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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吗?”
话音刚落,北静王执子置下,稍显清脆的响声落在寂静的房中,惊得宝玉心下一跳,连忙抬头去看对坐那人。
“本王并非谁人都见。”北静王语气骤地一下冷漠起来,平静的面容瞧不出一丝的喜怒,“宝玉莫要逾越了身份。”
宝玉也不知他为何会突然生气——虽然看着眼波静懿,但听那话意俨然就是生气了没错。又不敢胡乱往深处猜想,只得起身朝北静王掬身作揖,强压着心中恼怒道,“是宝玉得意忘形,造次了。”
见北静王未曾接话,宝玉也不好再坐回去继续下棋,朝他恭敬告了罪后转身离去。
北静王微垂眼睑目视着棋盘,只等他背影转了个弯消失在房门外后,才抬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不自觉蹙起双眉。
唤来下人收拾了棋盘,北静王走到门口眺望着无云的天际,无声长叹。
日露深下画堂东,背远影逝空留踪。落花流水情无意,相思心隔一万重。
宝玉满心郁闷的回到怡红院,刚坐下喝了口茶,便听见丫头来回,说是老爷让宝玉去书房一趟。晴雯赶紧催促着他过去,又道,“见了老爷仔细说话,免得又被责备。”
宝玉笑道,“你放心,老爷如今喜欢我呢,也不会再为别的事骂我了。”
等到书房,才见贾环、贾兰都在。见宝玉进去,贾环面上闪过一丝畏惧,站起身等宝玉坐下后才挪了步子在另一边坐下。
贾政先问了北静王好,又问及他近来的学习,才道,“不日接了旨意要去江南巡视一番,我不在家中之日你们兄弟叔侄之间友爱互助,不欺暗室,也不可荒废了学业。”一顿,目光如炬自贾环脸上扫过,“平日我既不过问闲事也就罢了,若只当我诸事不闻便闹出混事,断不轻饶。”
宝玉听他话中有话,刚要问,贾政又道,“宝玉如今既是跟了北静王学习,我也不多过问。兰儿还是随你母亲。至于环儿,方才我给你提的那些,你下了学堂便留在家中作业,等我回来自要一一过目。”
贾环忙起身唯唯诺诺的应了。
少时,贾政又各人嘱咐了几句,才遣了他们出去。
贾环一出门便拽着贾兰一溜烟的跑远了,背影也不给宝玉一个,倒把正主儿拉在原地纳闷了半晌。
等回怡红院见了晴雯,听她问老爷所唤何事,宝玉才道,“说来也真是奇怪,把我们几个叫去就说了些没要紧的话。什么‘不欺暗室’之类的,好像他知道了什么似的。”
晴雯闻言拍手笑弯了腰,经不住宝玉一再追问,这才抹了眼角的泪花儿笑道,“看来老爷如今却是偏袒你了。前儿个我去老太太处,老太太问我你这烫伤究竟是个怎么回事,若说是你自己弄的她可不信。我便将实话告诉她了。恰好二太太也在,老太太便将这事好生提了一番,并说了环哥儿的不是。我猜想,定是二太太回去将这事告知了老爷,如今老爷远行在即,少不得叫了你们过去,明着是叮嘱学业,实际上是敲山震虎,让有心人惧怕着点,日后也不敢再胡来。”
宝玉这才松了口气,笑道,“我说今天怎么突然叫我去说了这些话。平常出门也没见特意来支会一声的,原来是你在幕后做了高人。”
晴雯抿唇一笑,眸中甚是得意,“那就看你拿什么好东西来谢我这位高人了。”
正说着,袭人走进来笑道,“要拿什么好东西谢你呢?青天白日的,这么一处说话也不嫌避忌。”
晴雯啐了她一口,甩着帕子笑言,“怕什么避忌。我行得正坐得端,不过是和自家小爷顽笑一回罢了。平日里大伙儿一处顽闹嬉笑多着去了,姐姐妹妹们也不是没在一起笑过,如今再来跟我说避忌,也不嫌害臊。”
“瞧瞧,”袭人指着晴雯笑道,“我不过说了一句,她就一顿好抢白还了我十句,当真是伶牙俐齿的,我也说你不过。如今你是仗着二爷宠着你就越发的没了天去,改明儿只怕我们都要跟着来服侍你了。”
袭人本是想借着最后那一句话试探宝玉,想看他究竟是要帮自己还是帮晴雯,却见他只是笑笑走到一旁自顾自的忙去了,心中不禁一凉,明白了大半。
看他那态度,虽没言明是偏着晴雯,但自己被她这般言语顶撞他也无动于衷,想来也就是要护着晴雯由她去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再争无趣。况且袭人素来也是个好言好语最不愿与人争个高低长短之人,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见袭人掀帘离开,晴雯回身推了一把宝玉道,“瞧她那样好像是生气了,你也不去劝劝她?”
宝玉正忙着准备变魔术要用的道具,头也不回地道,“好像是你惹她生气的。你快去劝劝她吧!”
晴雯忙道,“我可没惹她生气。她说那话难道你没听出来,她就是想试探你来着,偏你又不解风情,当着我的面给了她没脸,所以才让她恼你了。”
宝玉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回头,认真道,“我哪里给她没脸了?我可是什么话都没说。再说了,袭人也不是那么小心眼不通事理的人,过一阵就好了。”想了想,接着道,“我既拿你当朋友,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我就更不好插嘴了。何况本来就是顽笑话,说说也就过了。”
晴雯不想竟得宝玉这番回答,既是在情在理,又道将她视作知己,不禁心中大为感动,眼眶骤地一红,水光若隐若现。
“今天得你如此一言,我哪怕是死了也再无遗憾。”晴雯取了帕子抹了抹眼角泪水,梗咽道,“我只盼一辈子都做你的丫头,服侍你,也就心满意足了。”
宝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头,道,“哪有人说要做一辈子丫头的,多没出息。好了,快把眼泪擦一擦,免得人家误会我欺负你。”
晴雯娇嗔的瞪了他一眼,只说着“就愿做丫头”之类的话,刚把眼泪擦了,只听见院子里麝月喊她,便掀帘出去了。
宝玉笑着摇头,想着自己来这里一趟,认识了林瑾容、柳长袀、晴雯、林黛玉这样的知己好友,既觉幸运又感知足。转念想到北静王,心情随即一阵好一阵坏,忙甩了甩头不肯多想,俯身继续忙碌去了。
忠顺王郊外踏青
宝玉自想着,既然有贾政明里暗里的警告了贾环,自己也不必再去找他的晦气了。虽然那一盏明汪汪的灯油泼下来着实令他痛了好一阵,但事情过去这么久也就算了,怎么说也是本主血缘上的弟弟,饶了他这一次就当还了人情,将来哪天下了黄泉见到本主的魂魄,也好让他不恼自己霸占他身体之罪。
宝玉素来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生存行事,自后每每见到贾环也不去搭理他,权当身旁未有此人。
那贾环自拿烛油泼了宝玉,又加上被贾政一顿责备后,终日惶恐不安,总是防备着宝玉也要如何的去报复他。不想廊上遇见了几次,见宝玉也不搭理他,一颗心这才稍稍平定几分。
贾环虽打从心底恨透了这位哥哥,但碍于诸多原因也不敢真与他直白白的叫板,就如方才在回廊上撞见他,也不过是行了礼就赶紧跑开了。
宝玉望着贾环远去的背影心中一阵纳闷,想着,刚才若不是赵姨娘及时掩住他的口,接来下他要说的那话,究竟是什么?
脑中不断回响着刚才贾环迎头过来时那几句,“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她死了,宝玉也不见得有多伤心。现在他们也不常在一处……”
接下来的话,全被赵姨娘捂在了手心里,“掏心窝的黑鬼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大嚷嚷的乱说?幸得没人听见,不然明日揭你皮的日子都有着呢!”
刚说完,抬头见宝玉从小路的岔口走来,忙收声笑道,“今儿个怎么好兴致来园子逛逛。前几日听老爷提起哥儿,如今跟了北静王爷越发出息了,连带着我们也跟着沾光不少。”边说,边仔细打量宝玉神色,见他笑意盈盈的朝自己作揖喊了一声“姨娘”,想来是没听见什么,遂放下心又说了几句没要紧的闲话,才拉着贾环一处走了。
说到底,贾环具体说的什么意思,宝玉也未曾听得真切,只不过是见赵姨娘这般神色慌张,又听谈话中出现了自己名字,才心有好奇。
想了想后,仍觉毫无头绪,遂摇了摇头嘲笑了一番自己太过神经过敏,出园子往药房方向去了。
等进到院子后随意抓了小子,打听到贾菖才刚回来,还在后面房子里整理药材,贾菱去前面回凤姐的话去了,不禁心中大喜,几步走进屋里朝贾菖搭讪。
见是宝玉过来,贾菖忙迎上前笑道,“二叔今日又是来学药理的?”
宝玉笑着摇头道,“我记了一些药的名称,今天过来看看实物。你忙你的,我自己随便看看。”说着,走到那药价前似模似样的学了起来。
贾菖站在后面看了半晌,见宝玉果真一心只在那些药材上,又想着虽是府里的二爷,却也是个才十四五岁、终日只懂得混事的主子罢了,便也放下心来去忙了。
少时,外头小子过来回话,说是王夫人那边有笔药材不对,让传他过去问清楚原末,贾菖回头看了一眼宝玉,见他仍自顾自地学着也未注意到这边,便交代了几句后匆匆离去了。
贾菖前脚刚走,宝玉便扭头将不大的屋内快速扫视了一遍,心中暗道,上次那小厮说药方是随身带着走的,可见并非实话。
贾菖、贾菱两人时常在府中走动,若林妹妹的药方真有改动之处,他们怎敢轻率放在身上?若有个万一掉了,或是换衣服时给人看到,如何是好?
菖菱二人管配药多年,府中各人的药方早已记熟,平日里真要出去采办什么,心里有数也就行了。至于药方之类的,一定是会放在药房内的某处。
宝玉挽帘走进里间,一番小心查探后终于将目标锁定在了一个上了锁的矮柜上。
用力拽了几下那锁,看着不过细细的一段金链子,竟是这般牢固。又见那锁是从右边插入钥匙的古老款式,心中既喜又忧。
喜的是,那锁内力通共才有一道锁簧,要撬开倒也不会费太多功夫。
忧的是,今日偏巧身边无一长物,只能等下次再来弄开这锁。但那时却又找不到菖菱二人皆都不在的好机会了。
心中无奈叹气,宝玉摸了摸那半个掌长的小金锁,起身走出院外,刚巧碰见贾菖回来,笑问,“二叔就走了?”
宝玉笑道,“今天学了一些,有点累了。下次再来学。”
贾菖将宝玉一路送至大观园门口,说了些“什么时候只管再来”等语,目送他进去后才转身离开。
正巧第二日贾珍身子不适,老太太让宝玉替她过去瞧瞧,将自己的安抚话语一一传达。
宝玉一想到贾蓉那仿佛能滴出油的目光就不大乐意去宁国府,但想着自己还有事需得找理由出去,替老太太传话却是个不错的借口。权衡轻重后,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派了茗烟、锄药等四、五个小厮跟着,去到宁国府给贾珍问了身体可好,又传了老太太让“只管养着”等语后,一丫头匆匆赶来,只说是贾蓉有请,宝玉头皮一阵发麻,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跟着那丫头往后院去了。
刚到贾蓉住的小院,便见他连忙迎上前来,口中一边问安说了些想念等语,一边抬头笑着看向宝玉道,“二叔也不常过来,上次说的那些东西侄儿一直给二叔留着。”
宝玉强笑着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扛不住贾蓉执意的热情,只得点头道,“那行,你把那些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吧!”
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是看看总不为过的。
贾蓉忙唤了丫头将他房内柜上的东西取来,宝玉凑近一看,不过也就是些做工精致、玉琢金镂的小摆饰罢了,便笑道,“多谢你的好意,难为你一直留到现在。不过这些荣国府也有,我要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就是摆在那里好看一些,你还自己留着,或者赏给下人们吧!”
贾蓉忙笑道,“这些跟平日用的大不一样,就是外形上也小了许多,适手度也好一些,拿着就是不用只观赏,也是最好的。侄儿一见到这些,便想着要留了些给二叔,如今二叔不要,岂不是辜负了侄儿一片心意。”
宝玉虽听着他一番话真心诚意,但见他笑意下隐着几点讨好的意味,不禁暗道,就怕你醉翁之意不在酒。
拗不过贾蓉一再劝让,宝玉便随意挑拣了几样让那丫头带下去包了,心道,正是缺钱的时候,你送给我也不过是拐个弯让它去当铺躺着。
这厢贾蓉并不知宝玉心思,只道他是真心喜欢那些东西,也不免喜悦,道,“日后再有什么好的,侄儿还是给二叔留着。得了空闲,二叔也常来这边走走。如今兄弟叔侄之间一年大过一年,二叔倒愈发疏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