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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太可惜了。我真替你担心。”女人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径自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 人行道的树影里。
这个女人怎么会认识自己的?
贺琳呆呆地愣在原地,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莫非她是个疯子?
她回了回头,距离美院大门只有一百米左右,附近又没有别的单位,看来那女人就是从美院里出来的!她马上想到了那两张纸条儿。天啊,难道是这个女人吗?
“乔伟!有人找……”
正在编辑室里剪辑新闻带子的乔伟听到同事叫他,却懒得回头。
他知道又是李燕跑来找他,这个女人,活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旦粘上了撕也撕不掉!
昨晚在大自然酒楼吃饭,她的妆束打扮引来众多目光,连乔伟这样虚荣心极强的男人都受不了了。回来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训了她几句:
“以后你再出来吃晚饭,别弄得像要上台演戏似的,我在旁边简直成了陪衬你的小丑!”
一贯无理也能争三分的李燕此刻一声没响,但乔伟知道自己的话对她起作用了。是应该让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了,免得这段关系到后来弄得比跟江宁还要狼狈。
满以为李燕自尊心会受到打击,会收敛些了,没想到才过了一个晚上,她竟又跑来了……
乔伟磨磨蹭蹭地把手头的活儿都干利索,才一脸不耐烦地转过身来,走出机房,客厅里没有人影儿。看来李燕真被他给气跑了。
刚想到这儿,他看到茶几上的电话听筒放在一边,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打电话找他。传话的人怎么不讲清楚?这个混蛋!
乔伟走过去拿起听筒,里面是忙音,对方早挂断了。
是谁呢?为什么不打他的手机?乔伟狐疑地愣了一下,就摇晃着肩膀,慢慢悠悠地把剪好的带子送到总编办,又心不在焉地出了电视台大门。他边往自己的白色切诺基走过去,边扫视着大门口,不料一眼看到了坐在出租车里、正隔窗看着他的江宁。
喜出望外的乔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即走上前去:
“江宁!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吧?”
“……”
“那你……你在等谁?”
“我路过这里……”江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她从心底不愿意让乔伟知道,自己是专程来找他的,而且还给他打了那个一直没人接的电话。
“走吧,我请你吃饭!”乔伟不知哪来的精神,立即兴致勃勃了。
切诺基刚刚启动,李燕就从电视台的大门口跑出来:
“乔伟!乔伟……”乔伟头也没回,他现在的全部心思都在江宁身上,倒是江宁提醒了他:
“有人叫你……”
“啊,一个新来的编辑,不用理她!今天不论什么大事儿都得给你让位。”
江宁淡漠地把头扭向窗外,她不想回应这个男人有些厚颜无耻的调情,只想把自己最关心的事情弄个清楚。可是一见到乔伟,她就明白此举恐怕是徒劳了。
汽车直奔莫斯科餐厅而去。那地方是乔伟跟那帮北京土生土长的哥们儿常去的地方。他认识了江宁后,就急忙带着她跑到那儿去,并煞有介事地告诉她,那个地方出炉的爱情,都能白头偕老,有他那帮哥们儿为证。
江宁身不由已地被乔伟押进了餐厅,里面早已不像从前那么清静雅致了,大人孩子、男女老少、南腔北调,整个大厅里热闹成了一锅粥,活像一间快餐店。
在江宁看来,现在的“老莫”已经被这些俗人弄得乌烟瘴气,俗不可耐,肯定再也生长不出什么健康的爱情了。
“这年头!找不着一个清静的地儿了!凑合吧……”乔伟看了看江宁的表情,赶紧伸出一只手,像让座,又像阻拦,似乎生怕她落荒而逃。
“吃什么?这儿有一道俄式炸鱼排,味道不错。”
江宁还记得上次他们来吃的就是那道炸鱼排,乔伟这是故意要刺激她呢!这么想着,她就东张西望地应付道:
“随便儿,反正我今天不是来吃西餐的。”
“那我又可以做一回主了?”
“你从来都做主做惯了,随你吧。”
乔伟的胃口奇好,从前就是这样儿,不管到哪,也不论东西是不是可口,他都可以大嚼大咽,弄得吃东西过于斯文的江宁坐在一旁,活像个胃口不好的病号似的,显得没精打采。
江宁的手碰了碰刀叉,就放下了,她心里乱七八糟塞着那张莫名其妙的画儿,只觉胃脘饱胀,毫无食欲。她顾不得扫了乔伟美餐一顿的兴头,偷眼看了看他,垂下眼皮,问道:
“最近你在忙什么?”
“嗯?”乔伟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还在往里面塞,在江宁眼里,这根本不是吃西餐的派头,简直是乡巴佬进城。他看了看江宁,边嚼边含糊不清地说:
“啊,没忙什么。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你最近跑到美院去找我了?”江宁突如其来地发问,紧紧盯着乔伟的眼睛,看着他的反应。
“嗯……,嗯?”乔伟好像突然意识到这句话的弦外之音,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是不是去美术学院找过我?”江宁紧逼不放,“有人看见你在学院神出鬼没。”
“那有什么奇怪?我这人,历来神出鬼没。确切地说,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中
都得神出鬼没,否则怎么混呀?是不是?”乔伟油腔滑调,真假难辩。
“你跑到美院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
“想见见你呀!”
“你还跑到教室里去叫过我?”
“是啊!”
“那幅画儿是你涂改的?”江宁的心开始“嗵嗵”跳起来。
“哪幅画?”乔伟终于停止了大嚼,他抬起细长的单眼皮,用黄眼珠盯住了江宁。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不知道。”
“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乔伟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又转动着黄眼珠儿仔细盯住了江宁,“你说了半天,我一句都没听懂……”
“那你到美术学院去,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我好像是……经过那儿,然后,进去转了一圈儿,他们说你那天没课。”
“你哪天去的?”
“不就是前天嘛?”
江宁的脖子有点儿僵硬地看着乔伟,他嘴上粘着一两块肉碴儿,看上去有点儿傻乎乎的。可是他的黄眼睛却有点儿深不可测,叫人不能不怀疑他是否说了真话。
陈立文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一时间颇有些陶醉。
平心而论,这幅油画是他近来少有的精彩之作,画面上的江宁那传神的眼波,那灵动的嘴唇,看一眼就让人砰然心动。
如果不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他真不想送给她了,自己留下来,作为一个时期的代表作收藏起来,真的不错。
但还是得送给她,现在陈立文最在乎的是江宁的态度,即使再贵重的东西,他也愿意忍痛割爱。
用什么方式把这幅作品送给她呢?当然要浪漫一些的,可是江宁近来心情不佳,要找到她都困难。
不过,这是一个接触她的绝好机会,正好可以借机缓和一下关系。还有一层,趁机说服江宁赶快把流产手术做了。这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试探着打了个电话,心里并没抱什么期望,结果却让他喜出望外,没想到江宁今天不但开着手机,还很痛快地答应来见他。这么痛快,倒让陈立文感到无所适从了,他觉得江宁什么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来究竟哪里不对。
管她呢!先见见再说,只要见了面,一切就都好办了。
江宁从乔伟那里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她狐疑地离开他,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陈立文的电话。
满心惶惑的江宁,一听到陈立文的声音,就决定要见他一面。她的潜意识里有一种感觉,陈立文也许和那幅被做了手脚的画有关。
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她下这样的功夫了。
只有对绘画艺术非常熟悉、熟悉到可以信手涂鸦的程度,才可能以那样的速度,随便地勾画出那些可怕的东西来。
江宁放下电话,直奔与陈立文约定的地点。她来到离美术学院很远的一条小街,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装修独特的咖啡馆。
陈立文坐在最里面角落的一张台子边,他虽然背朝房门,可是江宁一走进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和宽宽的肩膀。
她突然原地站定,举步不前,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里面人不多,陈立文似乎感觉到她进来了,回过头来及时地打了个手势。
“怎么有这个兴致,跑这么远来?”江宁尽量若无其事地坐下,可她的眼神游移,不肯正视急切地想与她交流的陈立文。
“你身体还好?我有好几天没见到你了。” 陈立文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可是他的用词讲究,分寸得当,既让她觉得他是关心她的,又不使她对他的情绪产生反感。
“不好。”江宁觉得这几天简直是一生中最糟糕的时刻,自己的心情和身体都坏透了。
“还是因为那件事情?我今天就是向你道歉来的。”
“嗯?道什么……歉?”她以为他又要说孩子的事了,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耐烦。
“那天晚上公园里的事我还没搞清楚,你不要急……”
“算了,还有比那更讨厌的事呢!……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事?”陈立文愣住了。
“真有意思,谁都说不知道,可是这事儿,总得有一个人干吧?”江宁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陈立文,注重仪表的陈立文立即下意识地摸了摸领带和头发,以为自己什么地方不得体而出了丑。
江宁迷惑地看了看陈立文,心想,难道这个人真的这么精于表演么?
“啊……对了,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一会儿喝完咖啡,跟我到画室去一下吧。”
“不了,今天我不舒服,改天再去吧。”江宁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连忙回绝。
“不要紧,我们乘车经过的时候,顺路去取就可以。”
“是什么东西?有那么……重要么?”江宁呷了一口咖啡,她没有放糖,咖啡味道很苦。
“是一幅画……你看了就知道了。”
“又是一幅画!”江宁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怎么又是一幅画?还有谁送给你画了?”
“没有,没有……现在,我倒真想看看这幅画了。”
两人都没心思坐下去,于是出门上了出租汽车,经过画室的时候,江宁还是犹豫了一下:
“你下去拿了送上车来吧,我太累了,就不下去了。”
“也好,”陈立文虽然不大情愿,可还是不失风度地下了车。过了一会儿,他把一样用报纸卷着的东西递进了车门。
“如果喜欢,就找人装个框儿,挂在家里。”他替她关上车门的时候这样说。
汽车开出很远了,江宁回过头去,陈立文还站在路边目送着她。她把手里的画拿起来掂了掂,沉甸甸的,心想这一定是他很得意的一幅油画。
江宁不由得联想到那幅被修改得面目皆非的习作,心情顿时灰暗了。看来陈立文并不知道有这么一桩事情。否则,他干嘛在这种时候还要送她一幅画,难道他不明白这样做只能更加刺激她么?
马同同今天回来得比平时早一些,此刻正在厨房里大展身手,整个客厅里都香喷喷的,弥漫着油泼辣子的味道。
“回来啦?那是什么好东西?” 马同同端着一碟炒好的菜进了客厅,见到江宁手里的画,就放下菜,兴致勃勃地凑过来。
“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朋友送的。”江宁说着把画随便往电视柜上一放,脱了鞋和外衣,就走进卫生间去洗脸。
“今晚好好给你解解馋,有好几天没给你做好吃的了。”马同同在客厅里说。
“都几点了?晚饭时间早过了呀?”
“那有什么?权当宵夜吧。”
“小姐,你不要保持体形啦?” 江宁走出来,看到桌上做好了的辣子鸡块儿,油汪汪的,禁不住深吸一口气:“好香!”
“偶一为之,不会影响体形的。”马同同又端出来一碟素炒青菜。说着,两人坐下来,马同同回头看了看卷成卷儿的油画:
“是什么好东西呀?”
“一幅画。”江宁淡淡地说着,头也不抬地伸手抓筷子。
“那我可得看看!”马同同说着,就仔细擦了擦手,拿过画来放在茶几上,慢慢地展开。
马同同突然僵住不动了。
“怎么了?”江宁感觉到异样,她走过来,一眼看到那幅油画上画着的正是自己。她穿着那一款平时最喜欢的黑色晚装,面带忧郁地端坐着,直视前方。
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自己那两只忧郁的眼睛里、鼻孔里、嘴里,甚至还有耳朵里,正在淋漓地流淌着鲜红鲜红的血,浓浓的,一直流过脸颊,最后滴落到放在膝上的手背……
“天啊,这是谁送你的?”她听到马同同惊叫起来,这如梦如幻的一切才终于得到了印证。
江宁本已挣扎得疲惫万分的心,“噗嗵”一下坠进了无底深渊,她禁不住两腿一软,眼前漆黑,跌坐在沙发上。
第一卷 第七章
第六章 无法沉默
和陈立文结婚以来,贺琳的业余时间差不多都消耗在书法、绘画的练习上面。因为和陈立文赌气,毕业后,她再没摸过这些睹物伤神的东西,她曾经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