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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都城附近白鹿原上的一座塔里。但是时时能看到玄奘塔,使皇上很悲伤。公元669年,它被迁到了这儿。从那以后,它就一直矗立在这儿——都城南面二十公里处,在终南山的注视之中——有一次,玄奘曾经把终南山形容为“众山之祖”。
玄奘塔比它的原型大雁塔要小得多,但是它却高高地凌驾于邻近的两座三层塔之上。那两座塔里是玄奘最著名的两位弟子窥基和圆测的舍利。很多个世纪以来,中国佛教唯识宗的三位创始人的舍利塔。成功地经受住了战争和自然灾害的考验;幸存了下来。殿堂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数度被毁,又数度重修。最近的一次是在1939年,是蒋介石为了纪念他的母亲而修建的。主要建筑的状况仍然相当良好——这要感谢周恩来,即使在“文革”期间,他也下令要保护兴教寺。
在大殿的门口上方,悬挂着一块扁额,上书“兴教寺”三个字。这是诗人哲学家康有为题写的。1898年,光绪皇帝委托康有为按照现代纲领来改革大清帝国,但是这个计划被慈禧太后和她的党羽破坏了,康有为不得不流亡日本。虽然最终康有为还是回来了,但是他却在幽居中结束了自己的一生。他在这块扁额上的书法落款是1923年,即他去世之前四年。他是69岁的时候去世的。
大殿里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东西,但是后殿里却存放着一些令人难忘的珍品。在几幅明代的佛菩萨画像旁边;有三尊铜的唐代大悲观世音菩萨塑像。在玄奘的旅途中,每当他遇到困难,他都是祈念观世音菩萨圣号。我上了一些香,然后问侍者,我能不能跟方丈谈谈。
几分钟后,侍者回来了,把我领进方丈的卧室——也是他的办公室。他坐在一张大桌子后面。桌面是—大块黄玛瑙板——那是蒋介石送给兴教寺的礼物。方丈的名字是常明。我向他作了自我介绍,解释说。我正在这一带参访隐土。
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得知,常明七十四岁了,咸阳人——咸阳就在西安的西面。1937年,他出家后,搬到了终南山,住在南五台上的紫竹林。在那里,他与师父佛尘一起,呆了将近二十年,直到政府开始驱逐和尚出山为止。1956年,他行脚到了北京,在首都佛学院学习。两年后,重新回到佛尘身边。那时候,佛尘已经被任命为兴教寺的方丈。1981年;佛尘圆寂了,常明接任了方丈的职位;他也是陕西省佛教协会的副会长。我问他,开始修行的时候,他为什么选择了终南山。
常明回答:自从佛教传到中国以后。人们一直就来终南山修行。甚至中国南方的和尚和尼师也来这儿修行。他们呆上三五年,然后回到南方,建立自己的修行中心。这儿是为法出家的和尚和尼师来的地方。修行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事情,你要花费很多年时间,才能真正有所得。这不容易。但是来这儿修行的人都不怕苦,这正是他们来这儿的原因。他们中的很多人在这座山里开悟了。还有很多人继续修行,将来会成为大师。在现代,虚云和印法(音译)曾经住过嘉五台;印光和来果住过南五台。这儿是他们开悟的地方。每个人都知道这些山是个修行的好地方。这就是我选择它们的原因。
尽管常明很热心,可是他却不太健谈。他领我参观了寺庙东厢的藏经楼。里面有很多重要佛经的翻印品,但是没有一本是玄奘的原稿;后来,在寺庙流通处,我买了一张拓印的画,上面是玄奘,背着他的精致的佛经袋。它是从寺庙的一块石碑上拓印下来的,这块石碑刻于1933年。
常明说,尽管他和佛尘都曾经在南五台上住过——南五台在兴教寺西南十五公里处,但是兴教寺却与嘉五台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嘉五台在兴教寺南面不到十公里处。他说。当嘉五台的隐士们病得很重。或者年纪太大了。无法照料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到兴教寺来,而兴教寺的年轻和尚们也仍然去嘉五台,加深自己的修行。
常明让我在大殿外等一会儿。几分钟后。他带着一位老和尚回来了。他介绍说;这位老和尚是光善。他说;光善在嘉五台后面的一个茅篷里住了四十多年。他的茅篷在上个世纪末虚云住过的那个茅篷的上面不远。光善九十八岁了。他是前年下山的,那时候,他已经不能再种地了。我问光善,嘉五台上是否还住着其他的隐士。我几乎听不见他的回答,因此常明不得不重复一遍他所说的话。
光善:是的,有几个,但是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问:您原来住在哪儿?
光善:在佛会茅篷,就在狮子茅篷上面。'“茅篷”出家人在深山里闭关专修的地方,一般都非常简陋。有时候,它也被用来借指小寺庙或小的隐居处。'
问:虚云过去的茅篷——狮子茅篷怎么样了?还有人住在那儿吗?
光善:自从虚云走了以后,有儿位和尚住过那儿。但是我不知道现在那儿有没有人。路不好走。一位大学生曾经爬上去过,不久就下来了,他想搬进去住,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住没住。
常明:大约一个月前,两个和尚搬到虚云的茅篷里去了;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想待多久。
问:如果路那么难走,你们为什么还要住在那儿?
光善:为了安静。禅和子喜欢安静。
问:嘉五台的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吗?
光善:它仍然很安静。出家人仍然到那上面去修行。已经有一些小寺庙和小茅篷修复起来了。人们仍然在修行。山脚下还住着一些出家人。
问:您住在那里的时候,诵的是什么经?
光善:我不诵经。我只念佛。阿弥陀佛。我还打坐。修禅。禅宗的和尚不诵经。
问:您是怎么得到足够多的食物的?
光善:每一个住在山里的人都自己种菜,种几种蔬菜,还采集野菜。我需要的一切都自己种。没有好理由,我就不下山。我有足够的吃的。
问:您多长时间下一次山?
光善;不一定。有时候每两年下来一次。现在我太虚弱了,不能再住在那儿了。
光善看上去精疲力尽了,常明搀着他回里面去了。
我已经跟史蒂芬去过两次嘉五台了。那两次,我们都是走的这条路线:从引镇的南面经大峪村,爬到一个小山上,来到一座大坝前——这座大坝现在封住了大峪的人口。然后乘渡船到水库的尽头,再沿着一条岩石路,走到一座石头桥上。石桥附近就是五里庙的遗址。河对岸的一条路沿着大峪的一条岔谷而上,最后通到嘉五台的东坡。这一次。我想爬西坡。常明回到外面以后,同意给我带路。
我们开车回到主路上,穿过乡村,曲折前行。有两次,常明都不得不向农民问路。大约20分钟后,我们到达终南山麓。当山坡太陡、车上不去了的时候,我们停下来了。
上嘉五台西坡的传统路线是取道北道峪,现在北道峪就在不到一公里处。回头望去,常明把新庵寺的旧址指给我们看——它就在我们刚刚路过的那座村庄的南头。他说,新庵寺曾经是终南山最重要的寺庙之一,直到1949年以前,里面住了几百位出家人。现在它是村小学。常明转过身来,面朝着山说,这条路继续沿着北道峪再向上几公里,就变成了一条石阶。他说,在上面的一些岔谷里住着几位隐士,但是他们很难找到。而且,如果我想在日落时分到达嘉五台,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估计我到嘉五台要花三个小时。
司机把车掉头回去的时候,常明在一张纸纸条上写了一些字。他说,也许我愿意把一位同修的隐士写的一首诗,收到我所搜集的资料中。这首诗是常慧(音译)写的,常慧也是佛尘的弟子。我们道别后。常明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中,我开始读常慧的诗:
独立高峰上。
白云去复还。
群山拥足下,
岚雾出岫间。
坐观天地阔。
静听古今闲。
天真亦无妄,
明暗落山前。
现在是四月上旬;北坡上还有—片一片的残雪。我沿路走进北道峪,大约两公里以后,来到—座冒充太白庙的石头堆前。它是根据8世纪的诗人李白的名字命名的——李白字太白。在庙里,我遇见了常花。常花是一位66岁的比丘尼,兰州人。她说,她出家40多年了,最近的十年,她一直住在太白庙。她说,她刚来的时候,太白庙还是—片断墙残垣,然后又补充说。好地方对修行不好。墙现在有了顶,但是整个地方仍然是一片废墟。她告诉我,五年来,她—直穿着同—套衣服,不过她对她的茶和糖却很慷慨。我解了渴以后,给李白上了些香,向常花告辞,继续前行。
又走了一公里,在一个叫二天门的地方,我路过另外一座小庙;里面有一间新的大殿和一座新的小土房;但是没有人在家,于是我继续向前走。刚刚过了这座寺庙,山路在一个叫凉水泉的地方终止了。然后我开始爬—一段长长的石阶。三十分钟后,我追上了一个和尚,他肩上正扛着—袋二十五公斤重的面粉。我们俩都停下来休息。他说他的名字叫遇缘,四十三岁,西安人。原来他就是虚云过去在嘉五台后山的茅篷——狮子茅篷的新主人。我问他多长时间能吃光一袋面。他说一袋二十五公斤的面,两个和尚通常要吃四十天左右。
我说,我听说有两个和尚住在嘉五台的后山。他说另外一个和尚叫印慧,宝鸡人,也是四十三岁,是一个新茅篷的主人,这个新茅篷在狮子茅篷下面的几百米处。遇缘说,为了找一个合适的修行地方,他和印慧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最后终于决定在嘉五台的后坡落脚。他说,他们已经把卧具和一些其他的生活必需品背上去了,现在,他们正在贮存给养,这样他们就不必常常下山了。他们计划需要呆多久就多久。我们谈了几分钟修行,然后—致同意往前走。
二十分钟后,我到了—个平顶的山岭上,它的名字是分水岭。上面有一座小关帝庙——关帝是战神。从分水岭的西坡向下望去,我能够看见遇缘正背着那袋面粉,艰难地爬着台阶——那袋面粉,他和印慧最终会把它变成馒头、煎饼和面条。从分水岭的东坡向下望去;我能够看见去年九月份史蒂芬和我所走的那条路。
去年九月;我们没有走通向分水岭的那条路。就在路最后一次从河上经过之前,我们向左走,来到山谷深处大约一百米处的一座农舍。农夫在家,同意给我们当向导,带我们到嘉五台后坡的虚云的狮子茅篷去。路就从他家的上面开始,然后沿着一条长长的山谷,向上而行。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听到一阵金属的叮当声。几秒钟后,从遮蔽了小路的杂草丛中。闪出一个和尚。那阵叮当声就来自于他的木头拐杖。拐杖顶端有几个金属环,以驱赶恶神恶鬼,以及警告野生动物让路的。拐杖底部安了个小铁铲,是在爬比较滑的山坡时用的。他说;他叫果善,山阳县人——山阳在此地东南大约一百公里处。他六十七岁了,最近的十年,他一直住在大意洞。我问他住在山上的苦况。
果善: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对你来说显得苦罢了。
问:你研究哪些经典?
果善:我不认识字。我从来没上过学。我只是坐禅。
问:你为什么住得离人群这么远?
果善:我是一个和尚。我已经看破了红尘。只要我有足够的吃的,我就待在山上。我一个人生活。当我没有食物的时候,我就下山。这就是我今天去村里的原因。我断炊了。
问:还有其他的人住在山这面的茅篷里吗?
果善: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和尚。
问:他住在哪儿?
果善:就在那边的那个岩壁上面。(他指着顶峰南面的一个山洞。)
问:它离狮子茅篷有多远?
果善:沿着这条路往上走,过了这座岭。还要两个小时。你们为什么不呆几天呢?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就会带着粮食回来的。
我告诉他,我们的司机正在等我们回大坝。也许下一次。我们向他道别,然后爬上一个山坡。山坡上开满了黄色的野花,草木葱茏,路几乎看不见了。我和史蒂芬常常看不见对方。我们的向导时不时地消失在灌木丛中,重新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野果:中国鹅莓,比我曾经见过的所有称猴桃都大;还有一种像石榴或百香果的东西,它的种子含有甜甜的乳浆。
当时是初秋,我们一定是碰到了某种有毒的植物。当史蒂芬和我回到台湾的时候,我们的手上、胳膊上和腿上起了一串串的水泡。炉甘石和其他外用药水都没有用。最后,一位中医给了我一种软膏和一些草药丸,水泡消失了。在我第二次去那些山里期间,我了解到,我们碰上了一种有毒的野生漆树。这种漆树是原产于终南山的漆树的一个变种。它是制造漆制品的树脂原料,有剧毒,对它过敏的人能变成人球。在沣河河谷的一个村庄里,史蒂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