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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开心干吗?”善信很无语。
“不知道,我就是很开心。”无尤还是笑眯眯。
“你就这么不喜欢那个传闻中林三公子名号?”善信也笑了。
“真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无尤很诚实。
“反正我从来都没在乎过,无所谓了。”善信搂着她道。
“你以后对林湛卢好一点呗。”无尤突然说道。
“怎么突然这么说?”善信睁开眼睛看无尤。
“我只是觉得其实我们都欠他和林世伯,其实世伯和他本来可以更好,或是更无忧生活。可是却要过着天差地别日子。”无尤道:“总是觉得林世伯离开后林湛卢似乎过得很不好,虽然之前就不算好,但是似乎更糟糕了。”
“好了,我知道了。”善信吻了下无尤额头,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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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微热,故彰被安公带走,无尤在院子里绕了一圈还是觉得烦闷,直接收拾了东西往娘家去了。难得今日纪守中站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因为旧疾发作干脆就请了假,留在家里,其实他是不想去朝堂听那些有没嚼舌根。看见无尤回来,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无尤看着自己父亲,难得恬淡无忧,也许这才是他想要一切吧。
“怎么了,被林府家事烦荒吧。”纪守中早在多年前就知晓了。
“爹爹早就知道吗?”无尤歪头问。
“是呀,早就知晓了。我和青易一榜呀,怎么会不晓得。”纪守中把旧叶去除。
“爹爹怎么看?”无尤很想知道爹爹看法。
“初知本是愤怒,倒有点皇上不急太监急架势。”纪守中扫了眼新叶,“换成我必然不会罢休,所以如今湛卢这般我是明白。”
“可林世伯似乎并不怨,也许我会意错了。”无尤道。
“青易那个人是有大智慧,看似若愚,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澈。他曾这么说:不怨那是不可能,但是随着年岁增长,随着人情练达,很多事儿就会渐渐看开。生活已经很不容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拆穿好。”纪守中也坐了下来,“初始我也看不明白,或是不解,但是既然他本人都不去怨,我们这些外人又何必不休呢。青易毕竟是我至交,身为至交,我选择尊重,尊重他所有选择。既然是林家家事就让林家去处理吧,于我也好,于你也好,都是外人。”
纪守中摸摸无尤头发,道:“你也仅仅是个外人,没有去经历过,谁也没资格评判什么。陈年旧事也许会如惊涛骇浪,但是毕竟你并不身在其中。要怎么做要怎么决定那毕竟是安公和湛卢事情了。”
“那祖母元氏呢?她毕竟做了她不该做事情。”无尤问道。
“元氏是皇亲戚,若要问也要内务府出面,而且也要看林家决定。”纪守中侧目看见无尤不解,笑了,“杀人者死,这是铁定规矩,就算是天子犯法也于庶民同罪。可是毕竟不外乎人情,什么时候下命要圣上来决断。人之常情,圣上多少会顾虑到元氏家族、顾虑到林家。”
无尤想到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该付出代价人必然要付出代价。既然做了就必然要去承认后果,选了就不要后悔,就算你后悔你也要忍住不后悔,林家人都是这样吧。可是谁也不能隐藏一辈子事实,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一天总会来。
晌午过后,无尤小歇了一下,就觉得胸闷。便在自家院子里随意地散散,散着散着就走到了以前常和哥哥为用一起坐着聊天小拐角空地上,坐在廊庑下长凳边随意吹着微风。没一会儿一个人也坐了下来,无尤睁开眼看见了林湛卢,只是他没有看无尤,只是看着对面那棵石榴树,正开满了火红石榴花。那棵石榴树,无尤记得比她都大很多,她小时候可喜欢和哥哥一起背着袁嬷嬷去偷摘没有成熟石榴了,当时林湛卢就站在这个拐角里看着他们两个偷石榴,顺便把风。那时林湛卢虽不满,只要无尤央一句,还是会皱着眉帮他们,多么简单时光呀。
“白驹过隙,一去不返。”林湛卢突然开了口。
“那会儿你虽不愿,但是还是会为我们守门。”无尤笑了下。
“我是怕纪世伯知道罚你们两个跪一夜。”林湛卢想起当时那两个调皮孩子,就头疼。
“我们两个是不是让你一直都很头疼?”无尤侧目问他。
“确,纪世伯那么一个清冷人,竟然养出了两个魔怪。一个不乖乖做学问,一个不乖乖绣花,怎么办呀?我那会儿好头疼,想着无尤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想着想着,就会想算了,实在不成我就勉为其难要了吧。”林湛卢话里带笑。
“哦,原来是这样呀。”无尤笑了,“当时你就站在这里,一身儒生青衫,风吹动胸前长长衣带,你蹙眉看着我们,微微握拳,那个样子突然又回到了脑海里。那会儿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那么不喜欢脏兮兮我们,也许有些东西就是血脉里带着,怎么都掩饰不了,你生来就是贵公子,而我和哥哥生来就是小户孩子。无论你怎么落魄,那股贵气还是掩不去。”
林湛卢没有否认,只是看向无尤,当初无尤和现在无尤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这个无尤长大了,懂得了礼数,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那个顽皮丫头,那个总是央着他让他做这个做那个小姑娘。“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你说每一句话还是会让我不知所措,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你似乎从遇见我开始,就总说这句话。那会儿你对着我和哥哥说:我该拿你们怎么办呢?怎么说都不听,怎么教都不改,怎么办呢?怎么办呀,湛卢哥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呀?我该怎么说呢,我多希望你永远都是我湛卢哥哥,永远都是。而不是像现在这么尴尬身份,可是怎么办呢,我选了善信呀,我不能没有他呀。”无尤低头看着地面,她在那一瞬间真希望林湛卢再次变回林小夫子,可以喋喋不休地责备她又做错了什么。
“你那句话父亲话,我知是说给我听。你要我不要恨,我真得动摇了。你看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论无尤妹妹说什么我就一定会做。可是这次不一样呀,这次不是摘一朵花,不是留一个糕点,不是陪你爬爬后山,不是帮你承担砸了花瓶责任……那么简单。可是你让我不要恨,我还是在那一刻想答应你,怎么办呢?有你在,我总会想要顾及你感受,总是想要完成你希望。”林湛卢声音出奇平静,让无尤很难受。
“若老夫人受到应有惩罚,会不会消除你恨呢?”无尤很怕,很怕林湛卢最后和林善信狭路相逢。
“你觉得她不是罪有应得吗?”林湛卢问。
“她是,我从不否认,她罪有应得。”无尤坦然承认。
“在扬州父亲问我,是不是所有对不起我们人都死掉了,我才可以开心。他问:湛卢若是你真得把他们都手刃了,你真得就开心吗?其实我并不知道,现在若有人再问,我也不知道,真不知。”林湛卢笑有点苦,他不愿去想。
“林世伯他想要得仅仅是你开心就好,不为这些事情去烦扰去心怀仇恨。你仇恨了,你便不会开心,你便过不好。是这样吧?”无尤可以理解林世伯想法。
“可是我们最终身不由己。”林湛卢伸手去摸无尤头,就像幼时一般。他很希望若可以就这样和她坐一辈子,忘记恨,忘记纷争,忘记一切,可是他知道那永远都不可能。
“你是不要要走了?”无尤看着林湛卢起身往外背影,问。
林湛卢站住、回身、微笑,道:“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无尤突然就忍不住眼泪,她终还是欠了他一句抱歉。
“可是我不想对你说无所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林湛卢含笑。
“真要走了吗?真吗?”无尤追问。
“也许我根本就不该回来。”林湛卢还是含笑。
“还回来吗?”无尤一字一顿。
“我和林善信,你希望谁回来呢?”
林湛卢站在那里含笑,就如当年他拿着柿子对她说:给你留了个柿子,快吃。然后转身,信步离开,就似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似乎那个常常对着她说:你看又错了,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人根本就不存在一般。他总是出现在无尤需要时候,理所当然做着那些事儿,然后安静地离开。那一刻,无尤知道他是来和自己告别,他真得要走了,这次离开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了,以后那些理所当然要无尤自己来做了。最后那个选择题,他根本就不想要答案,因为无尤早就选了林善信,林善信会陪着无尤走一辈子。
六月二十六,元氏喝下了御赐毒药,死在了她百子千孙榻上。身边只有阮青、绮晴和安公林吉瑜。所有人都等在北院外面,无尤觉得自己已经站腿软了。阮姨婆率先走了出来,站在林湛卢身侧,其他人鱼贯而入。无尤看见阮姨婆似乎给了林湛卢一个信物一般玉牌,因为善信拉着无尤走了进去,便没有看清楚。那天夜里,小西院两个人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等所有人发现之时已经是三日以后了。他果然还是走了,没有给林家留下一言半语。元氏葬礼办有条不紊,无尤和柳香瑜被刻意要求不许出院子门,因为孕妇和白事相冲。
无尤连着七天都没有看见善信,因为知道这个时候,善信白日去府衙,晚上要给元氏守灵堂,两个人几乎没有见面机会。阮氏却在这个时候来看无尤,她穿着一身青衫,走了进来,没有给元氏守孝,只是按着平日装扮穿着,似乎故去那个不过是一个路人,也对,元氏之于她,也许一直都只是一个路人。
“孩子,可有空聊一聊?”阮氏站在无尤坐炕边,问。
“阮姨婆,请。”无尤示意炕桌对面位置。
阮氏坐了上来,无尤把茶倒好,递在她面前,“谢。”
“客气了。”无尤笑了下。
“我确要谢你,谢你当日话,若不是你说青易不恨,我想老爷也不会这么快决定上报内务府。”阮氏说很轻,“这段几十年往事,走到这一步,若没有你那句不恨,想也不会这么快落幕。”
无尤笑了笑,没有应答,她实在不知要怎么回应,这个时候才理解爹爹话,她也终只是个外人而已。
“湛卢还是决定离开,这是他决定,我想从此海阔天空不会再有人可以束缚他。若你还是可能遇见他,帮我告诉他,不要为别人活,不要为别人背负,他应该仅仅是为了自己肆意而活。”阮氏还是那么淡然。
“阮姨婆,其实你本早就可以回家,对吧?”无尤试探地问。
阮氏扬起嘴角,眼波潋滟,美让人动容,“我答应过要好好地守着莲儿,莲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如今我老了,我今年已经五十有六了,离开苗疆整整四十年,再也走不动了,更何况西郊山里还有莲儿在呢。”
而后两个人便没有再说什么话,却还是消磨了不少工夫,来回吃了几次不同茶。一直到水红进来,要给无尤商量下新娃娃衣裳。阮氏看了看无尤肚子,说了句:“准备两份吧。”无尤自己也看了下,这次肚子格外大,如今刚刚到第七个月初,却和气吹起来一般。故彰倒是消停,因为这些日子府内事情一件接一件,故彰就乖乖窝在善信书房里看书,不会字就拿着书跑来找无尤问,然后每日睡觉前和肚子里宝宝说说话。马上就该三岁了,故彰倒是越发懂事了。
七月中元氏一切事宜,才算办理妥当。善信才有空儿回来看妻儿,他似乎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听说安公消瘦厉害。善仁很快继续回到凉州大营,而府里似乎一切不成变化一般,继续过着日子,不过刘氏却消停多了,也不怎么闹了。倒是柳香瑜最近身子不好很,总是晚上睡不好,正一大夫来看过几次,想来是因为孕期反应过大缘故。柳家又旧事重提要接柳香瑜回家休养,却被柳香瑜自己否决了。无尤坐在院子里,会觉得这个府怕是要散了吧,却还是有人在撑着努力着不让这个家散了去。
七月底,圣上再次病倒,太子监国。这次病来势汹汹,据说连话都成了问题。所有皇子都是日日进宫拜见,唯恐错过了什么。而善信越加地忙了起来,常常是被太子留下,不止是善信,是所有人似乎都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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