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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的丫头玻璃说话。
照理来说,她们一大帮子人进来,又是府上的千金小姐,就算外来的客人也该站起身来请安,可那小媳妇就跟没看见似的。
率先进来的探春眯着眼睛,心中也存着疑虑,这小媳妇穿戴不像是哪家的下人,都是顶好的料子云衫,满头上只插着一根蜂恋花金顶簪,十足的纯金没杂质,耳坠子是……
探春认不得此人,可那耳坠子却分明见过。惜春见姐姐看的出神,忙问:“三姐姐,那人你认识?”
探春一扯迎春,叫她往那边瞧:“那小媳妇带的耳坠子,像不像过年节的时候咱们家进献给大姐姐的一对?”
惜春一见,可不是嘛,两颗猫儿眼分外的闪烁。惜春咋舌:“不会是宫里面来人了吧?”
“应该不会,好像太太说过,咱们家得的时候一共两对……走,去问问。”探春引了众人就走了过去。
那小媳妇见探春姐妹已然到了近前,这才不得不起身:“久不见几位姑娘,妾身在这里请安了”
众人微微诧异,女子说话的声音极熟悉,而且她一站起来,宽松的腰身分明显示出她身怀六甲。
玻璃忙道:“姨娘快些坐下吧,要是有了闪失,二老爷断不能饶我”
探春不敢置信的指着**:“你是……你是金钏儿”
已经是贾政小老婆的金钏儿淡淡一笑,对探春的称呼虽有不满,可也没说什么。不过,金钏儿身边的嬷嬷却皱着眉头,不悦道:“这位是三姑娘吧?不是我这个做下人的多嘴,姑娘既是大家子,就该好好学学规矩,姨娘就算不比你的身份,可怎么说也是长辈,况且腹中还有着你的兄妹,姑娘怎好直呼姨娘的闺名”
探春不枉她玫瑰花的雅号,浑身都透着尖刺,一听这老货的数落,脸往下一沉,就要说话。
金钏儿领教过探春的威风,忙打圆场笑道:“三姑娘别动怒,嬷嬷年岁大了,原又在宫中做差,说话难免带了点皇家的威严。况且,嬷嬷也不是咱们家的人,是老爷从教仪坊请来的,姑娘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金钏儿往里套间一瞄,示意探春息事宁人。
薛宝钗忙出来做这个和事老,一见探春有些平息,忙笑着来拉探春:“老爷们都等急了,三妹妹先进去见见姨夫吧”
众人神色复杂望向金钏儿,继而窸窸窣窣的进了里套间。
等人一进内室,这老嬷嬷便撑不住发话了,似有埋怨:“姨娘善良了些,很不该就这么轻轻松松放她们进去,索性就在这里闹上一场,叫老爷也知道她们的本心。”
玻璃就当没听见似的往窗户那里张望,金钏儿看在眼里,心头却冷笑。
“嬷嬷……”
这一嗓子似娇似嗔,配上金钏儿现在满是**的风韵,玻璃冷眼瞧着,心道:怪不得二老爷这样疼她看来二房的后宅安宁不了
探春等人进里套间的时候,气氛更加的压抑。贾母躺在矮榻上假寐,大老爷、二老爷在下手位一左一右,大太太紧挨着贾赦伺候着。
“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
五六个小姑娘往这儿一站,多多少少淡去了沉闷的气息。贾政勉强笑道:“好孩子们,快坐吧”
门外听见动静的小丫头忙端了小杌子进来,一溜顺着门口处摆了。贾政见几位小姐都温顺乖巧,心中念起宝玉,越发的头痛。贾政小心的觑着贾母说道:“老太太,儿子说的事儿你觉着怎么样?”
贾母原只是假寐,现在听了二儿子的话,干脆一拧身,别过去不再对着众人。贾政苦笑,对面的贾赦忙给他使眼色,叫他再接再厉。
“老太太,儿子这么做也全是为了他好,山里面是清苦些,可儿子也见过了,吃的穿的都是一样,谁家的孩子也都偏不着,先生看在谨瑜的面子上也说了,会好好善待宝玉。”
贾母一听“谨瑜”二字,再也按耐不住,别看年岁大,可翻身的动作极麻利,鱼目珠子似的眼睛瞪着二儿子:“竖子,林家小儿分明是做了套儿与你,要不是他,你媳妇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你现在还将儿子送进虎口,分明是不想我的宝玉活着回来。”
贾政原还打量着求一求老太太,别耽误了贾宝玉的前程,可现在一听母亲说自己的媳妇,便狠狠的冷笑两声,笑得几个小姑娘听了心里打怵。
“母亲明明知道王氏什么缘由病倒,是她自作孽不可活,怎么非要往谨瑜身上牵连,叫外人听见了,可大可小。”
大太太也忙道:“是啊,母亲,弟妹的事儿和表侄子可没什么关系,说到底是那什么寒食散害人不浅。”
薛宝钗有心为姨妈辩解两句,可是她在这儿没名没分的,又是个小辈,怎好开口,她眸子一闪,就看向了探春,这个时候要是探春能帮衬两下……
薛宝钗与探春之间还隔着个惜春,只能小声的哼道:“三妹妹”
探春笑着还了薛宝钗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不再理会宝钗。
薛宝钗心里将探春恨了个半死,却也不知这三姑娘如何就不怕姨母了?难道探春不知道,二太太要是有个好歹,她的婚事也要受阻?
不过眼下薛宝钗管不了这些,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说道:“姨夫,外甥女这里有几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贾政对薛家没什么好印象,唯独这个薛宝钗,还认为是他们家比较通事理的好孩子。“宝丫头有话只管说。”
“谢姨夫,刚外甥女在这边坐着,听了姨夫说要将宝玉送走,不知可是预备着他出门就学?”
贾政冷笑:“那等劣子,白读了圣贤书,也只好送他去外面见识见识”
“姨夫疼爱宝玉,谨慎他的前途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当下姨母病入膏肓,宝玉作为独子却撇下娘亲远走他乡,外面的人怎么看待宝玉?将来宝玉就算做了官,御史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连带着府上的名誉也要受损,姨夫慎重”
薛宝钗想要掐住贾政的软肋。贾政最在乎的不过是脸面而已。
可这一回,薛宝钗却打错了算盘,就见贾政一摆手:“外甥女为我们贾家想的很是周到,可儿子是我的儿子,就算一辈子拘着他不准他进学应试,也不能纵容他沦为浪荡公子。”
薛宝钗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贾政抢道:“我们二房是只有宝玉一个嫡子,可还有孙儿,实在不行,大老爷这边还有琏儿,将来总能有兴旺的一天,外甥女这般知书达理,当年就应该狠狠的劝姨太太。蟠哥儿要是能得人好好教导,也不至于沦为今天这等地步。”
贾政想想就来气,他身边的小厮早就打听明白了,和宝玉攀扯上关系的那个云儿,原就是薛蟠的相好,更是薛蟠从中牵线搭桥,才叫着宝玉和她相识,贾政如何不气?
这么一想,到了嘴边的话就更加的不客气起来。
“蟠哥儿也不管好与不好,只管将那脏的臭的往宝玉身边领,他自己不谨守礼教,为何还要作践我贾家的门风?难道是外甥女见娘娘的日子太清闲了?”
贾政全忘了薛宝钗只是个年轻未出阁的闺女,这满桶的污水就是往那官场老油条身上撇,对方也要跟他玩命。
薛宝钗哪里还坐得住,捂着脸哭哭啼啼就跑出了大门。薛宝琴讪讪的不好再坐,也跟着追了出去。
一时间,帘子声是噼里啪啦直响。李琦只道邢岫烟运气好,一早就去了栊翠庵和妙玉师傅说话,要不然她们姐妹俩也不至于在这里不尴不尬的。
李琦正犹豫要不要跟出去,李玟拉了她一把,后者无言的向两位老爷一欠身,趁势也出了里套间。
好嘛,贾政这一番长篇大论,叫几个姑娘走了多半,剩下惜春和探春不好再趁机溜走。
贾政看着门帘子哼道:“也好,你们姐妹俩留下,看宝玉来之后,他有什么脸面再对着家里的姊妹。”
贾母已经由着鸳鸯扶着坐了起来,听见二儿子这一番无情无义的话,便不咸不淡道:“我知道你不缺儿子,赵姨娘的贾环,白姨娘肚子里另有一个,指不定也是个儿子,可你别忘了……单宝玉一个才是咱们娘娘的亲弟弟”
坐在小杌子上的探春神色晦暗。
贾政涨红了脸:“母亲怎样说这外道的话,娘娘贤德,对几个弟妹都是一视同仁,何来亲的,远的?再者,白姨娘肚子里也是咱们家的子嗣,母亲该疼爱些,不可厚此薄彼。”
“瞧瞧我的好儿子,知道训斥他**了,好啊,你今儿要是敢将宝玉送到那劳什子深山老林里,我索性就叫人套车,送我和宝玉,并你家太太一道回金陵,再不用受你的闲气。”
贾政梗着脖子道:“母亲就是这般溺爱宝玉,才助长了他的气焰。”
贾政恍然记起,这么长时间了,连几位姑娘都到场了,怎么宝玉还不见人影。贾政便冲外面喝道:“宝玉人呢?”
正文 第四二一章 豪门逆子宝玉挨抽(二更)
贾母也觉得不大对劲,宝玉虽说怕他老子吧,可从来都是乖乖的不敢反抗,要是二儿子叫他来训斥,从不敢晚半点,今儿是怎么了?
贾母低声与鸳鸯道:“你出去瞧瞧”
鸳鸯不大会儿就折身跑了回来,见了贾政越发哆嗦。贾母心道不好,可别是宝玉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什么幺蛾子,那自己也保不住他了
鸳鸯怯怯的往贾母那里走,首先便要越过贾政。可贾政怎能容她得逞。
“鸳鸯,宝玉人呢?”
鸳鸯暗叫倒霉,说了只怕老太太都要迁怒于自己,可不说,二老爷在这里虎视眈眈,她如何能顶住怒火?
贾赦因为没将鸳鸯弄到手,一直怀恨在心,现在见鸳鸯吃瘪的样子,心情这叫一个快活,越发的要火上浇油。
贾赦坏笑道:“鸳鸯,二老爷问你话呢,你怎么不如实回答?莫不是在想什么歪点子应付?”
鸳鸯忙笑道:“看大老爷说的,老太太教导的奴才,从没一个敢欺上瞒下。就是大太太上回叫我寻了老太太的几件旧衣服出来,奴婢也没敢瞒着老太太。”
贾赦极不自然的看向邢氏,邢氏也讪讪的回了他一个“你清楚明白”的眼神,贾赦厚着脸皮笑道:“儿子是怕母亲的衣裳穿旧了,纱也硝,便想叫着大太太拿原先的衣裳找绣娘们重做。鸳鸯姑娘倒是个实心人,芝麻大点的小事儿也要和母亲说。”
鸳鸯嗤笑:什么旧衣裳,分明是教唆自己偷老太太的几件古董。
鸳鸯躲过了这一劫,再瞧二老爷,知道如何也绕不过去,便灵机一动道:“二老爷,宝二爷的小厮茗烟就在外面候着,不如叫他进来回禀消息,说的也比我明白”
可怜茗烟不明就里的成了替罪羊,被鸳鸯引了祸水。
茗烟一瘸一拐的进了里套间,一见贾政,先吓得瘫倒在地。
这小子和他主子一个德行,见了贾政就腿软。
“你们二爷呢?”
茗烟小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贾政,低声说道:“二爷……二爷去了北静王府,郡王说要考校考校二爷的功课。”
贾政一拍桌面,桌面上的茶盅跟着砰砰作响:“浑说,宝玉做了那等丑事,谁还敢邀他上门?他自己倒是厚着脸皮去郡王府上两次,都被人赶了出来,你当我不知道?”
茗烟哭丧着脸说道:“二老爷息怒,二老爷息怒,二爷他,他……”
贾母急道:“宝玉怎么了?”
“二爷在街上练摊卖字呢”
茗烟鼓足勇气,将这寥寥数字一口气儿憋了出来。
惜春早就听呆了,修长的指甲陷在探春手腕上的肉里都不自知,就是探春,也压根没觉得疼。
贾政吹胡子瞪眼,看着茗烟,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茗烟一想,二爷这脸面已经没了,他们这些跟着的小厮肯定没好下场,索性就巴结了二老爷,将事情原原本本讲出来,免得二爷再给贾家抹黑。“二老爷不在家不知道,您身边那些清客们,尤其是卜世仁、胡斯来、程日兴这三位,总说宝二爷的墨宝难得,时常叫人送了白扇子请二爷提款,一来二去,我们小爷越发觉得自己的字了不得。这回老太太搭上了一万两银子,二爷过意不去,总想着要贴补上。今早我们拦也拦不住,二爷收拾了几副得意的画作,到朱雀大街上摆摊子去了”
贾政好悬被没背过气去。
“贾宝玉啊贾宝玉,我前世是做了什么孽,养出你这么个好儿子,你就算丢人,也不好往朱雀大街上去啊分明是嫌我舒心的日子过多了”
贾政一扭头,两眼充血的看着贾母:“母亲,这次儿子不能听您的吩咐了,我这就叫人去逮那孽子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