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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的眼神恍惚不定,静默无语站了起来,徐姑姑早已想通,她慢慢道:“王爷,是这静水香所含的奇仁花粉,日积月累,才害死了燕王妃。而现在,董妃还想用它来谋害孙氏。”
肖重华的手隐隐在颤抖,欧阳暖悄悄走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似乎要以自己柔弱的身躯给他一点力量。肖重华一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溺水的人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燕王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如同寒冰一样慑人:“董氏,当初王妃感念你悉心照料之情,一切都交给你照料,甚至连管事的权柄都交给了你,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吗?”他的声音冰冷,胸口一时气的产生剧烈的起伏。
燕王妃虽然不是他心爱的人,却是他的发妻,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却死的这样不明不白,叫他如何能够原谅眼前这个一直假装无辜的女人!他甚至还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王妃,也对不起董氏,更感念她照顾世子的情分,对她十分敬重,原来,一切都是假的。想到这里,燕王的眉梢眼角皆是雪亮如刀刃的恨意,“你素日恭谨,其实心肠毒辣,为什么连待你那样宽厚的王妃也忍心杀害!”
董氏脸上并无一丝惧怕,冷淡道:“王爷既然己经知道,何必再来问?”
燕王闭上双眸,嫌恶道:“你这是亲口认罪了!”
董氏轻轻一笑,她抬起手,轻轻摘下发间唯一的那根碧水般澄澈通透的玉簪:“这根簪子,是当年你送给我的。我很清楚,你娶了我,不过是因为那一年在战场上,我爹爹为了救你而死,你是为了报答他,才同意让我进门。”她停一停,语气愈加感慨:“当年,你很明白的告诉我,娶我,只是因为对我爹的承诺,你真正心爱的人另有其人。当时我便心想,终有一天我能够感动你,取代那人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燕王眉头曲折成川:“在娶你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真正爱的女人是谁,当时你是如何回答我的?你自己说,若是不能进门,便要撞死在燕王府的门口!我为了实现对你爹的诺言,才答应娶你。”
“可你终究还是娶了我进门,若是你当真娶了那个人,我也就死心了,可你偏偏又娶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来做燕王妃。我承认,我或许比不上那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我不甘心,为什么在你心里,我连燕王妃那样一个性情孱弱的女人都不如!不管论美貌、论心计、论手段,她有哪一样能比得上我,凭什么要处处凌驾于我之上!”
“那又如何!”燕王迫视着她:“她是我的正妻,她待你并不刻薄,她甚至像是对待姐姐一样依赖你,可你却杀了她的亲生儿子,甚至要了她的性命!”
“那是她自己愚蠢!”董氏的声音如浮水在水面冷冷相触的碎冰:“本该属于我的男人却心心念念惦记着别人,本该属于我儿子的世子之位也要另属他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让重君一出生就是庶子!我的儿子哪里比不过旁人!他只是没有一个高贵的母亲,这不能成为他无法出头的理由!我不能看着他一出生就永远屈居于人下!”
燕王轻轻吁出一口气:“这就是你做这些事的理由。”
“是,这就是理由。”董氏毫无愧疚之心地道。
燕王赫然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惊得青釉茶盏砰的一振,翠色茶叶如和着绿润茶水泼洒出来,冒着氤氲的热气流淌下来。燕王的面庞微微扭曲:“你真是蛇蝎心肠!”
董氏的眼神鄙夷而不屑:“蛇蝎心肠?我只知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哪怕再重来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会这么做!我只是后悔,为什么没早杀了欧阳暖你这个小妖精,你跟你娘一样都是下贱胚子,勾搭男人的本事真是一流!若非你想方设法害我,我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肖重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住口!”
董氏轻嗤一声,笑容妩媚:“怎么,舍不得吗?你们父子都是一样的,同样迷恋上这种徒有其表的女人,不,林婉清更可悲,除了那张脸和矫揉造作的个性,她什么都没有!”
肖重华刚要说话,欧阳暖却向前走了一步,轻声道:“董氏,你当年既然敢这么做,就该想到会有被人揭穿的那一天!我娘也好,我也罢,谁都没有拿刀子指着你去做坏事,你这种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你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董氏眸光一转,冷笑连连:“说什么风凉话,你又比我好多少?不一样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欧阳暖微笑一如往昔:“你高看我了,万事做绝的人是你而已。”
“你!”董氏闻言猛地沉下脸色,随后轻蔑一嗤:“敢做不敢当,你敢说今天的事情,不是你一手谋划?”
“不是。古语有云,冤有头,债有主,欠了别人的债终究要还。”欧阳暖脸不红气不喘地道,“这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这时候,慕红雪摇头叹息:“董妃娘娘,郡王妃说的是,你真不该做出这些事。”
董氏看着慕红雪,笑容突然多了一丝诡谲,她冷冷道:“就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
欧阳暖闻言,不着痕迹地看了慕红雪一眼,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
肖重华面如寒霜:“你该为你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董氏闻言怔住了,她的脸在阳光里模糊不清,像沾水化了墨迹一般,隐隐有热泪从她眼窝中缓缓流出:“不!我没有错!我杀死你的大哥,是一命抵一命!当初在你母妃进门之前,我已经怀了身孕,可是先帝为了让燕王迎娶你母妃进门,更不愿意让庶长子先于嫡子之前出生,硬生生用一碗药夺走了我的儿子!当燕王府喜气洋洋地挂满红绸子准备迎娶王妃进门的时候,我的儿子却变成了一滩血水!是她害死了我的儿子,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我怎么能容许她平安生下世子,我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再次重复这样悲惨的命运!”
欧阳暖听着,只觉得心中无比震撼,或许,董氏是一个恶毒的女人,但不可否认的,她是一个仁慈的母亲。为了肖重君,她简直是做尽了一切!这个故事里,她并不是赢家,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你疯了!”燕王的面孔被深深的哀痛浸透,不可自拔:“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你早在之前失去过一个孩子,她是无辜的!”他疾步至董氏身前,一把狠狠揪住她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向我动手?”
他与她的脸近在咫尺,董氏温热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而激烈,目光似贪婪一般游离在他面上:“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她盯着燕王,似要将他深深印入眼底一般:“我多想恨你,如果做得到,我怎会不做!”有滚烫的泪滑下她冰凉的脸颊:“你的眼睛里只有林婉清,可曾知道我每天是用怎样的心情看着你的背影!为了让你高兴,我甚至找了一个替身给你!还让她给你生下一个儿子,我就是想要证明给你看,我什么都能为你做!若不是怕你伤心,他——”她指着肖重华,“绝对活不到今天!”
原来是这样,难怪——董氏从自己进门第一天就对自己有敌意,谁会喜欢看见一个跟自己情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可奇异的,她却容忍了曹姨娘的存在,董氏真是一个心性复杂的女人,太难以理解了。欧阳暖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矛盾复杂的心态,近乎扭曲。
燕王放开了董氏,她一下子失去了依靠,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燕王转过脸,轻轻吐出两个字,“将她关入死牢,明日押送三司。”
欧阳暖静静地看着,关入死牢,意味着燕王是要杀董氏了,一个侧王妃被杀,这儿在整个大历的历史上,只怕还从未有过。
“不,不只是她。”大公主缓缓起身,面容丝毫不改,转向燕王,“这么多年,她身边的人也是助纣为虐,这件事情,定要杀一儆百。”
燕王疲惫地挥了挥手,道:“将董氏身边亲近的丫头妈妈,全都一并处置了。”
悄无声息地,欧阳暖叹息了一声,母亲是动了斩草除根的意思了,果然,听到大公主道:“那么肖重君呢?他是混淆嫡庶的罪魁祸首之一,难道还要任由他霸占着世子之位?”
肖重华身子一震,猛地抬起头看着大公主。
大公主只是看向燕王,沉声道:“他并非真正的世子,却坐在这个位置上二十余年,燕王妃泉下有知,也会不能瞑目的,事到如今,应当写一道奏章说明原委,褫夺他的世子之位,改由明郡王做世子!”
这样一来,不要说肖重华,连欧阳暖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她没有想到,大公主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要求。但很快,她明白了大公主的意思,董氏设计害死了世子和燕王妃,真正的世子就不是肖重君,他也该将世子之位让出来,甚至还得接受惩罚。大公主固然是好心,要让肖重华继承世子之位,可他能够接受吗?他虽然痛恨董氏,可和肖重君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哪怕并非同母所生,他们也还是亲兄弟,现在肖重君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肖重华怎么可能接受世子之位?
董氏闻言,尖叫一声,猛地向大公主扑过去,旁边的护卫连忙驾住了她!将她强行压了下去,直到她走出去很远,欧阳暖还能听见从她口中发出的那尖锐的哀嚎声。
186章
肖重华果然如欧阳暖所料,开口道:“一切的事情都不要在大哥面前提起。”
他叫肖重君一声大哥,就代表承认对方的身份,不愿意褫夺他的世子封号。欧阳暖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是兄弟之情,血浓于水,不管肖重君如何自私恶毒,他终究是他的哥哥,只是因了董氏,这感情终究也不再纯正了。
燕王摇了摇头,道:“他已经不再适合做这个世子了,我会向皇兄上奏章的。”
大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卑微的庶子,却在这个世子的尊位上呆了二十多年,难道还不够吗?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喧哗之声,欧阳暖一怔,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懵然惊觉的一瞬,竟是被女人们的厉声呼叫惊醒自己的沉思的!
本该是戴罪立功的徐姑姑,猛地向柱子上撞去,头上、身上到处绽开无数的血花,看起来无比的可怖。她这一撞,分明没有给自己留下生存的余地,满面的鲜血叫人心惊胆战。欧阳暖惊惶的转过身,被那鲜血淋漓的一幕刺痛了眼睛!不过一瞬,肖重华已经闪在她身前,一手捂在她眼前,低喝道:“闭眼,不要看!”她心中几乎有一种说不出的震撼,被他一声低呼,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到了一根稻草,紧紧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说话,只是她感觉到,他的另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良久,身边弭乱的喧嚣缓缓安静了下去,欧阳暖慢慢睁开眼来。凝神间,他的手轻轻放下了。一瞬间,她只觉得心中安定。再怎样混乱,到底有他一手为自己遮住,避开这可怕的一幕。
她是心性坚韧的人,从不害怕任何的血腥,可是现在看到这一幕,几乎当场呕吐出来,只觉得胃中涌出无尽的酸意,一阵阵腐朽的味道冲刺着鼻腔,让她怔在当地,心中恐慌犹未完全解去。徐姑姑在肖重华的心里,也是个特别的人,如同母亲一样的存在。她顾不得想,只是轻轻道:“你去看看吧。”肖重华看她没事,这才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徐姑姑是一定会死的,从欧阳暖去找她,看清她的眼神,欧阳暖就知道这一点,可她还是逼着她来到这里。这个女子跟董氏不一样,她早已被沉重的内疚倾轧地抬不起头来,这种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可归根究底,她又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一个命运坎坷的人罢了。
肖重华去看徐姑姑了,欧阳暖再也不想留在这个充满血腥味道的屋子里,便由红玉扶着离开。
不知为什么,欧阳暖只觉得身子很重,自己也不晓得是怎样走出那血气遍布的屋子。仿佛是整个人倚靠在红玉的身上,一步一挪,一步一挪,走出了屋子!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看到徐姑姑血溅当场,她还是觉得震动!那毕竟是一条性命,若非她逼着对方承认一切,她也不必要因为内疚而自杀。
然而,本该在屋子里的肖重华却不知何时取代了红玉的位置,将她整个人抱起来,他轻声地问:“还好吗?”她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