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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小厮壮了胆子答道,“在角门候着呢!二爷可要传他过来?”
宝玉点了点头,移开几步走到了廊上。那几个小厮依旧站在原地未动。
少时,茗烟一溜烟的跑了过来,见宝玉就在廊上等着,忙不迭窜上前问道,“二爷,可是要出门?”
宝玉看了一眼那些个小厮,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忙去吧!”
那些小厮如临大赦一般,慌忙转身就走,连拉在角落的几枚铜钱也来不及捡走。
等四周无人后,宝玉这才压低了声音询问了茗烟有关个人私下借贷之事。
茗烟一听,随即面如土色,吓得只给宝玉作揖道,“小祖宗,这事可不得乱说啊!小的就是跟天借了胆,也不敢瞒着府里干这事啊!”
宝玉见他一脸的菜色,神色惶恐只差没给自己跪地磕头,不由得笑了起来,一手制止了他的举动,道,“你小点声,要是把别人喊过来了,吃亏的可不是我。”
茗烟慌忙缄了口,左右看了看确定并无他人后,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您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来了?”
宝玉笑道,“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做的那些事。我要是有心让你遭罪,也就不会亲自来问你了。”
茗烟脸色这才微微缓和,眼睛里却仍闪动着不安的光点。
“二爷,这是原也不是正大光明能干的事。您可千万别给小的漏了底,不然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可是不得了的事。”茗烟垂头丧气道。
宝玉笑着拍了拍茗烟的肩头,问道,“这事在府里,上面下面的人不都这么做着,有什么了不得的。”
茗烟摇头叹道,“您是不知道,这府里自然是有规矩的。主子做得的事,奴才不一定就能做。更何况,有些事,就连主子也是偷偷摸摸的做着。”说到这里,猛地惊醒自己说了太多,忙掩住了口。
宝玉安慰他几句,又告诉他自己断不会告发他,等稍稍平复了他的心后,才又问,“那你们这些借贷来往,都拿什么做凭证?”
“荣国府不就是凭证?”茗烟道,“其实我们也没敢弄出个多大的,也就赚一些零用的罢了。”说着,凑上宝玉跟前笑嘻嘻的问道,“怎么,二爷什么时候也对这有心思了?”
宝玉想了想,笑道,“也没什么心思。就是前两天突然听丫头私下讨论这事,我想着平时跟你关系也不错,就来打听打听。”
茗烟本就是个外向性子,得宝玉这么一说,心中愈发的高兴起来,便一五一十的道,“二爷你要是来问我,也真算是问对人了。其实我们这种做小子的,哪有什么太多的钱放出去?每个月凑起来也不过几两,派不上大用场。不过我却知道,除了府里的主子外,但凡是私下做了这事的,都须得有个中间人。”
宝玉忙问那中间人是谁,茗烟只说未亲自打过交道也说不清楚,若是宝玉感兴趣,下次再碰上这事,就偷偷的带着宝玉去见那人一见。
跟茗烟一竿子敲定这事后,宝玉便开始着手计划自己的钱庄。
先隔三岔五的去袭人那儿弄了些银子出来,又将本主以前得的那些金项圈、翡翠、玛瑙等物从柜子里翻了出来,用布包好了准备偷着带出去当了。却不想次日跟茗烟随意打听了一下金陵当铺之事,茗烟却道,“有好家当铺都是宝姑娘家的产业。二爷若有什么要的,何不亲自跟宝姑娘说了,也省得进出多跑这几趟。”
宝玉心中有些微凉,想着若是东西真不小心当到了薛宝钗家,闹出什么事来也不好。况且平日那薛大姑娘虽看着好言好语的,然也是个有心的人,保不准她会不会拿了这些个东西来问自己,到时就更不好说话了。
宝玉随口敷衍了茗烟几句,只说自己不过是随便问问,并无要当东西的心思。
过了一日,利用去北静王府的空隙,宝玉让轿子停了在街上走了一圈。
金陵倒是什么都有,就是钱庄似乎还未盛行起来。这对宝玉来说,确实是个极好的机会。
只不过开钱庄有风险,树大招风,越是惹眼的行业越会惹来外人猜忌,若是自己一个人的话,的确是困难了些。
还是只有说服北静王才是最好的。虽然朝廷有明文规定官员不得经商,但只要他愿凑一份子,然后替自己罩着那钱庄,接下来的事也就容易办多了。
宝玉坐着轿子去到北静王府,从门口经过时,见昔日紧闭的大门竟开着,门口停着一抬鎏金缀香缨络八抬彩穗舆。
宝玉的轿子绕到一旁侧门,下轿后朝蹲着两尊石狮子的大门口望去,那轿子帘上的七彩缨络花坠在阳光下灼耀着熠熠彩光。
宝玉本想问句那轿子是何人所有,但见身旁侍从面色平静淡然,似乎是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便也不再多言,跟着进府去了。
入了园子,又换上数名丫头领着从长廊绕过,穿过花园进到偏厅,其中一丫头笑着掬身道,“贾公子请在次稍等片刻,王爷即刻便来。”
宝玉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喊道,“请问,今天府上有客吗?”
那丫头笑答,“是东平郡王探视王妃来了。”说完,见宝玉面上惑然不解,便又解释道,“东平郡王的妹妹,是北静王府的王妃。”
正说着,只听见外头传来一女子的唤声,“怜诗,两位姨夫人都去毓秀阁了,你也快过去罢。”
那丫头答了一声,朝宝玉告了罪后离开。
少时,又有丫头端了茶上来,宝玉边喝边在心中暗想,这北静王虽年纪不大,却已有了一个正室王妃和两位侧室姨太太,怎么也没见有后代子嗣之类的。
在厅内百无聊赖的等了一会儿,宝玉起身走到门口眺望着阳光潋滟的天空,身旁候着的丫头忙上前陪笑道,“贾公子请再等等。今日东平郡王来得突然,王爷也未曾作防。”
见那丫头话意有话,宝玉随口问了句,“他既然是来探望自己妹妹,怎么事先没安排呢?”
那丫头犹豫了一下,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小心翼翼捡了那些含蓄的词回答,“王妃素来体弱,最近又因染了些风寒,愈发的身形消瘦。东平郡王前些日子才从外头回来,听闻王妃身子不适,府也未过便来探视王妃。”
宝玉点了点头,走出门外。
一阵清风带着澹澹清香幽幽袭来,宝玉深吸了一口气,正想着要再等一会儿北静王还不来自己就先回去,只听见一阵脚步声从游廊的尽头传来,隐约着转了个弯又消失了。
宝玉站在廊下,看见一群的丫头侍女围拥着一名身穿橘色锦袍的男子从不远处走过,看那排场阵势,其中那名男子多半就是东平郡王无疑了。
宝玉正望着那身影出神,北静王已从走廊那头过来了。
“宝玉。”等靠近后,北静王笑着唤道,“何事令宝玉如此入神?”
宝玉回神,给北静王作揖请了安后,先问候了王妃的身体情况,再回道,“刚才出府那人排场这么大,应该是东平郡王吧?王爷之中,我就见过你一人而已,所以有点好奇。”
北静王也未计较宝玉言语上的不敬,只笑着应了,方才那人确实是东平郡王,又道,“宝玉水清濯华,原以官场为避忌。只因你我皆是尘世碌庸之人,为官袍在身命数已定。不日前,曾听政老提及,希宝玉在仕途上得以大赏。如今看来,宝玉却似无心出仕,可是如此?”
宝玉只听得两眼发直头脑发晕,好不容易才算弄懂了北静王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官场不太适合我。”宝玉不想对北静王有所隐瞒,据实以告道,“父亲确实是希望我能有所作为,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当官的潜质。与其当官,不如让我做点别的,可能会更加适合一些。”
闻言,北静王心中燃起一丝兴致,上前携住宝玉的手与他在园中漫步,问道,“依宝玉个人所言,却是做何事,更为合适一些?”
北静王的问话勾起了宝玉心中掩藏至深的晦暗。那股被他时时刻刻压抑着,无法回家,无法见到亲人朋友的念头,在瞬间如决堤的海水般一涌而出。
宝玉很想告诉北静王,他不是属于这里的,他最想做的,是要回到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在这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金陵,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冒险。虽然有着贾母、王夫人的疼爱,丫头婆子们的贴心服侍,但他心里十分清楚,那不是他。她们爱的,宠的,服侍的,看着的,都是贾宝玉——那个集万千宠爱与一身的贾府二爷。而不是自己。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有知己朋友,无处诉说心事,无从商量计策,每当前尘往事浮上心头,宝玉只觉那些画面如噩梦一般辗转地啃蚀着他的心。
他想,或许他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来适应这里,遗忘从前……或许一辈子也不能遗忘,一辈子也无法适应,他却不得不为了生存而努力活下去。
见宝玉神情走神,水晶一般明亮剔透的眸子里溢着点点茫然无措,北静王心旌没来由的微微一震,不禁伸手轻缭开他脸庞一绺被风拂乱的墨丝。
宝玉骤地一下回神,意识到北静王的手还停留在自己脸颊,慌忙后退了一步,又想到自己的动作实属大不敬,忙掬身道,“对不起,王爷,那个,我……”
北静王笑着上前扶起他,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无妨。此后在我这里,宝玉只管畅所欲言,展露真性情。”
虽是非常委婉的一句话,却足以令宝玉听懂——北静王早已看出他的伪装。
宝玉尴尬的笑了两声,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是回答是,又觉莽撞。若谦让,又显得欲盖弥彰。
一时间,宝玉也想不到什么话来回答,突然记起自己开钱庄想拉北静王入股来着,便试探性道,“上次看书时,有这么一句话,‘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王爷以为呢?”
北静王看了宝玉一眼,眼底深光一闪而过,含笑答道,“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只要精理精勤,从商务农都无妨。”
宝玉仔细琢磨了北静王的意思,约莫着他应该是不反对经商的。
不过在古代,商人的地址似乎颇低,不知道把开钱庄的想法告诉他,会不会引来他的反感。
宝玉犹豫着。
北静王看出了宝玉的心事,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未有要说之意,扬唇轻轻一笑,未置一词。
宝玉扭头看向北静王的侧脸,阳光从他面颊勾勒出一道完美无瑕的弧线,清风撩过,一股淡而清澈的紫檀香气在空气里漾开。
宝玉自进王府后便不时提醒自己两件事。
一是记得旁敲侧击北静王有关合伙开钱庄的事。
二是一定要跟他贴近关系,增进感情,最好是找个适当的机会两人结拜做兄弟,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宝玉在心里拨打着小算盘,想着今天既然完不成第一件事,那就不如施行施行第二件事。
想到这里,宝玉凑上前一步朝北静王笑道,“上次说了要给你画画来着,不如下次来,我给你画张人物素描,怎么样?”
北静王眸中浮起一抹微不可见的欣喜,笑问,“需要什么,我且叫人替你备下。”
宝玉思忖少许,想着需要的东西还是自己准备好了,他们又不懂这些,便道,“没事,我从家里带过来好了。那些东西,得我自己做才行,外面估计买不到。”
北静王微笑点头,又道,“若有难处,只管道来。”
“恩。”宝玉点头应了。
因为东平郡王突然造访的关系,这一次宝玉去王府也没学什么,只和北静王在花园说了会话,少时又有下人来报说宫中来人,北静王忙回屋盥手更衣,宝玉则告辞出府。
拾玉环结识新友
宝玉在回荣国府的半路上,想到画画的碳条虽然好做,但素描纸却不同于一般写字用的纸。
吩咐轿夫将他送到临近可购买文房四宝的店铺,宝玉去选了几张较硬的牛皮纸。纸张略显粗糙呈暗黄色,虽与几百年后的牛皮纸有着一些差别,但在上面绘画还是不成问题的。
又让店家取来几种不同的纸,宝玉正在左右对比之际,只见一小厮匆忙跑进来朝他身旁的一男子掬身行礼,急道,“少爷,林公子来了。”
“这么快。”那男子将挑选好的文房四宝让店家包好后付了银子走出去。
宝玉将选好的牛皮纸递给店家包扎,从荷包里掏了银子付账后刚提脚走出店外,猛地感觉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不由得低头看去。
只见一块扇坠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玉环在脚跟处熠熠闪光。
宝玉捡起玉环定睛一看,玉环呈圆形,内外琢成六瓣莲花形,表面雕有四灵纹,一看便是价值连城的上品。
宝玉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此刻街道上并无多少行人,前方大树下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