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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得象一颗星球 by drunkpiano-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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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吸干,多么好。  
  
  饭终于做好了,端上了桌。他们都饿了,哗哗哗地开始吃,屋里很静,只听见劈劈啪  
啪的碗筷起落的声音。还有那放不到头的“Dirt in the Ground”。  
  
The sky cracked open  
And the thunder groaned   
Along a river of flesh  
Can these dry bones live?  
Ask a king or a beggar  
And the answer they’ll give  
Is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张 克在DC的Intern作得怎么样了?”  
  
  “挺好的吧。”周禾夹起一块土豆,往嘴里塞去。  
  
   陈朗吃得不多,一会儿就吃饱了。吃饱了的陈朗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周禾吃。  
  
  她大约是累了,所以才这样安静。周禾喜欢看看陈朗安安静静的样子,象个疲倦了的  
小野兽,在草原上跑累了,一无所获,趴在夕阳下,安安静静。  
  
  “林轩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她不是一直在找房子吗?”  
  
  “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有打电话了……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周禾给陈朗的碗  
里夹了一块牛肉。  
  
  “我饱了。”  
  
  陈朗把脚搁到凳子上,歪着个脑袋,看着周禾。  
  
  “我最近老想起我爸。不知道为什么。”  
  
  “噢。”  
  
  “你看过‘喜宴’吗?”  
  
  “没看过。”  
  
  “喜宴里的那个老爸就特象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陈朗无所事事,开始剪指甲。静静的屋子里,就听见周禾西里哗啦吃东西的声音,和  
陈朗啪、啪剪指甲的声音。  
  
  吃完了饭。周禾去洗碗,而陈朗回到卧室里休息。  
  
  周禾高高兴兴地洗碗,好像把这些碗盘子洗干净了,未来就会清清爽爽地从中浮现出  
来。  
  
What does it matter; a dream of love  
Or a dream of lies  
We’re all gonna be the same place  
When we die  
Your spirit don’t leave knowing  
Your face or your name  
And the wind through your bones  
Is all that remains  
And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周禾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是令人愉快的一片空白。多么快乐的一个下午啊。那个午  
觉睡得多结实。晚饭做得多好吃。陈朗今天多乖。以后、以后的以后,一直要这样过下去  
啦。洗碗的周禾,哼歌的周禾,有陈朗在另一间屋子里睡觉的周禾,觉得自己就像一支部  
队,精神抖擞,士气高涨,可以向着未来攻打过去啦。  
  
  
24. 但是在陈朗眼里――  
  
  陈朗呆呆地坐在电视前,烦躁不安。已经5点半了,周禾还没有起床。他们是上午11  
点起的床,起床之后洗澡、收拾、做了一点饭吃,吃完饭已经两点了。然后他们决定一块  
儿看会儿书。陈朗跟他说好了,一起看书看到5、6点,然后去中央公园走走,因为他们住  
得离公园不远。然后在外面吃饭,然后一起去Downtown看电影。  
  
  但是看了不到一个小时,周禾就困了。于是他到卧室里去休息。  
  
  4点钟的时候,陈朗想去叫他。但是她想,他最近加班多,也许累了,让他多睡一下  
。  
5点钟的时候,陈朗又想去叫他,但是她忍住了。让他再睡一下吧。  
  
  然后陈朗去看电视。没有一个好看的电视。广告、广告、广告。还有看上去象广告的  
电视剧。于是陈朗坐在那里发楞。  
  
  跟他呆在一起多闷啊。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就这样闷在家里,就这样睡过去。  
  
  难道他真的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对任何事物没有一点好奇心,音乐、电影、书  
、文学、自然、新闻、新的科技产品、街边新开的商场、老同学刚生的孩子,统统的,毫  
无兴趣。从来没有看见他走在路上,为大街上那些千奇百怪的狗放慢过一次脚步;虽然他  
是学金融的,却从来没有买过股票;从来没有在网上Download过一次音乐;从来没有在美  
国买过一次杂志;租过一个录像;发起过一次郊游出行;主动讲过一个笑话;如果不是陈  
朗,他家的墙壁上不会有任何装饰。不知道他家楼下就是一个意大利餐馆;如果你跟他说  
“其实并不是所有的老外都是金发碧眼”,他还要琢磨一下,才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  
  
  他的生活,那么贫瘠,简直可以说时骨瘦如柴。  
  
  一个星期六的下午!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刚才我们还说好了要去中央公园!但是现在  
都已经快到六点!还去什么去!  
  
  陈朗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她关掉电视,从沙发上起来,塞了一张Tom Waits的CD听  
――是她自己烧的Dirt in the Ground。  
  
What does it matter; a dream of love  
Or a dream of lies  
We’re all gonna be the same place  
When we die  
Your spirit don’t leave knowing  
Your face or your name  
And the wind through your bones  
Is all that remains  
And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Tom Waits的声音从CD机里轻轻伸出手臂,搂住这个委屈的姑娘。  
  
  看你睡到什么时候。陈朗烦躁地想。  
  
   等她烦躁到一个极限的时候,她的想法就开始拐弯。她又开始想周禾无限的好。他  
是生活在一个真空里――生活在真空里又怎么了,反正外面的热闹大多只是泡沫而已。他  
对人多么慷慨――来到美国的中国人,大多变得抠抠缩缩、小里小气,而周禾是极少见的  
几个保留了“哥们”这个概念的人;他心胸宽广,有情有义,仁、义、礼、智、信……简  
直可以说集中体现了“三个代表”的精神。其实他也很聪明啊。陈朗甚至肯定了这一点。  
他可能是一个屋子里最笨嘴拙舌的人;但是如果有人出一道智力题,他肯定第一个解出。  
他的问题是,他对这个世界缺乏欲望,所以也不去研究――结果他的淡漠表现为笨拙。他  
笨拙,因为他缺乏表现欲。  
  
   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这样了!永远是先想到他有多么多么不好,然后又想到他有  
多么多么好,永远是这样原地打转!陈朗觉得这些天来,她心里好像有两个人在势均力敌  
地拔河――他们都脸涨的通红,都腰酸背痛,都青筋暴露,都濒临自己的极限,但就是这  
样――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是难分难解。她累了。她筋疲力尽。  
  
  她想消失。她想从周禾的生活中消失。没有一个电话,一个纸条。她想象水汽一样消  
失。因为她不想解释,她无法解释,任何一种解释都通向一场难解难分的拔河。  
  
   她想现在就走到他身边,看着睡着的他,轻轻说:“周禾,我累了,我走了。”  
  
  然后,消失。  
  
  她累了。真的很累。这辩论已经变得机械,双方所有的论点都早已声情并茂地列举完  
毕,现在比的就是重复的次数和音量而已。好像一个旧磁带。PLAY。  
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 REW。REPLAY。。F。FW。再来一遍,PLAY。 REW  
。REPLAY。。F。FW。  
  
  是该STOP 和EJECT的时候了。  
  
  陈朗站起来,走到卧室,看着熟睡的周禾。金灿灿的夕阳照在他床头,被风吹起来的  
白色窗帘轻轻地飘 。  
  
Now the killer was smiling  
With nerves made of stone  
He climbed the stairs  
And the gallows groaned  
And the people’s hearts were pounding  
They were throbbing; they were red  
As he swung out over the crowd  
I heard the hangman said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他睡得多么安宁。  
  
  陈朗突然心如刀割。  
  
   于是,她想,算了吧,算了吧,算了吧。我投降。我投降。我真的投降。我真的太  
爱这个男人了。真的太爱他了。我不爱他,但又真的爱他。那么爱他。我没有办法。没有  
办法。我投降。我投降。我真的投降。  
  
   她泪如雨下。一个人怎么能爱另一个人,爱到这个程度呢?那是另外一个人、另外  
一颗心、另外一个“我”、另外一颗遥远的、遥远的星球啊。  
  
   她转身到卫生间,抹掉眼泪,把周禾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收起来,扔到洗衣袋里。  
  
  过一天算一天吧。她想。  
  
  她拎着洗衣袋,到楼下的洗衣房去。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看见周禾正愣愣地站在客  
厅中间。他说他以为她失踪了,她说他傻孩子。  
  
  说“傻孩子”的时候,眼泪刷地又泛上她的眼眶,她忍了忍,眼泪终于没有掉下去。  
  
The quill from a buzzard  
The blood writes the word  
I want to know am I the sky  
Or a bird  
Because hell is boiling over  
And heaven is full  
We’re chained to the world  
And we are all gotta pull  
And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他们一块儿做饭的时候,有一个片刻,陈朗看见他看着她。她知道他在笑,虽然逆着  
光,她看不见,但是她知道他是在笑。那种很灿烂的、象得了一个大奖状的笑。他肯定要  
说我们俩象小两口了。她想。  
  
  果然,他说了。  
  
  她转过头,笑笑。  
  
  但是,到吃饭的时候,那个被心痛麻痹的猛兽又醒了。又在她心里发脾气了,又捡起  
拔河绳的另一端了。那个旧磁带自动的Replay又开始了。  
  
  他一言不发。他为什么就一言不发呢?他真的就没有意识到,我们坐在这里吃饭,已  
经十分钟没有说话了吗?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么大一个屋子,两个年轻的、健康、有朝  
气的人,坐在一起吃饭,只听到瓢盆噼里啪啦碰撞的声音,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The sky cracked open  
And the thunder groaned   
Along a river of flesh  
Can these dry bones live?  
Ask a king or a beggar  
And the answer they’ll give  
Is we’re all gonna be  
We’re all gonna be just   
Dirt in the ground  
  
   “张克在DC的Intern作得怎么样了?”陈朗努力找到一个话题。  
  
  “挺好的。”  
  
  挺好的。她心里苦笑一声。他永远是用最简洁的方式来回答她的问题。那甚至不是一  
个回答,只是一个躲闪而已。他脑子里得有多大一张电网,把所有的问题、整个的世界弹  
回去。  
  
  她静静地看周禾吃,想,再努力努力吧。  
  
   “林轩的房子找得怎么样了?她不是一直在找房子吗?”  
  
  “不知道啊,我们好久没有打电话了……你怎么不吃了?多吃点。”  
  
  又是一个躲闪。熟悉的绝望又涌上陈朗的心头,从心头往上涌,涌到嗓子眼,象一只  
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我最近老想起我爸。不知道为什么。”  
  
  “噢。”  
  
  “你看过‘喜宴’吗?”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陈朗简直对自己感到愤怒――我明明知道他没看过、不关  
心、无所谓、不好奇、实在没兴趣。  
  
  “没看过。”  
  
  陈朗笑了一下。又一根火柴灭了。一根一根的火柴都灭了。她在这边努力地划着火柴  
,他那边根本没有一根蜡烛来接应。于是,一点一点的火苗飘下来,变成灰烬。  
  
  “喜宴里的那个老爸就特象我爸。”  
  
  “噢……你再吃点吧,你吃得那么少。”  
  
  吃吃吃。吃吃吃。为什么永远就只有吃吃吃。难道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个胃而已?难  
道你就不能把你那个夹土豆烧牛肉的筷子慢下来一点,然后从那慢下来的速度中挤出一点  
时间,用这一点时间,看我一眼,看看我这被绝望揉成一团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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