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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开门的赵旭腾跌在地上,双脚犹自不甘心地扑腾着,后面一双颤巍巍的手伸了过来:“孩子,孩子……”
她都看到了,那名青年死了,接着有一道银白色的光,自另一名汉子的身上飞出,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西方。
“婆……”赵旭腾泪如泉涌,他现在甚至不敢从窗子看水月倒在那里的身影,老妇人将赵旭腾抱在怀中,无言地安慰着。
白水泉的泉水开始流动了,而水月,却不会再回来了……赵旭腾失神地听着奔流的江水声,和白水泉的人民国为重新看到泉水而欣喜欢呼的声音……赵旭腾整夜没有阖眼,他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打开木门,他还试着想要从窗户爬出去,没有想到,整间房子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封住一样,他连一根手指都伸不出去。
方才还极力劝阻他别出门的老婆婆已倦极睡去,赵旭腾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这扇门,只觉得心底空荡荡的。他不确定自己失去的到底是什么,却知道,这东西已经不在他的心里,痛得像是挖去一块肉。
“水月,人家要喝饮子摊的凉茶。”
“嗯。”
“别只是嗯嗯啊啊的,去买啊!”赵旭腾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为什么你都不自己去?”
“因为你是要保护我、服侍我的!”
“救人性命还要顺便当下人,在人间生活越来越难罗!”水月笑道。
“我不管,反正本少爷就是要你去!”
“你的腿断了吗?”
赵旭腾向水月挥舞着拳头,“敢咒本少爷?你的脚才断了咧。”
“没断,代表还可以走对吧!”
“罗哩八嗦,快去买啦!”赵旭腾简直像是在大吼了。
“你的脚又没断,走个五十步应该可以才是啊!” “到饮子摊大概只要二十步,很快的,赶快去买,本少爷口好渴。”赵旭腾一脸不耐烦。
“二十步来回也才四十步,口渴的人应该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刚刚叫我去买的那些时间,够你买两回了。”水月很有耐心地算着。
“我……水月,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叫你去买还有那么多话!”
“都有力气大吼,看来也不是很渴嘛!”
“水月!”
赵旭腾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眼泪不停地滚落,记忆中的水月总是笑笑地讲出让他气得半死的话,但如今,眼前没有水月的笑容,变成一片幽幽暗暗。
“水月……水月……”赵旭腾将头埋进膝里,不停地念着水月的名字。
平常总是睡一觉,晚上自然就过去了,赵旭腾从来不知道,从黑夜等到黎明,原来需要这么漫长的时间。
天还蒙蒙亮,耀眼的金光却在一眨眼的时间,铺满整个大地,也惊醒了沉睡的公鸡,赵旭腾听到鸡鸣声,把头从膝里抬起,金光透过窗棂,一长格一长格的光赶走屋内残留的黑夜。
赵旭腾微微动了动脚,长时间的固定姿势让双腿一瞬间动弹不得,麻木中还有一阵阵的疼痛感,赵旭腾皱着脸,努力站起身来,但却连想要移动一步都显得困难,不得不心焦地等着麻木感散去。
等到鸡鸣声啼过一阵,赵旭腾听到门外开始有人的声音,村民们显然已经聚集在江边,赵旭腾顾不得腿麻,用力地推门,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坚如磐石的门,轻轻松松的就被自己打开了。
晨雾未散尽,隐约可见几抹人影在前方,赵旭腾快步跑去,却在跑近人群时,脚步慢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害怕,害怕这不是一场梦。就在此时,村人们转头看见了赵旭腾,认出了他和水月是一起的,不知不觉地微微让开一条通道。
赵旭腾压下想要逃跑的冲动,看向村民脚下。
首先入眼的,是车夫的尸身,就像一副被剥下来的人皮,扭曲而不具真实感,赵旭腾忍住想吐的感觉,小心翼翼地绕过车夫。
如果只看水月的脸,实在令人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去了。
露水沾湿了水月的长睫毛,仿佛一个呼吸间,水月就会突然睁开眼睛,对着他笑一样。
赵旭腾缓缓移动视线,眼光迟迟不敢落在水月的胸口上,赵旭腾凝着眉,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蛮横地挤着、捏着,看着水月那沾着露水的眉和睫,赵旭腾流下了泪却不自觉。
村民的话似远似近地飘来,“真可怜啊,这么年轻就死了。”
“被妖害死了,该怎么处理呢?”
“听老一辈的人说啊,这尸体要火化才成呢!”
“就是,就是啊,要不然,听说被妖杀死的人,也会变成妖呢!”
“那可真是不得了,咱们村一连死了两个,得快火化他们才成。”
村人商议的言辞,猛然惊醒了赵旭腾,赵旭腾转头看向村民,眼光不小心对上了那牢牢插在水月胸口的奇形兵器,心口不禁跟着一窒。
村民看他回头,便道:“这位小爷,人都已经死了,咱们一起动手让他们安心升天吧!”
村民说完便要来拉他,赵旭腾猛然一跳,挥开了村民的手,凶狠道:“谁也不准动水月,我要带走他。”
“小爷,使不得啊,若是他变成妖怪那怎么成呢?”
赵旭腾一昂首:“本少爷不怕,水月……”赵旭腾突然想到水月可以五百年不吃不喝,恐怕早就是妖怪一头了吧!赵旭腾续道:“本少爷要带水月回故里,你们谁懂驾车的?”如果水月是妖,那么水月或许还有救,他要带水月去大城市看大夫。
赵旭腾见村民发怔,从袖袋拿出一小袋金子,“本少爷给的赏金很优渥,只要谁肯跟我去,这一袋金子都是他的。”
村民个个眼睛发亮,有了一袋金子可说是一辈子都不用愁了,但是,若是水月变成妖怪,那么即使有钱也没处花了。赵旭腾见村民眼光回避闪烁,收起金子,自己上前扛起水月。
“小爷,让我来。”
就在他快扶不动水月时,蓦然有一只强壮的手臂伸了过来,将水月接了过去,赵旭腾转头一看,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庄稼汉,赵旭腾向他点了点头,“好,等到事成之后,整袋金子都是你的。”
“谢小爷。”庄稼人腼腆地笑着。
赵旭腾闭了闭眼,方才在河边抱起水月时,他看到水月的眼角滑下了泪水,害他惊喜地以为水月醒了,但摇晃了半天水月依旧没有回答,老实的庄稼人才像是感到很罪恶似地告诉他,其实那只是露水。
马车颠簸地缓缓行进着,赵旭腾拥着水月,心里一片茫然。方才大夫的话回响在脑海。
“这人已经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啦,要怎么救呢?”
“这奇形兵器插在他的心头,老夫无法救。”
“人死还是入土为安吧!”
马车碰磕过一颗小石子,引起一阵弹跳,赵旭腾乱七八糟地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大夫家,要不要告诉大夫水月其实很有可能是妖怪,让大夫大可不必用正常的方式治疗他?一定……很痛吧?赵旭腾手指轻触过那凶恶的兵器,却突然发现异样。
水月,并没有流血。
赵旭腾轻轻揭开水月胸前的衣襟,发现那兵器刺进去的地方,并没有流出鲜血来,赵旭腾微感惊讶。接着忆起在战斗时,水月曾经被划伤,赵旭腾探看水月的伤口,发现水月的左臂有一道裂口,但依旧,没有鲜血。
水月,真的是妖怪吧!赵旭腾发觉自己居然没有害怕的情绪,反而升起了一丝丝的期待,等一会,就算会被当成疯子也没有关系。
天色渐晚,他们没有再遇上大夫,于是赵旭腾让庄稼汉找了间客栈住进了之后,再遣他出去找大夫。
“大夫,他情况如何?”客栈房间里,赵旭腾为了方便大夫看诊,命伙计点起了数十盏的烛火,只见明亮的室内,大夫的脸色不是很好。
“这位小爷,恕老夫直言,人死了还是入土为安,这样的折腾,实属不敬啊!”居然叫老夫来看死人,是不是找错人啊?赵旭腾闻言大怒,“你到底会不会看?有人会受了伤不流一滴血吗?你看仔细啊!”
“小爷……老夫实在无能为力。”
“庸医,庸医!水月肯定体质异于常人,你看看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回他啊!”赵旭腾不甘心,水月肯定不是普通人,为什么大夫都不试试看?大夫看到赵旭腾突然激动的模样,急匆匆地抓起医箱,连告辞都没说,便迅速地走掉了。
赵旭腾坐在椅子上,老实的庄稼人站在一旁,看到赵旭腾眼睛布满血丝,其实很害怕赵旭腾发了疯。
赵旭腾瞪着大夫离去的门,突然之间将桌子上的茶杯甩了过去,“匡啷”一声,杯子碎成片片。
“小爷……”
“你们不治,我来,我自己来!”赵旭腾说完,霍地走到床前,瞪着眼前的兵器半晌,伸手就要拔。
“小爷……”
“害怕就出去,水月就算变成妖也不害我,你出去!”
老实的庄稼汉是很害怕的,于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便退了出去。
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举了……赵旭腾看着水月平静的脸,眼睛一闭,双手握住龙醉木,奋力拔起,一阵银白色的光随着龙醉木被抽出,直冲了出来。
赵旭腾吓得跌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道光,渐渐在从强烈到慢慢消失。
赵旭腾刚才说大话说得满,其实心里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他等到那白光完全消失了之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探看水月的情形。
“水月……水月?”赵旭腾轻喊,伸出手去摇水月,却发现,水月依旧不动。
赵旭腾凝着眉,皱着脸,无法克制全身剧烈的颤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浓农的无力感,都已经做到这样的地步了,水月还是没有醒;还有一种后悔的感觉,如果,自己不拔起这兵器,感觉起来,还有机会、还有希望。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水月已经死了……赵旭腾只感一阵晕眩,向后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爹、娘,你们看,那个是什么啊?”
“听船夫说,那是海猪。”稳重的襄阳王捋了捋胡须。
“猪?长得不像啊?”赵旭腾巴着船舷,努力辨识。
“傻孩子,我们都知道了何必出来玩呢?”叨唠勋公主温柔地揉着他的发。
“说的也是。”
赵旭腾站在船舷,看着前方的海景,只见海和天的边界只余一抹淡淡的线,几只飞翔而过的海鸟成为蓝天的剪影,海风拂面,带着一种特有的、湿润的咸味。
赵旭腾望向左边,慈祥的母亲对着他笑,看向右方,是难得换下宫服的父亲,赵旭腾微微一笑,感觉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快乐过。
突然之间,大船重重地摇晃了一下,赵旭腾听见父亲怒声斥喝下人,母亲慈爱地弯下身来安慰他,但是,眼前平和的景象,一下子就被打破了。
数十名穿着兽皮、带着大刀的男子逼向这边,襄阳王府的侍卫迅速地分成两队,一队冲上前和歹徒搏斗,一队护着襄阳王府的人。
护卫将自己和父、母亲护离船边,以躲避如飞蝗而来的箭矢,他们躲进船舱,四周不停传来兵器交击声、哀号声。进了船舱,父亲将自己和母亲推到角落去,“旭儿,要好好保护你娘。”
“旭儿知道。” 接下来,他牢牢抱住母亲发抖的身体,然后,父亲就再也没有进来过。
过了很久,外头的声音慢慢沉寂了下来,赵旭腾竖起耳朵听,慢慢地放开了手,“娘,或许是咱们打赢了,旭儿出去看看。”
他对睁着惊慌眼睛的母亲露出一个“放心吧!”的笑容,便打开舱门,事情就在他打开舱门的那一刹那发生。
一个仿佛数百面大鼓一起敲响的巨大轰隆声,震得赵旭腾耳朵发疼,握在门边上的手也被震得虎口疼痛欲裂,赵旭腾吃了一惊,回头看看娘亲惊骇的脸。
此时,又是一声恐怖的巨响,船身疯狂地一晃,赵旭腾没有抓紧,一下子就如断线风筝般,直飞了出去……襄阳王府的旗帜已经倒下,整艘船正在冒着熊熊火光,船身破了两个大洞,岌岌可危地剥裂着,不远的海面停着一艘船,有一挺凶恶的大炮正瞄准襄阳王府的船发射出第三发火球。
爹!娘!“啊!”赵旭腾猛地睁开眼,那熊熊火光的画面仿佛还停留在眼前,赵旭腾抬手抹了抹汗,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呵,是那怕妖怪的庄稼汉把自己抱上床的吧!赵旭腾笑了下,笑意却没有到达眼里。怎么,会梦到落海之前的情形呢?爹娘都不在了,二叔也不在了。现在,他连水月都……失去了……赵旭腾懒懒地翻起身来,随意瞄了一下屏风外的人影,吩咐着:“李二,备车,我们要去范家庄了。”
屏风外的人没有回答,赵旭腾捶了捶两边的肩膀,加大了音量:“李二,备车了。”
“李二,好像还没醒哦!”屏风外的人淡淡说道。
这是…