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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 by 卫风-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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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 
 
骗人! 
 
我,我明明是张娃娃脸身材也还没发育长开,怎麽能,怎麽能……怎麽能是二十五了? 
 
三个人慢慢走回火堆,算算时候差不多,移开火把鸡扒出来,在地下摔摔硬泥,在慢慢剥去里层,我只伸了一下手就烫的缩回来直甩著手跳。尽欢手大皮厚,三下五除二,把鸡身上的泥块全剥下来,鸡毛应手而下,里面的鸡肉白嫩香浓,引人垂涎。暂时分散了一点我对自己实际年龄的注意力。 
 
一边吃著鸡腿,一边听姚钧讲讲自己的历史。 
 
别人以豪情下酒,我是听故事吃肉。 
 
姚钧虽然说他知道的不多,但是一路讲来,直至深夜,真是巨细无遗。 
 
宁莞八岁的时候,偶然救下尽欢,主仆相称,但是宁莞待尽欢是很好的,尽力护著他不让人欺负,让他和自己一起读书学武。只是尽欢应该是天生的智力有些缺陷,学东西较慢。 
 
那年的冬天,下著大雪,然而走进来的人,身上的白衣比雪还要耀眼。旁边的人笑说:“小公子,这是苏先生,以後教你读书?” 
 
那时的他说:“先生?先生为什麽不长胡子?” 
 
那人笑了,外头是漫天飞雪,他的笑容却似春阳朝晖。 
 
宁莞第一次见到那样的人,和从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说不上来,可是宁莞心里,好生喜欢这个先生。 
 
但是先生笑的温柔,戒尺却也是厉害。 
 
小小的宁莞,提起这个教他书文的先生是又爱又恨又咬牙。 
 
尽欢扒著窗台看,小心翼翼地喊:“公子,公子。” 
 
宁莞左右看看,撩起袍子小跑过来:“先生呢?” 
 
尽欢小声道:“先生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宁莞吐吐舌头,轻轻跃出窗子。 
 
“我要你带的东西你带了麽?”他急急去翻尽欢身上,尽欢突然僵在那里,期期艾艾道:“先……先生。” 
 
宁莞头也不抬:“先生出去了,你刚才不是告诉过我了。” 
 
尽欢声音抖得象大风里的树叶子:“先……先生。” 
 
宁莞不耐烦道:“你还要说几遍……”忽然头颈一紧,两脚悬空,被人拎著领口提了起来。他啊啊叫著,手脚乱动,直到与那双清亮的眼对上。 
 
“先……先生。” 
 
苏远生笑容可掬:“小公子的书抄完了麽……” 
 
宁莞几乎哭出来。完了…… 
 
第二年,尽欢始练家传内功。流花溅玉,护法长老说他的体格练流花合适。 
 
先生体质不好,常常生病。宁莞叫人请了许多的大夫来看,却都连病因也查不出来。後来,宁莞听得人言,溅玉功练的,可以改善人的体质,调养气血。他已经练了流花,却去偷了溅玉的心法来,偷偷交给苏远生修习。在宁莞的心里面,师傅是个文人,年纪也过了练武的最好时候,就算练了这无上心法,也只是调养身体,不会被发现。 
 
後来,苏远生的身体,果然便强似从前。 
 
宁莞是独子,将来必是继承偌大家业。但是宁莞的父亲却是异常的纵容他,怕疼,武功便不强求练好,只是一路剑法练的极熟,足以笑傲一方。 
 
 
 
 
 
第七十五章 
 
溅玉功是独门奇功,飞冰溅玉,越练人越是冷情。原来温和浅笑的先生,渐渐变成冰一样的人,不苟言笑,静默不语。宁莞有时候会呆呆趴著看他半天,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溅玉功,好不好呢?要是先生不练这功夫,是不是就会多些笑容。 
 
不过,先生身体是越来越好的,这总是好事。 
 
宁莞十六岁时,流花功练到顶端。族里人夸他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天生适合练这心法。苏远生告辞要走,宁莞依依不舍,竟然在苏远生前脚走了之後,跟著也溜出门去。 
 
苏远生并不是落魄文士,他有武功,而且溅玉功愈向後练,愈是强劲。剑上冷气都能伤人的苏远生,宁莞觉得陌生而又熟悉。 
 
虽然苏远生冷冷的对谁都爱理不理,宁莞还是开心的很。 
 
但是少年总是会经历世情,会长大。 
 
宁莞慢慢的在尘俗中明白,自己对苏远生的情感,并非是简单的孺慕之思,敬仰之情。 
 
青涩的少年被说不出口的情感折磨,苏远生对他并不多一分,只是没有赶他离开身边而已。 
 
即使如此,宁莞後来,终有一天,将心里的话说出了口。 
 
“师傅,我喜欢你,这世上只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没有关系,只要……能常常看到你,我就于愿已足!” 
 
苏远生的回复,是云淡风轻的拂袖,仿若不闻。 
 
碰到硬壁,或是遇到烈焰,都没有这种反应来的让人丧气。 
 
打中一团棉花般,没有著力处,没有声音,没有反响。 
 
让人如吊半天,上不挨下,下不著地。 
 
宁莞丧气过,继续追寻苏远生的脚步。 
 
多麽单纯的人,也学会了杀人,暗算,猜疑,嫉妒,痛苦…… 
 
族里派人来找宁莞回去,他已经练了流花,可以再练无情。 
 
宁莞摸著无情的心法呆了三天三夜,入门的心法也没有起练。 
 
不想……不想忘了他。 
 
虽然那个人那样的冷淡,但是…… 
 
但是,却不想忘了他,不想忘记了这份炽烈的爱。 
 
因为不肯练功,被狠狠的用家法惩戒,打得常身上下没有一块整皮儿。 
 
还是不想练。 
 
一向放纵的父亲在此事上不肯宽容,要他非练不可。 
 
 
 
听闻那个人有难的消息,什麽也不管不顾,跪求著要去救他。尽欢不懂,但是陪著他跪。父亲终于松口,救完人,回来後,把无情练好。 
 
宁莞咬牙答应。 
 
用药,用计,救苏远生出来。 
 
那个人还是冷冷的,一声谢也没有说过。 
 
宁莞有些绝望的目送苏远生走。 
 
下次,再见到他,大概,就连他是谁也要想不起来了吧。 
 
流花,溅玉,殊途同归,难免无情。 
 
溅玉是一始便冷,流花却是由热而冷。 
 
师傅,下次再见,你还认得我麽? 
 
我又还会不会记得你? 
 
我们之间,是不是,什麽也没有发生过? 
 
你也不记得,我也不记得。 
 
一切,都象大风刮过,了无痕迹。 
 
如果,我们还有下次再见的话…… 
 
 
 
宁莞转过头,脚下的山坡上,无数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夜空,潮水一样向他涌过来。他看看苏远生离开的方向,又看看明火执仗的人潮,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师傅,我宁愿,带著对你的记忆,就此死去。 
 
即使今晚之後,我就永堕黑暗。 
 
但起码,我是一个记得爱情的孤鬼。 
 
起码,我还记得一些。 
 
那是一个血腥的夜晚。 
 
族中终于还是派人来援,将重伤的宁莞救回。 
 
尽欢并不了解此後的事,宁莞被带回去之後便与他分开,他见不到宁莞,也不知道他到底怎麽样了。後来有一天夜里,宁莞来敲他窗户,让他离开这里,去找已经成名的圣手秀士姚钧,让他想办法来救他。 
 
尽欢傻傻不肯走,被宁莞左右开弓狠狠打了耳光。从小被人欺负的尽欢,只有宁莞对他好过。但是宁莞那爆发的怒火令他害怕无措,逃了出去,去找姚钧。 
 
後来的事情,尽欢不知道,姚钧也不知道。 
 
他们再得到消息,是宁莞重伤离开了家族,恩断义绝。不停的一直追查,他流浪很久,然後死了,死在饔州一个小镇上。 
 
姚钧是何等人物,盗墓验尸,那死的少年比宁莞年纪要小,绝不是宁莞。 
 
那麽,这个被白府出钱埋了少年,是谁呢? 
 
那个白府里进宫去的少年,又是谁呢? 
 
 
 
我愣愣著听著,火堆里木柴毕剥炸响,天寒,我缩缩手脚,把自己裹得紧些。 
 
“那麽……怎麽我的长相身材,会就在十六岁的那一年停下了?” 
 
姚钧说道:“公子身上原来的流花功,练的是手少阳三焦经脉,经气六个时辰为一周天。公子在十六岁上练得大成,後来散功时,主脉有伤,便囚缩回功成那一年的年纪大小,不再长高变样。” 
 
我咬咬唇。 
 
究竟宁莞,是因为什麽过失,被家族废功逐了出来的? 
 
姚钧避重就轻,始终不说宁莞的家世。 
 
还有……苏远生…… 
 
难怪他身上的气息如此的冰冷…… 
 
好精致的名,流花功,溅玉功,无情心经。 
 
听来让人倍觉得清寒。 
 
因为不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听来就象是一个曲折伤情的故事。虽然有些惆怅,可是并不悲伤。 
 
 
 
 
 
第七十六章 
 
“原来先生刚才不同寻常的反应, 是因为这些。”我笑一笑,把啃净的骨头就手挖个小坑埋掉:“我又不记得他,怎麽会随便和陌生人走。” 
 
他沈默不语。 
 
尽欢拉拉我的袖子:“公……公子。” 
 
尽欢紧张的时候口舌就不大灵便。我耐心说:“你慢慢说。” 
 
“苏师傅虽然,虽然,没对你不好过……可是,他也不会对你,太好。再说,他,他是做大事,的人,没什麽时间照顾你。” 
 
我心里感动,嘴上说:“我又不是三岁两岁还要人照顾。” 
 
尽欢一急更结巴:“不是……不是的!苏师傅他娘亲不是好人,他妹妹总是欺负公子!公子,公子,你是不记得了!” 
 
我眨眨眼。 
 
嗯,姚钧讲故事只讲精要,尽欢这里好象还有些细节。 
 
不过,那些事,与我没什麽切身相干。 
 
我不是原来的宁莞。 
 
我不爱苏远生,更不会为痴情断送性命。 
 
“别急别急。”我笑著安抚:“我保证绝对不跟他走,你不用急。” 
 
忽然想起一事,我转回头来说:“姚先生,苏教主他的表字是什麽?是不是行之?” 
 
姚钧面露讶色:“不是,其实远生二字就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做苏节,但是因为当年他来到公子家中时报的名字是远生,後来在江湖上闯荡也是用的这个名字,他的本名反没有人叫了。” 
 
我这就奇怪了呢。 
 
那张纸条上走墨运笔,显然原来白风在写那张字条时,心事重重。我用手指顺著那些笔划,摹了一遍又一遍,每一次在转折顿笔处,都能感觉到分明的一种隐痛。 
 
刚才已经在心里认定了,必是苏远生无疑。 
 
可是,姚钧一句话就把这个认定又打翻了,那麽,究竟这个行之,是谁呢? 
 
抱著这个疑问,我居然睡的格外香沈。 
 
也许是因为吃饱喝足的关系,一夜无梦直到大天亮。 
 
就著溪水梳头洗脸,我咬著发绳,用姚钧给的木梳把头发梳顺,挑高系起来,松开嘴抽了发绳系好发。 
 
算了,管他呢。 
 
反正也是以前宁莞认识的人,和我,也没有什麽太大的关系。 
 
一路吃一路的游山玩水连买带卖。 
 
这个买卖是无意中做起来的。姚钧怕我冷,一开始车里置了几张上好的北地的皮子,行至中州的时候气候暖和许多,不用垫枕这麽多许多,拿出来晒晒掸掸预备包好收起来,被人一眼看中,高价沽了去。 
 
姚钧冷面冷口,一句“不卖”甩下来。我赶忙打起圆场,说并不是不卖的……只是价钱麽……当下滔滔不绝跟那人谈起来我们购这张皮子多麽艰辛不易。说的那人对这皮毛更是爱不释手,价格又加了三成还多。 
 
我笑不拢嘴,数著银票让尽欢把那些皮毛都给人抱下车拿走。 
 
姚钧看我开心,也不再说话。 
 
後来尽欢忍不住说:“公,公子。咱不缺钱……” 
 
我白他一眼:“有得赚就赚,这些皮子放过夏天还得费心思花钱保养。我以後也不想去北方了,要这些无用。哎,这里有什麽特産没有,咱买些回南方去再卖一笔。” 
 
尽欢搔了半天头,期期艾艾说:“公子,车,车里装不下许多东西的……” 
 
最後的收获是一些药材,姚钧买来说要派用处的,我买的一些小东西便只能委屈打包塞在车厢盖底下。 
 
马车摇摇,白云摇摇。 
 
我吸了一口有些甜香的空气。 
 
柳树都吐出了极嫩的青芽,近看并不觉得显眼,远远的一望,长长的河堤上一片蒙蒙的黄绿,朦胧似烟雾。 
 
空气渐渐湿润温暖。 
 
我看到了第一枝桃花。 
 
在春风中,似少女初露的柔情,娇嫩蓬勃的吐露花蕊。 
 
不能说是绝顶的山水,景致也并没有特别出奇的地方。 
 
可是我却欣喜的要命,一颗心乐的要飞出胸腔去。这是自由的景致,迎面吹来的是无拘无束的风! 
 
我终于是活著离开了那所黄金的牢笼! 
 
这天,这地,这水,这人……脚下踏的是松软的泥土,繁花满眼,绿草迷离,牧笛山歌,渔樵耕读…… 
 
人世间再平凡不过的生活百态,我都抱著惊喜而珍惜的心情去看待! 
 
这是得来不易的自由,这是我一直期盼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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