数学),只不过后来的发展中各科偏废。让明经、进士两科为世所重,最后更是进士科独大,“分科举士”变成“进士举士”,这才遗祸天下。
作为当代屈指可数的大学者,冯道自然明白科举的这种演变轨迹。知道张迈的这个决定从某种意义上乃是“复古”,但于复古之中又有所推进创新,所以也就没有激烈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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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十年秋,曹元忠无意间发起的这次廷议,是廷议规制定下来后,天策大唐有史以来第一次正式廷议,廷议连座位也是有礼制规划的——政务院的人坐在正东,枢密院的人坐在正西,翰林院的人在东北,监察台的人在西北,南面是留给纠评台系统的,这次没有参与,正北方有个宝座是给天子留着的,这时也空着。
东木位掌生,西金位掌杀,君在北,民在南,君之两侧为协肋,华夏文化博大精深,通常光座位就将几方面的政治地位也表明了。
这次参加会议的人包括政务院四重臣,枢密院两位副枢密使,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与三位议政学士,以及监察台的都御使魏仁溥。会议中有四个主位,天子位、万民位和大司马位都空着,宰相位上的郑渭就成了这次廷议的主席。翰林院是顾问系统,监察台是监察系统,都是附属。
少司马位上的曹元忠作为发起人就说了近来之事,希望各方出力,将流言压下去。
“压?怎么压?”
说话的是执政位上的李沼,他十分敏感,这次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但如果动手,牵连得最多的必是河北士林,所以他不愿意此事扩大。在免税令事件中他在后期虽然果断地站在了张迈这一方,但并不意味着他背叛了河北士林,相反那次事件只是河北士林的一次洗牌,不识时务者因之沦落,识时务者趁势而起,成为了河北士林新的主宰,而李沼也就成了他们的代言人。
曹元忠道:“这次谣言的背后,有境外势力的介入,我的意思是追踪寻源,将可疑的人监控起来。”
李沼道:“有实证没?”
曹元忠皱了皱眉头:“流言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我们也只能靠着各种推断来测定而已。但什么人忠,什么人奸,就算没有证据,我们心中其实也清楚着。”
李沼道:“是忠是奸,有罪无罪,都要讲究证据。没有实证,那就是莫须有。只因一个谣言,就以莫须有之罪用之国内,乃是妨碍言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我大唐立国以来,可还没听说有因言罪人的。”
范质亦不愿意大动干戈,说道:“谣言止于智者,元帅这次西巡,各方本来就不赞同,现在人心纷扰也属自然,我们不能安抚人心也就算了,如果反而因此大开言狱之路,只怕会为后世子孙开了个恶头!”
他也是执政。但执政也分位序的,作为曾经东枢的执掌者,在整个中原士林又有更加深厚的根基,便于两枢合并之后,力压资格更老的张毅一头坐了第二把交椅,他说出来的话分量自然比位居执政之末的李沼重得多。
曹元忠会发起这次廷议。原本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才开了个头,就碰到了两颗硬石头。
张毅来自西北,与河北这边纠葛不深,看了范质李沼一眼,说道:“我们大唐的确没有以言罪人的习惯,不过这次的事情,依我看可不是那么简单吧。我听鲁枢密日前说起,这次的谣言与桑维翰大有关系。此人亡我之心不死,在洛阳围城之后就下落不明,但几个线索都指明他与契丹仍有来往。如今元帅不在,若是有人暗中捣鬼,那就要谨慎对待了。”
鲁嘉陵点头道:“据线报,桑维翰很可能躲在长安。这几年元帅以宽治天下,商旅往来频繁,我们也不敢说已将他与外界的联系完全切断。不只是契丹。就是我朝内部,也有不少人与桑维翰眉来眼去。”
曹元忠道:“桑维翰勾结契丹。这些人又勾结桑维翰,此事与叛国何异?不加严处,何以震慑效尤!尤其是那些为官做宰的,更是容不得!”
范质道:“对官员的内部监察,权在监察台,魏总宪怎么说?”
魏仁溥道:“只要有证据。我监察台自会处理。”
“证据,证据!哪有证据!”曹元忠道:“这些人会那么笨留下证据?全都是口头来口头去,若能拿到证据,我还召开这个廷议做什么,直接都抓起来了!”
“没有证据。那终究只是臆测。”魏仁溥道:“我们监察台可不是你们枢密院的密子,没有证据,我们抓不了人!”他转头问张中策道:“张学士,你说是不是?”
翰林院如今的设定分为三级,大学士,议政学士与普通学士。只要入得门墙,咸称学士,名额不限,但各科另设议政学士一到两名,只有议政学士才有进入廷议的资格。
作为法科的议政学士,张中策为人中正而谨慎,毫无立场地道:“按照民法来说,的确如此。”
丁寒山接口道:“但若按照军法,只要是涉及国家安全,这帮人就该监视起来。”
冯道忽然截口道:“曹少司马刚才也说了,如今尚无实证,也就是说这些人是否真与境外势力有所勾结尚属未知之数,未定性之前,还是不要搞得人心惶惶的好。”
翰林院虽是顾问机构,若不兼实缺就不涉实务,但冯道是翰林院的掌院大学士,相当于是承认其天下学术领袖的地位,十分崇高,乃是天子的总顾问,他说出来的话任谁也不得等闲视之。
曹元忠冷笑道:“若按这么说,我们就只能放任谣言横行了?”
冯道说道:“如今中原初定,人心思安,而且元帅平定乱世,上至百官,下至黎庶,大家的日子都过得比石晋时好,更别说契丹治下了。眼看盛世将临,若说有多少人想回到石晋去,或者说想去契丹的铁蹄之下做奴隶,老夫都是不信的。所以眼前的谣言,最多只是一小撮有心人无事生非,掀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只要镇之以静,久而久之流言自散。我们没必要自乱阵脚,没事也闹出事情来。”
曹元忠冷冷道:“如果现在元帅坐镇燕京,这些谣言我就当是街边听到一个狗屁!但现在元帅人在西北,不免就有些渣滓趁机要泛起来了。所以我枢密院才提议要防微杜渐!”
李沼道:“说来说去,都是元帅不该西巡,否则便没有这些事情了。”
丁寒山暴喝道:“李执政!你什么意思!这次廷议议的是谣言,不是让你在这里背后非议元帅!”
李沼冷冷道:“什么背后非议!元帅还在燕京时,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